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授印
六月二十一,行太子授印之礼。
一袭绛纱袍,头戴大帽,腰间系玉带。
燕娇觉着大帽有些难受,往上拽了拽,壶珠按住她的手,“公子别动,这样才好看嘞。”
燕娇叹了一声,才松了手,只嘀咕着:“父皇怎没同我说伴读一事啊?”
昨日谢央递了名册上去,她还想着,皇帝会给她回信,哪里想到,到了这时辰,也没回音。
“想必是要等授印之后吧。”壶珠给她扫了扫衣襟说道。
燕娇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同意她选的人,想着若是不同意,她该如何留下秦苏他们。
不待她细想,就有宫人来请她。皇帝已着人备好仪仗,她穿戴好,往轩辕门行去,待日出时分,皇帝前来,百官齐齐跪拜参见。
后左丞相杨忠义代宣读册立太子诏书,燕娇忍着哈欠,摇摇摆摆地上前谢恩。
皇帝见她的模样,眉头一紧,只对她道:“望艽儿日后能勤恳爱民,以作百官表率。”
“儿儿儿、儿臣领、领领旨。”燕娇接过诏书回道。
百官皆好奇这位结巴太子,又不敢抬头去瞧,只低着头,暗自憋笑。
杨忠义将玺印和绥带授予她时,抚着胡子笑了声道:“臣恭贺太子殿下。”
燕娇抬头瞧了他一眼,眼前这人便是杨士安的亲爹,父子俩长得很像,但杨忠义的风姿要比杨士安更加端正。
杨忠义的鬓角有些白发,似是为社稷殚精竭虑,而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他的美须,愈发显得他儒雅。
只是,不知为何,燕娇看着他的眼神,莫名觉得如芒在背。
她道了声谢,退回原位,这处正与几个皇子相对,二皇子哈欠连天,八皇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她看过来时,才微微一扬唇角,冲她略一点头。
她又将目光移向六皇子,只见他微微垂着眼,不知在看什么,再抬起头时,却对燕娇扬唇一笑,只他无论怎样掩饰,都看得出那双眼毫无温度。
燕娇心下一紧,正此时,礼官唱了词,她收敛心神,上前依礼对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后百官随她一同跪拜皇帝。
皇帝点点头,又温声对她嘱咐了些话,便起身回宫。
临行时,独独叫了六皇子,“老六,你随朕一起,也去看看你母妃吧。”
燕茁一怔,瞧了眼燕娇,对她施了一礼,才上前跟着皇帝走了。
二皇子见此,又忍不住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什么,也不知是他声音太大,还是怎的,皇帝顿住脚步,一眼扫过来,吓得他身子一凛,垂下了头,再不敢言。
燕娇只匆匆看了一眼,想来二皇子无非又说了些皇帝偏心之类的话,她心下一叹。
金乌缓缓升起,丝丝日光笼罩在宫墙之上,却依旧显得冰冷,笼罩在人的衣襟之上,也感不到什么温暖。
她低低垂下眉眼,头上的大帽又微微往下坠着,又让她觉得有些难受。
礼官又开始唱了词,也是授印之礼的最后一步,群臣依礼向她行跪拜礼,“恭贺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轩辕门前,回声不断。
她站在玉阶之上,缓缓抬起头,看着百官跪拜,声音如晨钟回荡,她又朝前望去,是红色宫门,明明能看得到影踪,却无端让人觉得离得太远。
她扫视了眼群臣,不见裴寂的影踪,不由有些奇怪。
裴寂不是说等她授印之后去益州?怎的她授印却不在?
等她回到东宫,柳生生来同她回伴读一事时,她才晓得缘由。
原是祭神节第二日早朝时,裴寂就被以左丞相杨忠义为首的一众大臣弹劾,说他私自带兵围了雀台,无令而擅动,目无王法。
燕娇不由一惊,又听柳生生笑道:“陛下只罚了怀安王俸禄,让他早早启程去益州,说到底,还是陛下宠信怀安王。”
这事要是往大了说,裴寂的确落不到好,如此说来,裴寂还真不愧是皇帝宠信之人。
燕娇点点头,冲壶珠努了下嘴,壶珠上前,从袖子中掏出碎银子递给柳生生,“平日多劳烦柳总管,您拿着赌棋去。”
柳生生坐到这位子上,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但这太子对他有礼,他自觉有了几分脸面,不免笑得更真诚了些,对燕娇道:“祭神节那日,陛下先行回了宫,后面也听说了怀安王护送殿下一事。”
燕娇唇角一抿,皇帝的耳目许多,但他知道此事,却未曾问过她,这是信任怀安王只会是他的人,还是心中已对她有了顾忌?
