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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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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元佑的行动力向来极高,他擅长的是兵法,是滚在刀尖上千锤百炼过的,宫里人那些伎俩在他眼中着实小儿科。薛家与唐月樱被保护得很好,莫说刺杀突袭,现在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薛家别苑,更别说在唐月樱面前嚣张。江元佑并不想与良妃作对,横在他们之间的靖珩会变得很难做,但唐月樱是钟雪茹的表妹兼至交闺友,唐月樱若是有了闪失,钟雪茹定然会伤心难过,这才是江元佑最不想见到的。

    至于良妃那边认不认得出是他的人,他也管不得许多,没有答应娶怀兴本就得罪过良妃一回,他的确是不介意再被记上一笔的。

    端桃殿内,良妃又砸碎了一只瓷瓶。

    “娘娘息怒。”莫女官避开满地散落的碎瓷片,给良妃递上一杯清火的茶,“娘娘头疾未愈,切莫气坏了身子。”

    良妃冷着脸,忍耐地抿下一口茶,茶味苦涩,叫她心头的厌恶感翻涌得愈发强烈。她舌尖在茶面上滚了两下,胃里滚过一阵热浪。她甩开杯子,面色难看极了。莫女官眼明手快地递上铜盆,良妃将口中的茶全都给吐了出来。

    “废物!”

    也不知她具体是在骂谁,莫女官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连声大喊着“恕罪”。端桃殿内伺候的宫女应声纷纷下跪,扑通扑通,听得良妃心里越发焦躁。

    “真是越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薛家,钟家,真是好大的本事。”她捏着手指,尖利的长指甲戳在指腹,“永安侯,呵……当真不识抬举。”

    莫女官偷瞄了良妃一眼,不敢接话。

    在她心中自有一番判断,早前为了怀兴公主的婚事,五皇子与良妃在端桃殿内争执过几回,直到皇帝的赐婚旨意下了,良妃见已成定局,才终于放弃了让永安侯成为怀兴夫婿的念头。莫女官听过两人的对话,她虽是良妃贴身女官,却也无法五皇子的说辞可圈可点,良妃自认为让永安侯与皇家结为姻亲是他的福分,然而以他的功绩,并不需要一场婚姻带来的虚名。他是真刀实枪将边疆土地打下来的战神,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哪怕他瞧不起皇家的女儿,皇帝大约都不会怪罪。

    至于钟家的二公子,良妃其实并不是相中了他这个人,不过只是因为他是钟家的,与永安侯攀亲带故,才堪堪入得了她的眼。她丝毫不关心他的能耐,会试能不能入榜,将来仕途如何,只要他顺利地成为了驸马,成为她利用钟家与江家的筹码,她自有办法为他寻觅一个闲职,吃着朝廷的俸禄,好好照看着怀兴就可以。

    大好的前途放在面前,他竟然拒绝了。暗探回报说他特地破了规矩去见了唐月樱一面,此举便是反给她看的。

    良妃冷笑一声,若不是不想让怀兴担上一个抢亲的名头,真以为她动不了他们了?

    既然唐月樱被保护得很好,钟雨彦又回了国子监,那么他们之间的那个联系,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良妃的转移目标。

    “莫女官,明日以怀兴的名义,将钟家三小姐召进宫来。”她微眯着眼睛,吩咐道,“就说国师推演出新的命格,须得她入宫解惑。”

    莫女官心下了然,良妃这是打算改对钟雪茹下手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娘娘,钟三小姐是陛下赐了婚的,永安侯对她关切得紧,若是……”

    “你觉得我会害她?我要她的命作甚,于我毫无用处,她活着,才能被好好利用。”

    “恕奴婢多言,关于钟三小姐,奴婢听说了一件事……”莫女官犹豫片刻,而后说道,“五殿下带着公主去别苑那几日,钟三小姐与永安侯也一同前往,奴婢听五殿下那儿伺候的人说,钟三小姐在别苑被人暗算,险些葬身火海。”

    “哦?”良妃这才抬眸看了莫女官一眼,“是何人?”

    莫女官摇头道:“奴婢不知,两名刺客都已经死了,五殿下也将事情压了下来。但奴婢认为……”

    “你觉得,与东宫脱不了干系?”

