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临人间
溯北正直夏季，并没有看到大雪纷飞的景色，不过夏季也有夏季的美色。
“司君快看，这是什么？”
司昶已经被南无观拉着走走停停一路了，这一路上手里大包小包全是他没见过的东西。
“那是女人用的胭脂……”
“司君，你是不是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司昶对这些事物已经提不起兴趣了，不过看阿观兴奋的样子，他还是没好意思出口打扰。
“没有，咱们先去找地方住下，等安顿好后再带你出来……”
司昶扭过头去找南无观，身后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阿观！”
“司君……我……”
南无观此时正被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拉着胳膊往后拉去，他眼睛一直往司昶的方向瞟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司昶不仅要帮他拎包还要帮他解围，一时忙的不可开交，他快步跑过去，一把拉住南无观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带，那人就轻松挣脱了那群女人的围堵。
“唉，干什么呀？”
“小哥好俊俏呀，要不要进来坐坐？”
“对呀对呀，我们这里包您满意的呀。”
女人们诱哄着看上去十分稚嫩的南无观，说着又要上手，司昶赶紧把人往后拉了拉。
南无观微微低头，在司昶耳边低语:“司君，我看她们也挺热情的，要不咱们进去坐坐？”
司昶当街给了他一个暴栗，呵斥道:“丢人现眼，还不快跟我走！”
此时路边来来往往的人们或稀奇或哂笑，根本就没见过如此不通世故年轻人。
终于找到一间客栈住下，这里环境不错，楼高三层，楼后还圈起一块地特意作为供客人观赏的后园。
“我觉得这里没有刚才那间客栈热闹！”
应是这里住宿费用实在太贵，客人并不多。
司昶刚喝了口茶差点呛出来。
“那是青楼，这才是客栈。”
“青楼？原来那就是青楼啊，可那楼上也没写啊。”
司昶翻了个白眼:“你的名字也写在自己脸上？”
“呃……哈哈，司君一会儿咱们去旁边那条街看看吧，这可真热闹！”
南无观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人。
“好。”
司昶也替南无观感到高兴，忍不住就宠他惯他，无论是花钱还是什么要求都大大方方替他办了。
街上车水马龙，司昶牵住南无观的手以防他再走丢，这个动作惹得南无观呆了呆。
他们紧握住的手被宽袖遮挡，暖意还是可以直击心头。
南无观把自己的手指从司昶的指缝间穿过，紧紧扣住那只轻轻握住他的手，像是要给这两只手上一把锁一样。
有必要牵这么紧吗？
司昶正想提醒南无观，在大街上不必如此紧张，可那人等也等不及了，快步随着人流往前而去。
一路上，司昶能注意到不少人向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脑海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启之前说过的话:“溯北皇储在三年前性情大变，最让人不解的便是……他开始喜欢男人。”
喜好……男风？
再看看现在他和南无观紧紧扣在一起的双手，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那个……阿观！”
南无观回过头来，只见司昶面色潮红，眼神躲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司君，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说着还不够，生怕司昶生病了瞒着自己似的，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
南无观的手好巧不巧遮住司昶的眼睛，被那颤抖的睫毛挠的心里痒痒。
他们二人这样子看上去暧昧不明，顿时吸引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
司昶轻轻拍掉南无观的手，左右看了看果然有不少不善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就算司昶再迟钝，此时也觉得影响极为不好了。
他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手上还残留着南无观的温度，一时让他有些恍惚。
“阿观，不要牵着手走路。”
“啊？为什么？”
南无观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到了人间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简直比在神界的规矩还多，在逐日宫里最起码他还是有足够自由的。
“因为……别人看到会不喜欢……”
