第20章 第20朵嫣兰
寿安宫里,似乎每个人的呼吸中都带着那神秘清丽的嫣兰花香。
“云晖公主赶了如此长的路,着实是受累了。”
高太后浅淡地笑着,“哀家的寝宫定不如你们嫣兰皇室的宫殿贵气,还请公主多有包涵,有何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便是。”
“太后娘娘言重了。”
焉琬语速不紧不慢地回答着,“玄泽皇宫气派非凡,金贵超卓,太后娘娘寝宫更是庄静雅致,四处彰显大国风范,是嫣兰无法相提并论的。”
嫣兰的国土面积比玄泽要小差不多一半,但与周围的藩国和部落相比,也是大国。
但焉琬可以这般自降身份称玄泽为大国,这恭谦的态度着实是讨喜。
“公主真是会说话。”
高太后和蔼地点点头,便叫身边的嬷嬷将见面礼奉上。
焉琬起身拜谢,每个动作都极为恭敬,但神色却不卑不亢,矜贵自持。
这公主果然是公主,自问丽质天成,秀外慧中的谢淑妃在一旁都自愧不如。
焉琬来和亲,自然也不会是空手而来。
随行的下人将几十箱珍宝献上,随便挑出来一件都价值不菲。这出手阔绰,是任何一位玄泽皇室公主的嫁妆都比不上的。
谢淑妃看得眼睛都直了,心头的不甘翻涌着整个腹腔,酸楚不已。
若非那汪家卑鄙的手段,这么好的公主还能落在那生母低贱的老五手里?!
“还有一箱是专门为太后娘娘、各宫娘娘还有公主们准备的礼品。”
焉琬微微抬手,下人送来一个大大的红色箱子,里面是用顶级银露桑蚕丝制成的各式团扇。
银露桑蚕只有温暖如春的嫣兰可见,每年虽有进贡,但依旧是罕见金贵的物件儿。
焉琬给太后挑了一把牡丹绣花样式的,又专门给谢淑妃挑了桃花样式的。
“淑妃娘娘艳若桃花,灼灼芳华,此物最衬娘娘凤仪万千,希望娘娘喜欢。”
“公主挑的,本宫自然欢喜。”
谢淑妃笑吟吟地点头,“本宫很早之前就已经为公主备了份礼,是本宫高祖传下来的玉簪,改日来本宫的绯烟宫小坐可好?”
闻言,焉琬错愕地婉拒,“此物过于贵重,还请淑妃娘娘三思。”
“无妨,此物本就该属于公主。”
谢淑妃此话好似在说——
「你本该是本宫的儿媳妇。」
进宫之前,宫里的大小情况焉琬都有听凌若朗提起过。谢淑妃的弦外之音,焉琬听懂了。
但初次相见不好驳人脸面,她只温柔娴雅地谢礼,“谢淑妃娘娘厚爱。”
待日后四皇子殿下迎娶正妃,再转赠于正主也是一样的。
离开寿安宫后,谢淑妃握着焉琬相赠的团扇,是怎么看怎么欣喜。
但越是喜欢,就越是落寞气人。
她咬了咬牙,改道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踏入坤宁宫便是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要是瞎子走来,定会以为这里的太医院。
谢淑妃叹息一声,见到床榻上气色苍白的胞姐,愤愤不平地抱怨道,“长姐,方才妍儿见着那嫣兰公主了,生得与天仙下凡无异,秀丽清雅,还特别懂规矩。”
“长姐看看公主赠的这银露桑蚕丝团扇,真是玲珑剔透,独具匠心。”
皇后看了一眼,笑道,“确实是贵气,这桃花惟妙惟肖,生得跟你似的。”
谢淑妃喜滋滋地说,“是吧,是云晖公主亲自给我挑的,说本宫面若桃花。”
“这不是挺不错的?那你为何刚进来脸黑成这样呢?”皇后好奇地问。
她还以为妹妹不喜欢这嫣兰的云晖公主,不料她进来就是一顿夸,也不知是何心情。
谢淑妃心有不甘地抿着唇,“就是因为太不错了才让人生气。要不是汪家那下作的东西,这公主就是咱们家的儿媳,嫣兰也能成为谢家的靠山,哪里轮得上老五啊!”
