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
纪璇菱的生活仍旧如常,毕竟这一切还在上位者的考量之中,她作为微末,若无心探听,不到宣布那一天,也很难知道最终的决定。
她并不觉得皇帝的想法能实现,毕竟在前世,七皇子欢欢喜喜地迎娶了胡家小姐,这一世虽说因为她和沈温言,有些小事发生了变化,可大的方向,依旧朝着既定的轨迹。
只是纪明启好像知道了什么,仍旧摆弄着花草,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甚至忘记喂他最宝贵的鹦鹉,惹得鹦鹉也来了脾气,同他厮杀一阵,又摔碎了一盆名贵的花卉。
纪璇菱也跟着心疼,这花还是她帮忙托人从邻国买的,花了不少功夫和银子,眼见着纪明启又要踢倒青瓷花瓶,纪璇菱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纪大人是发现宝库了,这几日这样奢侈?”
可不是发现了个宝库吗,还是从天而降的一份极大的宝物。
纪明启看了她一眼,轻叹了口气,一句话也不说,坐回到椅子上发呆。
纪璇菱也不太在意,在一旁拨弄着算盘,前厅一片清寂,只有几声清脆地算盘声。
纪明启时而看看毫无觉察的纪璇菱,看看天,又看看自己的手,最后沉沉叹了口气。
重复几次,纪璇菱也算不下去,合上账本,问道:“怎么了?”
“这事同你没什么关系”纪明启撒谎道。
他时刻看着纪璇菱的神情,却不想自己的女儿听到他的话,没有一点怀疑,只是点点头,就要收拾东西准备回房。
他想说的话卡在喉头,重重地压在那,越发觉得不舒畅。
那皇帝怎么就看中了纪璇菱,让她当儿媳妇。
纪明启沉重地闭上眼睛,不由得想起前几日的事。
他同平常一样,悠哉悠哉地去兵部点卯,像他这样等级的官员,没有什么实权,不过处理一些杂务,因还算有些背景,这些活计也不多,他们也不愿交给他,每天翻翻公文,抄抄写写,一天就这样平静的过去。
不像从前,还得早起上朝,听着些之乎者也,让人绕不过弯来的话,也不用战战兢兢的,随时会被皇帝盘问,被那些老学究追问。
自从他入兵部以来,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边缘到上京些许人,不听到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他是谁。
他原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已经记不得他的过去,想不起他,大家记忆都没这么好,朝堂风云,生活油米足够塞满人的脑子,却不想这位皇帝,他还记得,不仅记得他,还打起他姑娘的主意。
“朕与你自幼相识,同去上书房,也在军中同个军帐中睡过,你如何想的,朕心里都清楚。”皇帝带着几分怀念,“只是你如此避事,你那个女儿呢,该如何?”
纪明启当场愣住,脑中没一点想法,他怎么能想到,这位皇帝日理万机,关心天下事,竟然还有时间关心他的家事,他的儿女。
纪明启一句话都没接上,只听到皇帝劝了他许多,言语间都是在说,他继续沉沦下去无所谓,但是纪璇菱应当有个依靠。
纪璇菱是厉害能干,可当今世道,对她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算不得宽容,且她自幼就长在上京的这些个贵女中,旁人都有了好归宿,纵使纪璇菱心中自有别的满足,但旁人如何看他,待到他百年之后,若出事,又有谁来帮她?
这几日纪明启一直在思索,倒不是全然认同皇帝的话,他总觉得自家的姑娘还小着,还是个会爬到自己背上撒娇的小丫头,哪里就这么着急地要把人嫁出去,可自那日同皇帝交谈后,他才意识到,他的掌上明珠,也有十六了。
十六岁,虽说还是个小姑娘,但上京这些个贵人家,女儿及笄之前就已经选好了人家。
他是不着急自己女儿嫁出去了,可眼下,也该挑挑选选,给她找个人家了。
纪明启叹了口气,他当然有些不愿意,觉得女儿这样子在自己身边最好,却又没别的法子,皇帝竟然还有让她做儿媳的心,他就该尽快选个人家,让皇帝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就皇帝这十几个孩子,在他看来,就没有什么良配,至于上京其他的这些年轻子弟。
纪明启咂牙,只觉得这一届青年太过无能,一个出挑的都没有,他脑海中一一滚过一些人的姓名家世和样貌,却没有一个让他称心的。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为人还算是温润谦逊,也有些许手段,容貌身形同自家女儿相配,双方都算不得委屈,可纪明启莫名的,还是有些不愿。
平时同他也算是谈得来,可一想到要他娶自己的女儿,纪明启又觉得厌烦。
他扶着太阳穴,摇了摇头,原本要离开的姑娘,去而复返,给他倒了一杯清茶:“喝点茶水吧。”
让他喝他便喝,纪明启面无表情地一口气喝完,重重地放下杯子,下定决心道:“先前你外祖父不是来信,希望你去陪陪他么?”