司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南无观解释，只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南无观固执的拽过司昶的手腕，不再听他解释:“在乎他们干什么？”
司昶挣了挣那被紧紧拽着的手腕，一时未能挣动便也罢了，他知道南无观又在闹小孩子脾气了，叹了一声，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哄他。
“我想吃这个。”
南无观停在一个点心摊前，指着一个莲花状的糕点喃喃着。
司昶掏出钱袋塞给他:“想吃什么就买，多买些，可以带回去吃。”
南无观接过钱袋，这才松开司昶的手，司昶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心道:“这小子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南无观把好看的糕点每样买了两块，可结完账后拿到手，没想到是这么大一包。
他略微有点不好意思:“买的有点多了……”
司昶也没想到这小子花钱这么狠，一点都不会持家。
“没关系，以后你每天的饭就吃这个吧，别浪费了。”
“可是司君，我的烧鸡和干果还没有吃呢……”
南无观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谁还不知道他的想法呢？不过就是想快点把好吃的都吃个遍而已。
“所以呢？”
“司君也一起吃吧，这里面也有司君的份。”
司昶早就猜到，可还是想逗逗他:“你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吃就买了我的份？”
“司君不喜欢吗？可我看着这些都很好吃啊，要不……你尝尝看！”
南无观从那一大包糕点里拿出一个粉嫩嫩的水晶糕，他拿在手指间送到了司昶的嘴边，见司昶愣了愣，那不知是水晶糕还是手指的东西轻轻在嘴唇上碰了碰，司昶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拽回了思绪，鬼使神差的张开嘴咬了一口。
“好吃吗？”
“甜不甜？”
“什么味道的？”
面对南无观的追问，司昶咳了一声:“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正准备接过自己咬了一口的水晶糕，却被南无观快速送进了他自己的口中，嚼了嚼:“这是红豆的味道吗？”
把口中的糕点咽下后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好像是在回味:“嗯！果然很甜。”
司昶小声提醒道:“那个……我咬过了。”
“我又不嫌弃司君。”南无观拎着那包点心继续走着，走几步低头在司昶耳边低语:“也许就是因为司君咬过了才这么甜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
司昶抬起胳膊肘撞了南无观一下，明明也没使多大力气，那人却“嘶”了一声。
“我是在夸你呢，没胡说。”
司昶可没听出丝毫的赞美之意，言归正传: “明日我先去宫中一趟，打探打探虚实，你在客栈中等我，不要乱跑。”
“司君又不带上我吗？”
“现在情况尚不明朗，贸然带你前去……”
“是嫌我只会添乱？”
司昶怕他多想，反驳道:“是怕没法护你周全。”
“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而且我的术法亦有所成，可以帮得上忙的。”
他的万法归宗已经足以保护自己，若日后多加修炼肯定有所成就。只是这件事，司昶还不知道。
“哦？你修习的什么术法？”
司昶只知道他一直在书阁修习，因为他自己的术法就是自学成才，所以对于南无观的自学也甚是放心，更何况那书阁中的书大多都有注解，也不怕看不懂。
可他不知道的是，其他人可没他这般天才，自学术法极易走火入魔，更何况南无观修习万法归宗，也就是世间万法尽归一体，一不留神就会爆体而亡，可他偏偏就是练成了。
南无观低下头，一时不知该给自己修习的术法叫什么名字。
司昶见他沉默，以为打击了他的自尊心，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等你术法有所精进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便去哪里都带着你，好不好？”
“可我还有无琞呢，它连昆的攻击都能抵挡。”
“那你觉得神尊攻击你时又使了几分力？”
“我……”
南无观有些失落，他不想再让司昶把他当做孩子，可又不想脱离现在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他怕如果那人真的把他当做大人了，也许就不会和他这么亲近了。
就像……在西阁外的那个吻一样，无情的把他推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神界不分昼夜，归墟代表永恒，这样的天空南无观还是第一次见。
天上落霞与孤鹜齐飞，天空深蓝像是掺了朱红与胭脂。
“人间真美。”
南无观和司昶回了客栈，吃了些糕点，一抬头就看见染了色的天空和下面的无数荧火。