“长姐。”
谢淑妃拉着皇后的手,小声道,“路上我想过了,如今这婚事还未完全落实,还尚有转圜的余地。不如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让公主和珂儿”
“不可。”
谢淑妃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厉声打断。
“珂儿已经陷入了一次桃色纷争,早已名声受损。倘若再陷入一次,不就将这到手的江山拱手让给老二老五老六?妍儿,究竟是公主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谢淑妃默默地垂眸,“自然是江山重要。”
皇后咳嗽了两声,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你知道便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是有这心思就好好地再给珂儿寻正妻,只要是个清明豁达的,能帮得上珂儿的就好。”
“妍儿知晓。”
但谢淑妃还是不死心,“可如若如若这云晖公主与珂儿打了照面,自己心悦于珂儿,求陛下成全,是不是也未尝不可?”
“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别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皇后冷冰冰地训斥道,“你如今跟珂儿都是,一个妄想公主对珂儿一见钟情,一个妄想刺杀国公爷,人心不足蛇吞象。”
虽然皇后病痛缠身,但宫里宫外的消息依旧灵通。
“珂儿刺杀不成便做戏拉拢,那你呢?若是公主并未对珂儿倾心,你下一步做什么?”
皇后嗓音略带沙哑,却依旧沉稳威严,“如若走偏一步,影响两国关系又该如何?”
“妍儿还没想到那么多,妍儿只是来问问长姐的意见罢了”
“本宫的意见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咳咳咳咳咳咳”
皇后娘娘气得咳嗽不止,谢淑妃赶紧伺候着,“是妹妹不该乱动心思,长姐别气。”
皇后身边的葛嬷嬷端着汤药过来,“娘娘乏了,三姑娘也回宫歇息吧。”
谢淑妃平日还是很听长姐的话,都把她气成这样了,那心思便也只能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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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太后和谢淑妃后,焉琬又来到康太妃的景福宫。
“臣女云晖参见太妃娘娘。”
“云晖公主免礼。”
康太妃身穿琥珀色的翠竹华裙,雍容华贵,容光焕发,气色康健有活力。比起已经满头银丝的高太后,康太妃明显保养得当,面色红润光泽,朝气蓬勃。
太妃赐座,慢慢悠悠地打量着焉琬,“朗儿有福了,得如此佳人,实为三生有幸。”
“太妃娘娘过誉了。”
焉琬命巧心献上绣有白玉兰花样的银露桑蚕丝团扇,“薄礼一份,不成敬意,还望太妃娘娘笑纳。”
康太妃接过团扇,看了一番,徐徐点头,“公主有心了。”
太妃的态度比起太后的和蔼和谢淑妃的友善,明显要冷淡得多。
这不由地让焉琬更为紧张,不管是思绪还是身体都紧绷了起来,战战兢兢。
康太妃命身边的嬷嬷好生收起来,又不咸不淡地问,“听闻公主与朗儿已经见过一面了?”
焉琬知道与康太妃的第一次见面应该要比与太后和淑妃的见面还要难些,毕竟是凌若朗最亲近的长辈,可不曾想太妃竟然这么快便问出这种不好回答的问题。
她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又自如地娓娓解释,“当日臣女出宫参加郡王世子的弥月宴,无意间将皇祖母赠予臣女及笄之礼的珠钗在途中遗失。幸得好心人拾金不昧,才没有酿成遗憾。”
太妃好奇地反问,“哦?那公主是如何得知这拾金不昧之人是朗儿?”
之前不仅凌若朗,就连凌知斓也提醒过焉琬,康太妃聪慧过人,不容易应付。如若让太妃知道焉琬此行凌若朗一路同行,还已经就在瑾王府小住一阵,太妃定是要严厉责罚的。
焉琬捏着手,装作泰然自若地回答,“瑾王殿下当日穿着华贵,随身宝剑上还镶嵌着深紫色的琉焕石,臣女便猜测拾金不昧之人或许是玄泽皇室中人。此后出嫁前,臣女瞧过瑾王殿下的画像,才知晓恩人身份。”
由于是玄泽求娶嫣兰公主,只有嫣兰公主可以看玄泽皇子的画像,玄泽是不能看公主画像的。当时临时换人,玄泽快马加鞭将五皇子画像送来时,是临行前的一天。
那时焉琬忙着收拾,忙着告别,便没心思看画像,反正最后要嫁的并不是自己。
“原来如此。”
康太妃意味不明地颔首,“所以公主是在得知朗儿是恩人之后才答应和亲的?”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毒辣。
如果和亲对象没有换人,那是不是远嫁的就不是她了?
