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嫁衣
候车室内一片愕然。
毕竟疫情爆发后，全国各地都进入了戒备状态，几乎所有的居民都宅在了家里。而他们紧急待命，义无反顾地离开家乡，踏上去往武汉的战场，也就没想着会有家人来送。
然而，当有那么一个家属，真真切切地站到了他们面前，心酸之中却有了更坚定的信念。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们不仅要赢，还要安然无恙的回来。
于是，众人放松了心情，微笑着看了过去，那是一个面若凝脂、气质温婉的女子。
她穿着一袭传统的红色嫁衣，金色的丝线勾勒出了寓意着如意圆满的花纹，缀着珍珠的绯红色面纱遮住了她的半边容颜，只露出了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再加上华丽而又精致的凤冠，让她如同天际之上的流霞，明艳不可方物。
江亦初愣住了，他看着不远处那个极其熟悉，今日却又有些陌生的未婚妻，无数的情绪在心里翻腾涌动，可双脚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根本就抬不起来，迈不出去。
这一刻，他理解了苏木的害怕，尤其是害怕见到西西的眼泪。
而苏木则没有这些顾虑，他的眉头微蹙，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走到了顾西西的面前，不悦道：“顾西西，你的脑子呢？这种时候，你跑过来送什么行？h市虽然暂时没有病例，可这也不是你能出门的理由？还有，你出来时候有没有做防护？”
“哥——”顾西西一把抱住了苏木，“等你回来，你想怎么念叨，我保证一定乖乖听着。”
苏木闭了闭眼，拍着顾西西的后背，叹道：“你呀，有时候就是太聪明了。”
顾西西眼角一酸，反问道：“聪明不好吗？”
苏木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担忧，而后宠溺地一笑，“我苏木的妹妹，还是笨点好，这样才能永远快乐无忧。”
顾西西忍着泪水，笑道：“我要是笨点，可就出不了小区，送不了你们了。”
苏木放开顾西西，拽了拽她身上的嫁衣，似笑非笑道：“你确定是送我们，而不是送他。”
“哥——”顾西西无奈地笑了笑，心情却是轻松了许多。
“好了，不逗你了。”苏木温和地笑了笑，问道：“告诉我，你是怎么过来的？自己一个人吗？”
顾西西看了一眼候车室的门口，摇头道：“不是一个人，沈医生送我过来的，她在门口。”
“沈医生？”苏木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猜测道：“沈月末？”
顾西西点了点头，“哥，你认识沈医生。”
“我们医院心理科最有名的主治医师，就是为人冷漠了些，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不过，她为什么会送你过来？”
“她是你们医院派到杏林小区的心理医生。”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苏木眼里闪过了一丝了然，杏林小区本就是他们医院为了职工所建，而疫情期间，派心理医生安抚家属的情绪，院领导也确实有心了，毕竟他们援鄂医疗队的家属也大都在杏林小区住着。
顾西西疑惑道：“哥，你知道了什么？”
“没什么。”苏木抬手，想要去摸顾西西的脑袋，却被她头上的凤冠挡住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时间有限，去见你想见的人吧，哥就不做坏人了。”
“哥——”顾西西浅浅一笑，如繁花盛开，“照顾好自己，我等你回家。”
苏木眼里满是笑意，“好，去吧。”
顾西西又抱了一下苏木，而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江亦初。
而江亦初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穿着嫁衣缓缓而来，只能竭力地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哑声道：“西西，你都知道了。”
顾西西轻轻一笑，“我哥要去，你怎么会不去呢。”
“我——”江亦初张了张口，却也只能说了一声，“西西，对不起。”
顾西西看着他，轻声道：“我明白，我都懂。从小到大，这种离别，我和哥哥都经历过无数次了，其实你没有必要瞒着我。”
“我知道，只是这次不一样，我们的婚礼又——又要推迟了。”
顾西西眼中含笑，缓缓地抬起双手，轻盈地转了几个圈，大红色的嫁衣徐徐扬起，宛如一抹燃烧的火焰，驱散了候车室的冷清。
“所以，我想穿给你看，在你去武汉之前。”
江亦初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顾西西，唤了一声，“西西——”
顾西西抬手抱住了他的腰，眼中泛着泪光，“江亦初，我选的嫁衣，好看吗？”
江亦初闭了闭眼，任由眼泪滑落脸颊，柔声道：“嫁衣好看，但不及我的西西好看。”
“你又哄我，我哥总说我浪费了家里的好基因。”
“那是苏木的审美有问题，在我心里，西西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