    “奴婢不敢妄议太子殿下。”

    良妃抿了抿唇,嘴角弯了弯,似乎一瞬间想到了许多:“此事我记下了,明日你照常唤她来即可。行了,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莫女官应下,缓缓起身正要退出去,忽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觉得应当同良妃一说:“娘娘,公主曾出宫去都督府上见过钟三小姐一面,那日下着雨,公主回宫的时候,落了把伞,公主身边的碧云说,那伞是……”

    “这些小事不必同我细说,及笄之前怀兴想如何便如何吧。”良妃挥了挥手,面上带了些不耐烦。

    莫女官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朝良妃行了礼,转身离了端桃殿。

    深宫之人人情淡薄,她早已习惯,良妃对五皇子已是争权之心多过了母子之情,五皇子仍是尊敬爱戴他这位母妃,但殿里伺候的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他们早已离了心。而良妃对怀兴的关怀,早不知夹杂了多久的虚情假意,说是放纵,实则冷情。

    莫女官想了下,还是将碧云提及的那位民间少年压在了心底,叫娘娘知道了,恐怕又得多沾染些业障。

    与莫女官一同退出端桃殿的紫嫣行在宫人们最后,没有人发现她忽然不见了踪影,也没有人发现东二所里的紫蓉姑姑与她在回廊下擦肩而过,似乎还说了几句话。

    江元佑坐在东二所里等着靖珩,五皇子妃王菡招待了他清茶茶点,便就没再管他,坐在一旁静静地绣着花。时节几乎已经入了冬,再过一个月便是钟雪茹的生辰,然后紧挨着除夕,整个冬日看上去会过得很快。王菡与钟雪茹相见如故,已经成了要好的朋友,她打算将绣一架屏风送给钟雪茹,也当做是给她的添妆了。

    因着是送给钟雪茹的生辰贺礼,江元佑难得地关心起了这些女子事物,王菡的绣功极好,嫁给靖珩之前便在京中贵女圈子里传开,只是有机缘得到她绣品的人却很少,自从她成为了皇子妃,那绣品就更不可能随意赠人了。钟雪茹能得到她的生辰贺礼,恐怕也会叫其他贵女们羡慕红了眼。

    钟雪茹这大半年来可谓是彻底出了名,京里几乎闻所未闻的钟家三小姐接连得到了公主与王菡的青睐,甚至还得到了皇帝御笔亲提赐婚嫁了永安侯,这其中每一件事都值得任何一个贵女吹嘘一番,而钟雪茹独自一人享有了全部。自从赐婚旨意下了之后,不少贵女存了与她结交的意思,邀请她游园听戏,然而钟雪茹不习惯贵女间的交际应酬,大多都回绝了。难得去的几回,还是郑葳蕤挺着肚子陪她一道去的。

    “前几日母亲来瞧我,我听她说家中几位妹妹想邀请钟三小姐一聚,她推辞说家中另有要事。”王菡见江元佑盯着她手里的屏风面,笑着同他搭起话来,“元佑,你这位妻子可是越发难请了。”

    “大婚之前她还是少走动得好。”江元佑意有所指般地淡淡说着。

    王菡放下针线,问道:“你说的大婚,是指钟家的二公子吧。”

    “原来嫂夫人也知道了。”江元佑丝毫不意外,靖珩也好,王菡也好,两个人都不是单纯的“好人”,“看来紫蓉姑姑听来了不少事情。”

    “身在后宫,许多东西你不去做,也会有人逼着你去做。”王菡叹了一声,“就像你,元佑,只是我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罢了。”

    江元佑耸了下肩:“我能明白她的用心,但是她太过一意孤行了。”

    “这宫里又有谁能不去争呢?”王菡摸了摸屏风面上绣着的鸳鸯,“钟三小姐和钟二公子本不该牵连其中的。”

    江元佑却不这么认为,钟雪茹机缘巧合离魂到了怀兴身上,这恰恰证明了这就是属于她的命数,即便没有他的存在,她也会与怀兴纠缠不清,然后将她牵扯入局的人会从他江元佑变成太子。如此想来,江元佑倒是该感激一下上天,让他有这个机会变成了钟雪茹的引线,牵着她一并成为了局中人。

    两人言谈了几句,靖珩在匆匆从殿外走进来,他才与紫蓉姑姑说完话,此刻脸色并不好。王菡收拾好手里的绣具,迎上前去,接过他结下的披风。靖珩的手心很凉,许是在外面吹了很久的风,王菡皱了下眉,这才不到十一月,天气竟然已经这般冷了。

    靖珩双手包住王菡的手,缓慢地揉搓着,相触的皮肤渐渐摩擦出温度来。他轻呵了下,这才留意到江元佑也在这里。江元佑连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懒于看着这对皇家小夫妻恩爱,自顾自地喝起了不那么好喝的茶。

    靖珩心里无语,只得开口问他:“你怎么来了?”

    “今日薛家附近的人撤了一半,我知晓还有下一步动作,便来问问你们这里可有线索。”江元佑还是没有看他们,“你们不必管我,我自己去问紫蓉姑姑也可。”

    靖珩撇了下嘴,还是没有松开握着王菡的手:“你对那位唐家倒是真的关心,也不怕钟三小姐吃味?”