这桩和亲到底是否早就掺杂私情,动机不够纯粹了呢?
焉琬一听,呼吸稍微一窒,又立刻恭敬地垂眸,“非也。臣女身为一国公主,从小享受无尽荣华富贵,可以以和亲来报效国家与百姓,是臣女的责任,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
“玄泽皇子个个气宇轩昂,英武不凡,无论哪位都是良配。”
此番回答,全然体现了焉琬身为公主的修养,无论如何也挑不出错处来。
闻言,康太妃才渐渐露出笑意,“公主如此识大体,知本分,实乃朗儿之大幸。”
再说了些话,焉琬便没有叨扰,行礼跪安了。
应该说,她是不敢再多作逗留,只怕太妃又抛来什么烫手山芋般的问题。
这才第一天,还是给自己缓口气比较妥当。
焉琬离开后,太妃身旁的朱嬷嬷连连点头,“这嫣兰教养公主真是不俗,云晖公主无论谈吐与觉悟,还是相貌与体态,试问宫里哪位公主能比得上?难怪五殿下心悦。”
康太妃修剪着花枝,笑道,“朗儿眼光一向还不错。哎,这下我的心头大石也落下了。”
瞧着康太妃也是满意的,朱嬷嬷甚是欣慰,“有如此得体的孙儿媳侍奉,娘娘就等着享享清福罢。老奴瞧着这两人容貌都如此俊丽,日后这孩儿必定也是人中龙凤之姿。”
“嗯,必然的。”
但说起「日后孩子」这个话题,康太妃的心又提起来了些。
她兀地放下剪刀,“不过朗儿未曾实践过敦伦之事,新婚当夜会不会”
朱嬷嬷也想起此事来,想了想,“公主貌美绝伦,五殿下定是看不上任何宫婢。不如在大婚之前给他们二人都多送些相关的图画和书籍,娘娘意下如何?”
“那也只能是如此了。”
康太妃似笑非笑地又拿起剪刀,仔仔细细地修剪着她心爱的蝴蝶兰花,“实在不行,派几个教习嬷嬷多给他们讲讲,别新婚当夜闹笑话。”
朗儿如此惦记,若是新婚夜失了面子,好印象可就全没了。
“哀家还以为能卸下心头大石,结果还是得给她们姐弟俩操心。”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朱嬷嬷笑,“也是天伦之乐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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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来应付了不少人和事,沐浴过后,焉琬已经躺在榻上准备歇息了。
巧心给焉琬要来一杯牛乳,小声地说,“公主,方才奴婢去御膳房时,瞧见谢淑妃身边的女使要来好大一桶蜂蜜,说是要用来浸泡手脚,得以保养肌肤滑嫩。”
“是嘛。”焉琬不算特别感兴趣地听着。
“那女使走后,我听几个宫人在诽议,说是淑妃娘娘每次泡完手脚之后,都会将蜂蜜赐给宫人们。甚至以前还拿泡过脚的蜂蜜当作全新的赐给位份底下的小主来羞辱。”
谢淑妃长了一张人畜无害,清纯可人的脸,心肠却不如样貌般纯净。
“以后公主再见着那淑妃娘娘,也要小心才好啊。”
焉琬应声,“这是自然的。淑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当然不容小觑。”
巧心离开后,焉琬躺在远不如瑾王府温暖的床榻上,辗转难眠。
眼睛不由地看向窗外,有那么一瞬间,焉琬在想那个男人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大半夜地跑来看自己两眼。
但她很快又打消了念头。
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客栈庄子,而是太后的寝宫。
凌若朗再野,总不能夜闯太后的寝宫。万一被发现,说不定还得连累太妃。
焉琬轻叹一声,想想瑾王府的一切,想想可爱的小云朵,无奈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