顾西西的眼泪落了下来，低低地唤了一声，“江亦初——”
“怎么了？”江亦初抱紧了顾西西，眼里闪过了一丝担忧和痛苦。
顾西西擦了擦眼泪，若无其事道：“没事，我就是想叫叫你。”
江亦初松开了顾西西，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西西，你放心。”
顾西西笑了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为祖国冲锋陷阵，我就在背后守着你。”
“西西——”
“江亦初，我知道，这个时候，武汉比我更需要你。”
“西西，等我回来，就举行婚礼，不会再推迟第三次了。”
“好，我等你回来。”顾西西说着，解下了腰间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递给了江亦初，“这个香囊，本来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我绣了一个月才绣好，不许弄丢了。”
江亦初接过香囊，郑重地放在了心口，保证道：“我在，它就在。”
“里面的药材，是我特意找外公调制的，有安神养心的功效。”顾西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耳朵染上了一丝绯红，低声道：“还有——还有来之前，我放进去了一缕青丝。”
“青丝？”江亦初立即反应了过来，嗓子有些发哑，“情思。”
顾西西点点头，淡淡一笑，道：“赠君青丝，愿君常思。”
“西西——”江亦初抬手，从头上拽下来了些许头发，而后打开香囊，放了进去，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1”
“所以，江亦初，你会平安回来的，对吗？”
“我答应你，等到春暖花开之时，与你一起共赏春日繁花。”
顾西西抓住了江亦初的手，努力地做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然而，在江亦初的眼里，却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兔子，“江亦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是食言了，我就——我就让我哥揍你。”
江亦初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舍得吗？”
顾西西想了想，道：“没事，反正我哥又不会打架，就算揍你，也不疼。”
“你确定苏木不会打架？”江亦初觉得自己认识的苏木，和顾西西口中的苏木，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顾西西肯定道：“我确定。”
江亦初看了苏木一眼，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沉声道：“好，我保证，绝不食言。”
“那你到了武汉，要记得和我视频，一天一个。”顾西西想到他们在武汉会很忙，立即改口道：“算了，要不三天一个吧，不行不行，还是七天吧。”
“西西——”江亦初握住了她的手，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忍，柔声道：“我一有时间就会和你视频，也会好好的照顾自己。所以，不要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你要是瘦了，可就穿不上我给你选的礼服了。”
“看来，为了那件礼服，我也不能让自己瘦了。”
顾西西莞尔一笑，道：“等你回来，我还有惊喜给你呢。”
江亦初眼里也染上了笑意，“好，等我从武汉回来，一定要看看惊不惊喜。”
这时，车站的广播响了起来，“尊敬的抗疫英雄们，开往武汉的高铁，即将到站，请您收拾好行礼物品，准备进站，祝您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西西，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江亦初，我会想你的。”
“西西，我也会想你。”江亦初抱了抱顾西西，低声道：“还有穿着嫁衣的你，特别美。”
顾西西握紧了右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等你回来，我还穿给你看。”
“好——”江亦初笑了笑，心里满是不舍。
苏木走过来，瞪了江亦初一眼，也抱了抱顾西西，轻声道：“西西，抱歉，今年不能陪你一起守岁了，你一个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知道。”顾西西看了看苏木，又看了看江亦初，强忍着泪水，勾起了一抹灿烂无比的笑容，道：“哥，江亦初，我等你们回来。”
“西西，等我们回来。”
苏木和江亦初深深地看了一眼顾西西，而后头也不回地向进站口走去。
顾西西望着他们背影，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才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着门口走去，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