南无观坐在床边，手托着下巴看着外面发呆，司昶挥手点燃烛火，也没能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他走到南无观身边坐下，扭过头看见南无观的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眼神望着远处，没有焦点。
于是抻出手指，鬼使神差的点在南无观的鼻梁上，反应过来时，心中暗骂一声“糊涂东西，在做什么！”又猛的收回手。
正在神游的南无观回过神来，扭过头看见司昶正一脸懊恼神色，勾起唇角问:“司君是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司昶强装稳定，有什么能比被当场戳穿心思还要丢脸:“还行吧。”
刚刚他只是觉得这孩子比神尊长得好看多了，心中感慨鼻梁怎么这么高？竟然就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上去！！！
南无观爱死司昶嘴硬的模样了，继续问:“只是还行？可我今日见了这么多人，也没见哪个长得比我好看的……”
司昶撇了撇嘴:“有自信是好事。”
“除了司君。”
“什么？”
“除了司君都没我好看。”
司昶还是第一次被人夸长得好看，脑海中把南无观的样子换成了炎涛:哈哈，老十你长得真好看！
咦～有点恶心！
人间的天会变黑，在黑暗中容易滋长邪恶。
范钟声响传来，那声音无比神圣。
南无观拖着一张床“叮叮咣咣”的从外面进来。
“你干什么？”
“我特意找掌柜的要了一张小床，和你一起睡。”
“不是给你要了房间？”
“可那房间我睡不惯，只能委屈司君和我挤一挤了。”
此话说的极为不要脸，明明驴唇不对马嘴却能堵的人哑口无言。
“你就睡这床？”
南无观拖进来的小床是用竹节制成，棱棱角角颇多，睡起来定是很不舒服。南无观也不傻，他倒是把自己房间的被子全都抱了过来，一层一层的铺在上面。
“虽然小了点，但我睡觉很老实的，不会滚下来。”
要是放在以前，司昶会毫不犹豫的说:“阿观啊，睡在那里多累啊，和我一起睡吧。”
但是现在的他断然是说不出那种话的，启的哀诉还在他耳中久久不散，他绝不能让喜好男风的暧昧氛围发生在他和南无观之间。
这样的距离感让司昶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南无观十分愧疚，同时他自己又十分别扭。
最后也只憋出来了一句:“晚安。”
司昶背过身躺下，他面对着墙强忍着不去把可怜见的南无观拉到自己柔软舒服的床上来，给孩子树立正确价值观从我做起。
他听见背后传来“嘎吱嘎吱”竹架挤压的声响，然后是小声呢喃:“司君……晚安。”
司昶闭上眼睛没有回答，自己掖了掖被角便沉沉睡去。
此时的司昶毫无防备，并不知他背后那个窄小的竹床上躺着的人正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紧盯着他，一刻都不松懈。
南无观的眼睛像是要吃人，面无表情，嘴部肌肉紧绷，仿佛在强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个只穿了一件里衣的单薄背影正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好想一口吃掉。
待天已大亮，司昶才从床上醒过来，他下意识的往那个小竹床看去，南无观早就不在那里了。
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丝毫没有第二个人的喘息声。
“南无观！”
司昶着急的喊了一声，这孩子出来，走丢了可怎么得了？
这便穿衣提鞋准备开门出去找人。
门却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开了，南无观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的满满的不同种类的早餐。
“司君，你醒啦？”
“你去拿早饭了？”
“是呀，你看还有炒蛋，金黄金黄的，我偷偷尝了一块，可好吃了。”
司昶叹了口气，心怪自己也太小题大做了，却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茶杯和毛巾吓了一跳。
“司君快快洗漱，吃完早饭不是还要去皇宫里探查吗？”
他接过南无观手里的东西走到一旁洗漱一番，顿时感到舒爽不少。
南无观分出一个白瓷碟放在司昶面前，不停的给他布菜，每一样都给他往碟子里夹，很快那白瓷碟中就堆成了小山。
司昶按住他的手，把自己盘子里都快溢出来的菜往南无观那里挪了挪:“清早不必食太多，你也一起吃吧。”
南无观答应着，眼睛怎么也离不开司昶张张合合的嘴巴，他笑了笑，夹起一块司昶盘中的菜蔬塞进嘴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司昶的味道一并吞进肚中。
“一会儿我出去，你便在此等我，等我回来再陪你出去逛逛，可好？”
司昶虽是这样问着，语气却不容置疑。
南无观只能点点头。
他要是这么听话就好了。
谁知他心中的小算盘已经打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