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踏足
林予和季思肖是以全市前两名的成绩考入重点一中的。
全市中考状元季思肖仅仅在作文部分被扣了三分，据说，那还是因为批卷老师觉得他的文章主旨过于成熟，不太符合初中生主流思想，扣三分以作警示。
高一开学典礼，优秀学生代表季思肖受邀参与演讲，快轮到他的时候，老师才发现此人压根不在学校，只好把第二名林予叫上台救场。
林予觉着这中考状元多少有些不厚道。
虽然同为“别人家的孩子”，林予却深知她和季思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季思肖比同年级学生小两岁，是个跳级生。如果不是父母希望他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学生时代，那季思肖应该已经在备战高考了。
所以说，他是一个天才。
林予基本很难在学校里看到天才，偶尔会在暗恋他的女生口中听说——“季思肖又在琴房拉了一下午小提琴”，或者是“季思肖没来上语文课啦，他好像在体育馆里打网球”。
即使如此，每次考试，天才还是能拿年级段第一，任凭林予怎么努力都超越不了。只有高一下学期模拟考，林予终于多了他三分。
那一次他破天荒的来上课了，睡了半节课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林予，我故意写错了几道题。”控分实锤。
林予觉着这天才多少有点不讲武德。
林予的成绩出现大幅度下滑是在高二下半学期，她迷上了一款游戏，叫做《英雄联盟》。迷到了哪种程度呢？她可以为了打游戏半夜翻墙跑去黑网吧，一打就打到第二天凌晨六七点。在校门口早餐摊买个煎饼把自己喂饱后，又偷偷溜回宿舍洗把脸赶到教室里装模作样早自习。
日复一日，她终于凭实力加入了一个网吧队，也凭实力被班主任叫来了家长。
叫家长的下场是零花钱被克扣，但想打游戏的人总有办法让自己打上游戏。林予又逃了一次晚自习跑去网吧打晋级赛，刚选完英雄就看到季思肖在她的隔壁落座开机。
“林予，我觉得你有两幅面孔。”
于是，当天晚上，林予打上了王者，而季思肖看完了《犯罪心理》第三季。
林予觉着这季思肖多少有点意思。
“你不是说他之前喜欢过你吗？是不是你女大十八变，他没认出来？”谢小晚把车开得飞快，听林予提到季思肖，她打着方向盘，忍不住调侃。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一，我跑去tmg青训基地骂了他。”林予撑着头靠在车窗，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我认为这几年我的长相应该没有太大变化。”
“他那会儿才多大？小小年纪就搞暗恋……不是，人家暗恋你，你咋知道的？”
“其实高中三年我们接触的机会很少，他基本不来学校上课，但我觉得他好像是喜欢我的。”
“哟呵，林予。”谢小晚将车停稳在路边，摇下车窗吸了口电子烟，她似乎在强忍笑意，过了会儿才接着说道，“没想到你还挺自恋的。”
林予突然沉默。
夜风冷洌，把她那半长头发吹得有些凌乱，林予不自然地将它们捋到耳后。她的目光淡淡的，似有若无地随着柠檬味的烟雾上上下下。没由来的安静，谢小晚歪着头，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电子烟，好像在想着什么，并没有留意这一刻的静默。
车子里只剩下双闪“咔嗒咔嗒”的声音，如同小木锤敲打在二人心头。就这样好一会儿，林予解开了安全带，慢条斯理地下车，站在路灯下反复把头发捋服帖后，很认真地说：
“他打职业是因为我。”
不知怎地，谢小晚咳嗽了几下，她无奈地把电子烟丢到一边，红唇牵扯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对她说：“行了，你先上去吧！洗个澡早点休息，我还得赶飞机。”一脚油门，拉风的红色轿跑疾驰而去。
林予租住的单身公寓是去年初刚落成的，地理位置优越，交通方便，生活设施配套齐全，相对的，租金也贵了一些。但住户们多为高素质人群，居住体验极佳，因此，她婉拒了谢小晚让她搬过去同住的提议。
不过，住在隔壁的小情侣今晚似乎吵架了。
林予到家的时候，他们刚开始吵，公寓的隔音效果抵挡不住激烈的争吵声。林予洗完澡的时候，他们还在吵，夹杂着东西碎裂或者摔到地上的声音。
愈演愈烈的争吵使人心神不宁，困意也随之被赶走。无奈地打开电脑，林予想了想，登上好久不玩的韩服号，开始单排。
“是的，我出轨是我不对，但是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出轨？你天天不上班在家打游戏，当陪玩也没赚到钱，舔这个大哥哄那个老板，你恶心给谁看？你心里有我这个男朋友吗？”
“我舔大哥也没舔到床上去！不像你，情人节当天还骗我出差去开房，说我恶心，你不恶心吗？”
一把游戏结束，林予摘下耳机，小情侣你来我往的对骂如同枪林弹雨般钻入她的耳朵。他们从室内吵到了阳台，穿透林予没有关严实的窗户，折磨着她刚刚输游戏的心态。
