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
“我们去人间好不好？”
司昶没有料到南无观的这突然的请求，可想想也在意料之内。
这孩子定是闷坏了。
“去人间之事还得再准备准备。”
“司君还要准备什么？”南无观的声音有些失望。
当然是得求得神尊同意了，不然私自下界可是要受罚的。
“要下界的话肯定要准备很多东西了，你有盘缠吗？”
“盘缠？”
南无观对于这个词听都没听过。
“对啊，在人间买东西都是需要盘缠的……也就是很贵重的东西，不然人家可是不会卖给你的。”
正说着，外面的凤鸢花被风吹的散落一地，神界的风又来源为何？
南无观不解，司昶却十分明白，此风为风信，风信可以捎来人间的万民心声，可他是十二战神之一，能捎来的风信也只有人间战事了。
怎么回事？
根据他的卜算，人间正直丰年，各国君主气运鼎盛，这四海升平之时怎么会有兵祸？
司昶广袖迎风，一行字浮空而现:
十二早归，恐有不测。
“十二回来了？”
司昶神情严肃，心里猛地一沉。
原来，十二是十二战神的最后一位——启。
启在人间战乱之年获得神位，由他转世的凡人会出生在气运薄弱的国度，以确保此国不会被其他国家吞并，也可以保障长时间的安宁。
据司昶得知，启才刚刚下界转世没多久，这怎么就回来了？
要知道，没有战神在人间维护国家气运，战乱就随时都会发生，现在的人间已经像是绷得越来越紧的弦，倘若弦断，必定祸乱。
“出事了，阿观，你在此等我。”
看司昶紧张的神情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南无观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司昶转瞬便来到启的神府，这里的神使从里到外都显得手足无措，看来他们也被刚刚归位的启吓了一跳。
另外十位战神陆续赶来，肯定也是收到了风信。
“十二！十二！怎么回事？”
司昶正坐在正殿靠门的位置，他是十位，座次自然也就靠后。
这风风火火赶来的是三位战神炎涛，司昶被他突然的吼声吓了一跳，和坐在主位的启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启坐在主位上，脸色煞白，明显还没有从转世的剥茧抽丝般的混乱中恢复过来。
“三哥，先坐，等哥哥们都到了，我再详细禀告。”
炎涛坐得靠前，刚坐下就看见门口那边还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火红，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老十，安好！”
这也算是打了招呼。
“三哥，安好。”
司昶的淡定自若与炎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人们对战神的印象偏偏都是像炎涛这种粗犷汉子的模样。
没一会儿，正殿便坐满了人。
第一战神洛祁一副沧桑模样，他坐在首位，先开口问道:“启，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启此刻身体依旧不适，看来此次变故对他影响颇大:“咳……大哥，我此次转世到溯北，那里气运将尽，就算是我也只能勉强维护七十余年的命数，可偏偏……”
启的语速缓慢，每一句都要喘口气咳两声。
“可偏偏那皇储是个违背天道的，仅仅用了二十余年就把整个国家的气运消耗殆尽，我已想尽办法帮他助他，可……咳咳……”
其余人没有催他，都默默地听着他略带怨气的叙述，同时也感到奇怪，怎么这一个小小皇储竟然能把天道给捅个窟窿？
洛祁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这皇储可有来头？”
“不知……”
炎涛急得跳脚:“这也不知那也不知，这原本是要护他们七十余年国运的，现在都快灭国了，再不想办法咱们这十二战神就都别干了！”
“急什么？”
洛祁狠狠瞪了一眼炎涛，炎涛立马老实坐了下去。
启似乎隐瞒了些什么，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司昶见状开口询问:“这次必要下界去看看了。”
“下界？”
不少人有些质疑这个决定。
炎涛却附和:“对对对！下界！下界！大哥，下界这事交给我，我一定查清楚缘由。”
听了这话，众人七嘴八舌的调侃他，若是任由他下界去，人间肯定被搅个天翻地覆。
洛祁想了想，还是觉得司昶办事稳妥。
“阿昶去，如何？”
司昶点了点头:“司昶定不负众望。”
众人散去，司昶却留到最后，他走到主位，把启搀起来，扶着他往寢殿走。
“启，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启显然也知道司昶必定要发问的，他这个十哥是个人精，也极有眼色，什么都瞒不过他。
“十哥，给你看看这个。”
启翻手变出一片深蓝似墨，利如刀刃的硕大鳞片。
司昶只是看了看，便惊讶道:“这上面有龙息……这是龙鳞？”
启点了点头，覆手收起龙鳞，犹豫道:“能影响国运的除了咱们神界，也就只有龙了。”
“那你为何要隐瞒？”
“我……我没有想隐瞒，只是……”
启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一时心急咳了出来。
司昶看出启的心思，默默将他扶到寢殿，安顿好他，才道:“如今是我要下界调查，你有什么事尽可同我说，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启低着头，沉静好久。
“溯北皇储在三年前性情大变，最让人不解的便是……他开始喜欢男人。”
“什么？”
司昶一时也不明白这种转变是如何形成的，或者有什么诱因。
“皇储慕容奕原本是个胸怀抱负的人，可不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他开始沉迷声色，之后更是沉迷外宠……”
“那你……”
“原本我便是随父从军的副使，奈何回京述职被他扣留在了宫中，他白日待我极好，可每到晚上便……可恨我自己也被他花言巧语迷惑，竟然真的交付真心。”
司昶心中震惊，一时难以平静，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个男人如何能够在一起呢？
启极为懊恼，继续道:“他白天和晚上简直就是两个人，白日温柔晚上暴虐，我被杀那晚也是他亲自动手将我了结。”
“他为何要杀你？”
“应是他身旁的那个人，我被杀时那人也在，就站在边上冷眼旁观，不知为何有他在我就反抗不得，这鳞片也是我归来时从他身上所得。”