纪璇菱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太忙了,女儿正打算下下个月过去。”
“这样也好。”纪明启心想,纪璇菱不在,也有理由拒绝皇帝干预,他在这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也好。
“究竟发生了什么,父亲还是不愿同我说么?”
纪明启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才将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纪璇菱也觉得奇怪。
她若是皇帝,真想让自己孩子娶她,直接下个旨就行了,她和纪明启也没胆子抗旨不遵,怎么还会去询问纪明启的意见,似乎他的想法很是重要一般。
见纪璇菱脸上并没有诧异的神色,他灵光一动:“这事你早就知晓了?”
“嗯。”纪璇菱道,“沈温言已经同我说过了。”
“他如何得知。为何告诉你这个?”
纪璇菱不紧不慢道:“前些时日他不是帮了我么,后面再遇上时,就多问了几句,早些达到了这个消息。”
纪明启半信半疑,心想着这位沈司正也太大方热情了些,这件事皇帝还在考虑,他就信誓旦旦地同他女儿说,明显是为了……
沈温言在他心中的形象,默默地打了折扣。
“这件事情有为父在,你也不必担心,你若是对七皇子有意,你且放心,为父定……”
“父亲。”纪璇菱打断他,“您说什么呢,我对诸位皇子,都只有敬畏,同他走得近也不过是因为先前,他曾帮过女儿。”
纪明启摸了摸下巴:“那旋菱可有什么心仪之人?”
纪璇菱抿唇,款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的天一半蔚蓝,只有浅浅淡淡如轻纱一般的云朵,四散其中,而另一半则有乌云重重,压得天空都变成暗色,一点一点,朝这片明媚侵袭。
在一阵带着湿气和寒意的风中,她好像想到了谁,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缓缓转身,对着纪明启道:“并没有。”
纪明启听着有些放心,又杂着些莫名的情绪。
女儿也不小了,这一关窍,竟然还没一点松动?
说是青春慕爱,他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似乎少有像自家女儿这般的。
“你……”纪明启收住剩下的话,也罢,这人本就是这样,各样的都有,他姑娘这样,也让人觉得可心。
“怎么?”
纪明启整理衣袖,道:“将眼下的事处理好后,早些去你外祖那吧。”
纪璇菱明白这是让她避开,随即点了点头。
好在她手下的人也能干,纪璇菱赶了一个月,差不多把事情都安排好,开始收拾行李和带给外祖的礼物,准备一半,曾叔认养的孩子抹着汗跑来见她。
纪璇菱才知道,原来是南边的宋家来了上京,他家世代从事玉器,开采玉料,玉料水色好,也不乏精贵品类,尤其是他家的青墨玉,更是千金难求。
说起来宋家跟她外祖家还有些交情,既然宋家的小少爷来了,她也该去尽些地主之谊,不过让那孩子这么着急的原因,还是在于这个宋家,是带着生意来的。
邝家的东西虽比不得宋家,但占着北方的地利,纵使都知道宋家的东西好,但北边认的还是邝家,宋家几次争皇商不成,明白是同邝家相比,自己在北边根基不深,这次也下定决心,要在北边开出条路来。
先前邝家联合这些个玉料商针对她,纪璇菱心中就有些不满,一段时间同他们往来,自己也有点憋气,去外祖那她本来也计划着再寻一家,眼下这人就送到她面前,纪璇菱哪里有放着不理的道理。
她略微收拾一番,准备去招待这位宋公子。
且说宋公子也稍作停顿,便去上京最大的酒楼赴约。
他穿着一身青色便服,被店中伙计引上二楼,入门只见轻纱花鸟檀木屏风,看去隐隐有个黑色的身影,背对着门。
伙计轻声退下,宋乐衡绕过屏风,又见到那位催他来上京的故人。
他比几年前成熟了许多,没了当初的青涩和意气,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他似乎是从官署直接赶来,衣服也没换,身上还带着点隐隐的墨香味。
宋乐衡拱手,对面前的男人躬身行礼,笑道:“许久不见。”
“沈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