    江元佑呵了一声:“总归是一家人。”

    靖珩觉得江元佑大婚之前这么说很是不要脸,不过他对与钟雪茹有关的事情上向来都是这么厚脸皮的,他竟然诡异地习惯了这样的江元佑,变得见怪不怪了。他思索了下,还是把从紫蓉姑姑那儿听来的端桃殿里的消息同王菡与江元佑说了。

    王菡听罢,不由地蹙了下眉:“母妃将钟三小姐召进宫来,然后再透露给给太子知晓,从而祸水东引?”

    “她不会这么做。”江元佑语气笃定地否决了王菡的猜测,“现在利用太子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益处,若是雪茹真的出了意外,永安侯府和钟家必定联手,她便更难再打雨彦的主意。我想她明日之时想敲打雪茹,对她威逼利诱。至于太子……恐怕还有后招。”

    “那你打算?”

    “既然唐四姑娘暂且安全,我便放心了。”江元佑笑了笑,站起身来,一脸轻松,看上去似乎打算走了。

    靖珩奇怪地看他:“你不担心钟三小姐?”

    “雪茹自然知道怎么应对良妃,她很聪明,不会轻易被拿捏在手的。”

    江元佑没有告诉靖珩与王菡,钟雪茹与良妃早已经打过数次交道,应对良妃,她恐怕比怀兴还要上道一些。

    这全赖某一场奇特的机缘,良妃万万想不到的机缘。

    如命运一般。

    钟雪茹在府中接到了良妃传来的口谕,竟丝毫不意外。江元佑已经叫如鸿过来传了话,她十分清楚薛家现在的状况与唐月樱的处境,良妃知晓是江元佑在暗中护着薛家,不愿在台面上与江元佑冲突,又想继续打二哥哥的主意,就选择来找她了。钟雪茹当然不是个软柿子,但也没有耿直到打算去跟良妃撕破脸,她还是怀兴的时候没太能看得出良妃笑里藏刀的那一面,但现在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再回想起过去那一幕幕,才回味出许多不对劲的地方。幸好良妃找的是她这个能准备的人,如果找了唐月樱,恐怕能被欺负狠了。

    此外,钟雪茹也很想听一听那个神叨叨的国师能有什么新的说法,其他的她或许不太相信,但是对国师的推演能力钟雪茹还是格外尊敬的。他说自己有福,宝善寺的大和尚也说她福缘深厚,他推演出的命格和钟雪茹小时候算的命大多吻合,如果他能继续给自己瞧一眼未来,她说不准还得反过来感激他呢。

    这回入宫见良妃娘娘与以前不同,钟雪茹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仪容上不能马虎,薛氏亲自过来给钟雪茹挑衣服。天气已经转凉,薛氏本想给她挑一件绯色华衣,在薛氏眼中,女儿生得明媚娇艳,天生最是适合红色的,然而过去那么些年钟雪茹特地避开这些艳色,将自己装扮得格外低调,便是不愿意多多出头。钟雪茹看了那衣裙一眼,摇了摇头,良妃本就对她有怨气,她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不是故意给良妃挑刺吗?

    她思索了会儿,从箱笼里挑了另一件浅紫色的高腰襦裙,衣裳绣着黄蕊白花,只在裙角处多添了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与裙相配的是一条雪白的丝带,系在腰间,衬得她身段玲珑有致。紫白相称素雅却又不单调,芙香给她递来一支香囊,她挂在腰间,周身散发起淡淡的幽香,当真凝雪香肌,如羽若脂。

    薛氏瞧着也满意,这模样生得好看,无论怎么穿都好。

    芙香给钟雪茹梳了个百合髻,刻意挑落一缕垂在胸前,鬓发间点缀着几颗浅蓝色珠花,盈盈生辉。她没有带耳珰,薛氏给她挑了个璎珞圈,璎珞圈多是金饰,上面多加了些琉璃宝珠,倒是不会太俗气。

    一番妥帖打扮,芙香递来罩衣给钟雪茹避风。钟雪茹起了个念头,叫芙香把江元佑送给她那件绣着梅花与雪的披风拿了过来。她后来同江元佑打听过,那绸缎是宫里头赐下来的,上面的图案是他寻了绣娘去府上绣的,这绸缎是贡品,除了分给几位宠妃之外,也唯有永安侯府得了一匹。钟雪茹穿着它,良妃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永安侯府。

    即便在相貌上不会刺激良妃几眼,但她也得给自己壮壮胆气,时时刻刻提醒良妃自己现在是谁的人。

    薛氏肯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现在心思那么弯弯绕,全都是近墨者黑的功劳。她看着芙香替钟雪茹披上了江元佑送给她的披风,又想起起初见着这件披风的时候还是江元佑第一次登都督府拜访,那时候她压根没有觉察到那位年轻有为的侯爷竟然对自己的女儿动了心思,就连这披风或许都是引她羊入虎口的一环。

    她不禁失笑,能被那位“步步为营”的对待,还为了她请旨赐婚,自己这个三女儿,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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