燕娇笑道:“柳、柳总管,本、本宫这儿还、还有些太、太平府的特、特产,您、您也拿着。”
她一说完,壶珠便进了殿内取了出来,是些干果,倒是比京城的更好吃。
柳生生眯着眸子接过,道了声万福,便离去了。
燕娇坐在榻上琢磨着,壶珠给她倒了杯茶,有些不太明白,“公子,柳总管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燕娇想了半晌,才抬头对她道:“他是告诉我,我的一切,父皇都看在眼里,且只怕是父皇有意让他传此言。”
壶珠拧着眉头,万分不解,燕娇叹了一声道:“我如今授了印,成了真正的太子,父皇这是要打我一棒呢。”
一听此言,壶珠有些气,“可怀安王送你时,你也不知啊,又不是咱们求着他护送你的。”
燕娇却是托着下巴,眉头一紧,“那日裴寂围了雀台,他为什么要围雀台?又为什么要护我回宫?”
她眸光一转,猛地抬起头,看向壶珠道:“裴寂定已对父皇说过此事,若非如此,父皇不会只罚他俸禄那么简单,而迫不及待让他离京,只怕是益州之事刻不容缓。”
壶珠张张嘴,“那怎么还要敲打公子你?”
她耸了耸肩,嘻嘻一笑,“因为父皇觉得你公子我蠢笨得可以,这么一棒子下来,只怕我要害怕,便是坐在太子之位上,也不敢兴什么风浪了。”
壶珠闻言,忍不住撇撇嘴,小声嘀咕着:“公子最聪明了。”
燕娇哈哈一乐,又想到柳生生刚才说,皇帝准了她选的伴读人选,心下更是喜得不行。
她也明白了,皇帝无所谓她选谁,毕竟她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只要她老实地当这个太子,不要像四皇子那样生些妄想就好。
只次日一早,也不知道燕洛走了谁的门路,竟然进了宫寻她,他气哼哼大步上前,只见他脸上还有很深的巴掌印,燕娇不由一愣。
燕洛走到她跟前,上来就问道:“你竟然不要我?”
燕娇:“……”???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燕洛见她一脸疑惑,更是气得厉害,他难得考得好,压了燕娇一头,就是他老子都乐得不行,可转眼间,那伴读里的人选却没他,让他挨了好一顿揍,他爹直说他毁了他们大计。
他就不明白了,什么大计有他脸重要?
他躲闪不及,挨了几巴掌,气得他哭着喊着让他娘给宫中秦妃递牌子,非要进宫来会一会燕娇不可。
可这人却一脸无辜,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气得他一阵心疼。
“你说,你为什么不要我?”燕洛眼睛瞪得似牛眼一般大。
燕娇眨眨眼,也明白过来燕洛的意思了,只是她不太明白,燕洛这怎么还上赶着要当她伴读?难不成被她欺负上瘾了?
不过看他脸上的巴掌印,她不由同情了他一瞬,但还是耸耸肩,一口气说道:“没、没办法,你、你考得太太、太好了。”
燕洛闻言,差点儿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盯着燕娇,见她模样欠欠的,更气了,大声喊了一嗓子,“燕艽,你!你……我他么和你没完!”
他一嚎完,撸起袖子,就要来抓她。
燕娇见状,连忙往外跑,燕洛比她高,又气成这样,她才没那么傻,这时候和他对上呢。
燕洛见她从一旁一溜烟儿跑过去,气得在后面追她,直嚷嚷着:“燕艽,你个可恶东西,给我站住,我他么好歹是你堂兄!”
燕娇闻听,回身冲他做了个鬼脸,还是忍不住损他道:“这、这时候就、就说是、是本、本宫堂、堂兄了?”
“你有本事给我站住!”燕洛叫道。
燕娇:“我、我不!”
燕洛气得差点儿一个倒仰,待再要追她时,也不知地上怎么那般滑,“呲溜”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东宫一众宫人见状,皆掩着嘴笑了起来,燕洛气得一捶地,手上沾了几颗豆子,嚎了一声:“谁他么放的豆子?”
他目光一错,正落在一旁憋笑的壶珠身上,一指她道:“是不是你?”
壶珠连忙敛了笑容,连连摆手,“怎么会呢?小郡王,你可还能起得来?”
说罢,壶珠给曲喜儿个眼色,示意他上前扶起燕洛,等他刚要去扶燕洛,燕洛就一把推开他,“老子用不着!”
他扶着腰起身,闹了这一通,倒气消了不少,只看着燕娇,还是气得牙痒痒,很想揍他一顿,他怎就没想过,九皇子会是个这么讨厌的家伙!
比四皇子、六皇子还令人讨厌!
燕娇摸摸鼻子,笑道:“要、要不喝、喝口茶……”消消气?
还不待她说完,燕洛就呸了一声,“喝个屁!燕艽,你给老子等着!”
说着就扶着腰往外走,只还未出院门,就和来人撞在了一起,直磕得他鼻子发酸。
“谁啊?他妈的,都欺负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