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那些关于成长的岁月,对于重生而来的杨灵鸳而言,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记忆总是会粉饰太平,把一些太痛的节点全部删除,就好像那些难熬的夜晚并不存在,那满脸的泪水如同幻觉。
只有她努力去想,才在尘封不愿回忆的记忆中,找到一些片段。
当年被养在三叔三婶名下,好像也被打过,其中记得最牢的一次,就是堂弟摔碎了她爸爸留给她的八音盒,她恨得咬牙切齿上去就打了堂弟一拳,可那时候她也才十二三岁,能有什么力气,堂弟屁事没有,反倒是她,被三婶不依不挠用鸡毛掸子狠狠抽了一顿。
想到这里,那些埋在心底的怨恨也上了心头,她是遗腹子,还没出生她爸爸就去世了,那是爸爸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她只像普通孩子那样快乐的度过了前十年,之后,她并没有幸福的童年,每次回想都像是呼吸都会拉扯到的疼痛。
而这一切最后只汇成三个字,“也打过。”
樊警官眉头皱了起来,“你休息一下,交给我和你张阿姨处理。”
杨灵鸳看着樊警官也走了进去,隔着玻璃,她看见三婶手舞足蹈地解释着,看着三叔一脸难堪、畏缩在角落,她的眼眸里漂浮着碧玉一样哀戚而通透的光华,下一秒,便冷冷地垂下眼帘,万般情绪都积压成了一脸的面无表情。
她对三叔三婶的态度和杨盼儿一样,同样复杂,说是养恩,也是吃了他们家的饭,可实际上不过也只是寄人篱下的几口施舍,说是仇,他们对自己亲生女儿都如此重男轻女、非打即骂,更不要说只是侄女。
可偏偏,他们拿了大笔的钱,自己也不欠他们什么的,杨灵鸳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心便狠了下来。
那天晚上,这个城市突然下了很大的雨,间隙还能看见遥远的山峦那边有银蛇一样的闪电,似乎还能听到来自遥远的轰轰雷鸣。
雨飞快地坠落,溅射在水泥地上、树叶上、窗户的玻璃上。
外面黑漆漆的,那透亮的玻璃就变成了一大面的镜子,折射着杨灵鸳清纯动人的脸庞,那么年轻、那么稚嫩,她抬起手,纤纤细指轻触在玻璃上,玉兰花一般,离去时只留下一些指纹。
她的眼眸中只有冰凉,凉意像是今夜的大雨,带走夏日的炎热感。
那录音设备已经播完,并且自动停止了播放,她没有再听一遍,仅这一遍,她便听得明明白白了,她冷着一张小脸,只是把它妥帖地放好。
原来谄媚与威胁一样,都会像是那杯危险的鸡尾酒,在人的身体上发生同样的化学作用,或令两个人分道扬镳,或令两个人心灵更加紧密。
就像是企图扒上已经行驶火车的乘客,那一瞬间,他伸长手,恨不得原来手的长度立刻变长,变得更长,他想要上去,前方就是成功,便也忘记了飞驰的火车带着危险,而为了同一目标他们总会将彼此牢牢绑紧。
前者可以加以利用,后者同样。
这个录音里,便可以听到方颜的谄媚,可以听出她也是刚刚有这个机缘,才认识了袁彪,而且试图攀上这辆在罪恶中行驶的快车。袁彪说到老陈,也说听过方颜不怕死的名字,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袁彪的软硬皆施的威胁,一边喊着妹子,一边喊着就是总得见见血、喝同一杯酒才能算自己人。
一个犯罪组织,要求投名状是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论这两个人脏话连篇、有碍观瞻。杨灵鸳只回想自己的过往,才太过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就是那个投名状。
原来如此
上辈子从方颜的角度看,在老陈这个机缘巧合的牵线搭桥下,自己刚好认识了彪哥,彪哥穿金戴银,她自然也想干点大事,便想着投靠彪哥,投靠还需要一个投名状,正巧有一个看上去没什么脑子、也不那么精明的女生自己贴上来,那就是她了,把她骗过去先卖卵,再代孕,要是真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实在大不了就到时候把她弄走。
谁能想到呢,那个袁彪控制的非法卖卵、代孕机构,从来都是简陋,根本不顾人死活。
而也正是杨灵鸳第一次促排的时候,在定时定点打促排针时,一堆女人在那个筒子楼的小平房里排队等打针,经常会在机缘巧合下,有一个女人排在杨灵鸳前面,那个女人整个人佝偻着,眼皮也是耷拉着,有气无力像是常年挤在角落的小耗子,卷起袖子露出的胳膊长着红点,看上去像是斑点,实际上都是针眼。
那个时候,杨灵鸳同样年轻,年轻得像是没有什么惧怕的事情,所以她稚嫩、短视、无知,根本不会思考为什么她们这批人一个个进去打针,却不见那个“医生”旁边用废的针头,没有一根用废的针头
更不知道,那些红点,是最底层吸毒人员的标配,他们用不起那些高端的毒品,也不可能用纯度高的吸食方法,只能小心翼翼那这几毫克的毒品用用针插入皮肉,换得几个小时的欢愉,药效一过,再扎一针。
这一些,杨灵鸳她不知道,她蠢,她傻,她可怜又可悲
原来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杨灵鸳只感觉遍体生寒。
突然传来敲门声,杨灵鸳转过头,便看到了张琼君。
杨灵鸳收起眼眸中的复杂情绪,冲着张琼君笑了笑,“姐姐。”
张琼君比杨灵鸳大一轮,当年她刚进单位,就是杨妈妈带着她,听到杨灵鸳这么唤自己时,便总觉得一阵恍惚,好像也不是很久之前,她也喜欢那么喊师父,没惹事时总是乖巧地喊师父,可惹了麻烦,就会撇撇嘴,一脸讨好地喊着师父姐姐
时光真是如同一头怪兽,回想起来却仍然痛彻心扉,张琼君勉强地回来一个笑容,企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严肃,也企图减少自己一向而来的压迫感,自从师父离开之后,她就被调去干了刑侦,整天面对犯罪嫌疑人,积累了一身难以自控的威压。
“哪有那么年轻,叫我阿姨就好。小鸳,樊哥应该和你说过吧,你妈妈是我的师父,我来晚了,对不起。”
杨灵鸳摇摇头,“不会,当年也是阿姨阻止了那个人欺负我。”
这是一件太小的事,张琼君没有想到她还会记得,那常年未见的距离感便被杨灵鸳这句话消弭了,张琼君放松下来,然后缓缓叹了口气。“你堂姐的结果初步已经出来了,耳膜破裂、肋骨骨折,结合你的视频证据,大概是在用棍子之前,被删了巴掌,才会导致耳膜破裂。”
那得多用力的巴掌才能将耳膜震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