上一把七杠零梦幻开局，结果被一波大龙团翻盘的原因找到了——就是这毫无意义的吵架！
林予并不是特别在乎输赢的人，换做往日，输了一把游戏后她就不会继续打了，直接下线去做别的事情。但是今晚，她总觉得有些许不快，像化不开的麦芽糖，一直糊在胸口。
她知道这大部分是季思肖的原因，二人再次见面，而她却落荒而逃。她反复后悔自己表现得不够淡定，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极了负心汉。
隔壁的争吵也令人相当头疼，为这个本来应该安静的夜晚演奏着并不匹配的bgm。所以她又开了一把游戏，只是这一把游戏又在她的骂骂咧咧中输掉了。
“你告诉我，英雄联盟有什么好玩的？你就非得一天到晚地玩？家里都乱成这样了也不收拾，让你陪我回去看爸妈你也不乐意，你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吗？”
“什么叫女孩子的样子？你告诉我女孩子应该怎么样？房租我出了一半，日常开销我也没花你半毛钱，我打游戏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又一个花盆被打翻，陶瓷碎裂在地砖上的那刻，林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不太喜欢这个话题。
胸口闷了好久的气无处宣泄，林予把鼠标丢到一边，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她眯了眯眼睛，浮躁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在收到新微信的手机上短暂停留，又落在了空水杯上。随即走向厨房，犹豫再三，还是冲了杯咖啡。
热咖啡入喉，心头躁郁被稍稍赶走了一些，她回到书房，打算关了电脑睡觉。
“你没有想过你的问题吗？你每天加班每天应酬，我辞职来s市找你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照顾我，结果呢？呵呵，女孩应该有的样子？是不是就是像她那样勾引别人的男朋友上床？”
啪——
这次，传来的并不是花盆打碎在地的声音，而是一记耳光，清脆结实。
林予放下咖啡，快步走到窗前，把窗户敞开，冷风扑面而来，服帖的头发又被吹得参差蓬乱。
她就像是隐藏在夜色里的美杜莎，顶着满头的小蛇张牙舞爪。
明天就去把这头发剪了！
“都吵了一晚上了，能消停了吗？”
她并不内向，但也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选择避开，可是今天她想发点脾气。
她就是很想发点脾气。
“人玩不玩游戏关你屁事？英雄联盟碍着你什么了？”
“她不干家务，不爱出去，不想上班，她的那些缺点，她哪里哪里不好是你出轨的理由吗？”
“至于你，打游戏能当饭吃吗？既然当陪玩赚不到钱还天天浪费时间？”
“你是真的喜欢英雄联盟吗？”
同样的问题，林予问过许多人，但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怒气冲冲。
“别吵了，再吵报警了。”
撂下话，把窗户关严实，林予回到了电脑前，呼吸有点急促。在这短短时间内，咖啡凉了，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她的心情倒是变好了些。
把咖啡倒掉，林予又开了一把游戏。
受到今晚比赛的影响，林予打算玩一把豹女。对面在已有卡莎的情况下，掏出薇恩，于是她所在的红色方猜测薇恩应该走上，上单位选了石头人来进行针对。
进入游戏后，一级团因为双方的谨慎试探没能打起来，薇恩确定走上。林予刷着自家野区，时不时地切画面过去留意线上情况。
薇恩上路对线石头人的击杀比并不乐观，但显然这把的薇恩并不是第一次拿这英雄被石头人counter。
他打得很凶，总是会在石头人没有被动的时候肆无忌惮地a他，又在石头人想要上来q的时候拉开距离，即使中了带彗星的q他也会强势换血，石头人虽然搞心态，但也没能占到什么好处。
林予来了兴致，刷完野区直奔上路。
上单薇恩是吧，这把就抓你。
补完装备的薇恩满血tp上线，他有意识地控着兵线。石头人同样更新了装备，彗星q过来，薇恩掉了三分之一的血。林予立即从草里冲出来，连带着一个镖射过去，薇恩临危不惧，即使被减速也依旧靠小走位淡定躲开，回到塔下。
林予看了眼兵线，给石头人pin了信号，自己绕到对方后侧的三角草丛。石头人吃了这波兵线后升到六级直接r向薇恩——
薇恩闪现躲开，用e技能把林予的豹女推开，配合防御塔先击杀石头人，再完成和她的极限互换。
游戏界面在通告声中变成黑白。
林予用纸巾擦拭手汗，她觉得这个薇恩玩得很不错，但是如果她能处理得好一些，应该要不至于轻易给出双杀。于是，她盯上了薇恩，频频光顾上路，配合石头人抓死他三次，后来薇恩换到下路吃线，她也孜孜不倦地搞他心态。
游戏胜利。
今晚第一次胜利！
隔壁终于停下了争吵，这个普通的夜晚又恢复了往日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