启不再说话，把那鳞片教给司昶，自己似乎受了不小的打击，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昶将鳞片收好，摸了摸他的头，启此时的模样让他想起了逐日宫里日日等他回去的南无观，柔情泛滥，忍不住替他掖了掖被角。
“莫要想那么多，你转世为凡人，若真遇到恶龙祸世也无可奈何，如今你已归神位，记得调整好自己，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启明白司昶是在提醒他不要想着报仇之类愚蠢想法，于是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已历经多世，从不把凡间事放在心上，只不过此事定瞒不过神尊。”
启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此之过有众战神失察之嫌，这件事要是没有合理的解释，神尊定不会轻饶。
“放心吧，我此次下界虽是先斩后奏，可也因事态紧急，等我找到恶龙祸世的证据，便可功过相抵。”
到时候，是否真的能够功过相抵还不得而知，说这些话也只是为了让启能够安心。
“你一定要多做准备，我带了鳞片回来肯定已经惊动它了……”
“好好好，知道了，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司昶起身，他可不能再呆在这了，不然这个病人可没办法休息。
“你好好休息。”
他安抚好启的情绪，后退两步消失在未曾打开的门前。
逐日宫内，要有人在等他。
“神尊？”
无量喝着南无观给他泡的茶，正悠哉悠哉的同自己的弟弟谈笑着。
“司君，无需多礼，过来坐。”
司昶没再客气，坐在了南无观身旁。
他知道神尊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来找他，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启神君可好些了？”
“由凡人之躯提前归位导致神魂不稳，恐怕还要修养一阵子。”
“嗯……此次司君你要下界探查之事，洛祁已经和本尊汇报过了，此事各位神君怕有失察之罪……”
司昶知道法不容情，立即正色:“神尊放心，小神定能探查实情，若事实当真是那恶龙作祟，十二战神愿将功补过将其收服。”
“好，到那时本尊恕各神君无罪。”
司昶心中不由赞叹神尊的仁厚。
“你下界可愿带着阿观？”
“此去危险重重，小神怕不能护得阿观周全。”
无量看向南无观，眼神温柔:“阿观也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有无琞在定会护他周全的。”
司昶看了看戴在南无观食指上的戒指，不禁有些怀疑真的好用吗？
无量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混了神力直往南无观方向甩去，落叶如同剑刃破风而去。
“神尊！”
司昶毫无防备，距离之近，再想护住南无观已经晚了。
南无观只觉得那叶子锋利无比，直直朝他眼睛飞来，却在咫尺之间停住，那叶尖如针般妄图戳进他的眼睛里，势头虽猛却停滞不前。
忽然，那叶尖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痕，渐渐的蔓延到了叶身处，顿时，四分五裂，化为碎片。
司昶拽过南无观，来回打量着他的脸，生怕刚刚那一下给他留下一点伤痕。
无量看着眼前的景象饶有趣味:“刚刚无琞保护了你，司君可相信了？”
司昶顿了顿，刚刚的情形他看得清楚，的确是那戒指发出一层微光将南无观护在其中，竟然连神尊的突袭都能抵挡（可能也是神尊手下留情）。
“既然有神尊相赠的圣物保护，这次便带着阿观下去历练一番。”
南无观才是真的高兴，自己兀自坐在那里傻笑。
无量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下界后，练功可不要松懈，等你回来，本尊可是要检查的。”
“昆，我会努力的。”
“哈哈。好！”
看着神尊慢慢淡去的身影，南无观悄悄伸出手摸了摸，可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司昶一把抓过南无观悬在半空的手，他怎么就是见不惯这孩子总是这样可怜兮兮的呢？
“想什么呢，别傻愣着！”
南无观把另一只手也放在司昶握着他的那只手上，牵着司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
“对了，司君带上这个。”
南无观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卷轴，他把卷轴打开来，里面赫然就是人间九州分布还有一些用各色标明的特别记号。
司昶看出这是人间的地图，却怎么也没看明白上面画的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人间的地图。”
“我知道这是人间的地图，我是问，这上面都是什么。”
南无观开始胡编乱造:“应该是好玩的地方吧。”
“好玩的？这地图你从哪里得来的？”
“书阁里找到的，你看这上面还都是灰呢！”
司昶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自己的书阁里有这么一本人间地图。
“这不是什么人偷偷给你的？”
他知道南无观平时坐在树上跟崇霜偷偷摸摸的递个眼神，反正崇霜也不会贸然闯进逐日宫，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小孩子嘛，难免有个狐朋狗友的（虽然知道这么形容神尊的儿子不对，但确实没有别的形容词了）。
南无观怎么可能承认这卷轴是崇霜隔着墙扔过来的:“真的是书阁里的，我都期待去人间好久了。”
司昶没跟他计较，接过卷轴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一下不痛不痒，却让南无观心里乐开了花。
人间有那么多地方可以跟司君一起去，就算是艰难险阻，他也觉得开心快乐。
听崇霜说，溯北的冬天很震撼，到那时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这样的世界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从来都没有出过门的孩子还在遐想着以后的美好生活，就算这样子看上去很傻，他自己也觉得无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