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逆行
h市高铁站。
曾经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候车室，此刻却冷清的没有一个乘客，只有数十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医用口罩的医护人员正沉默无语地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透着几分沉重和压抑。
这是h市的第一批援鄂医疗队。
今年伊始，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由武汉爆发，迅速席卷了全国。
为了防止疫情蔓延，武汉被迫封城。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在这危急时刻，全国各地各有关部门、军队、社会各界纷纷向灾情严重的武汉伸出了援手。
当然，也少不了医者仁心，勇敢逆行的医护人员。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也在一点一点的消逝。
苏木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再过几个小时，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一想到今年的除夕之夜，家里只有妹妹一个人在，多少还是有些惆怅。
想到妹妹，他便看向了情绪一直都很低落的好友江亦初，“江亦初，你还好吧？”
江亦初头也没抬，只是看着手里的戒指盒，低声道：“我没事。”
“你这个样子，像是没事吗？”苏木皱了皱眉，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不可思议道：“等等，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武汉的事，到现在都没告诉西西。”
江亦初握紧了手里的戒指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江亦初，你大爷的，你可真行。”
苏木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候车室，瞬间就吸引了所有同事的目光，每个人的眼里都是诧异之色。毕竟谁也没想到，一直都是谦谦君子的苏木，会有如此暴躁的时候。
说到苏木和江亦初，那可是他们医院的传奇人物。
据说他们是大学同学，同一个宿舍的缘分，又因毕业之后进入了同一家医院，关系非常不错。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冷清淡漠，一个是药理学的奇才，一个是心内科的天才，年纪轻轻都已经是主治医师了。
医疗队队长、重症监护室主任孙毅见状，急忙起身走了过来，安抚道：“苏医生，有什么话就好好说，气大伤身。再者，这里是公共场合，多少要注意点影响。”
“抱歉，孙主任。”苏木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冷笑道：“你倒是帮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支援武汉这么大的事，他居然瞒着他的未婚妻，准备一走了之。他知不知道今日是除夕，无缘无故消失不见，我妹妹该有多着急。”
江亦初有未婚妻，是整个医院都知道的事情。毕竟，他和苏木两人一入医院，便成为了所有女同事的白月光，当然是可望而已不及的那种。
所以，当初江亦初订婚，几乎是一夜之间，便人人皆知，说什么的都有。然而，等知晓了他的订婚对象是谁，也只能笑着说句，确实般配。
只因女方是苏木的妹妹，医药世家苏家的外孙女，也是苏顾两家唯一的女孩子。
这也是苏木极其恼火的原因。
孙毅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了一丝不赞同，“江医生，你这事做得确实不太好。”
“那是不太好吗？那根本就是不负责任。”苏木冷笑了一声，淡淡道：“如果不是这场疫情，下下个月月初，就是他们的婚期，请帖都写好了，就差送出去了。”
“这——江医生——你——”孙毅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木沉声道：“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去支援武汉，是我们的责任和担当。可是，交请战书之前，和家人说一声、商量一下，难道不也是我们的责任和担当。”
众人点点头，说实话，每一个人在交请战书之前，都会经过几番的思想斗争。因为他们不仅仅是医生和护士，还是父亲、母亲、丈夫、妻子和儿女。而他们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少不了家人的支持和包容。
江医生的做法，他们理解，却不赞同。
孙毅叹了口气，拍了拍苏木肩旁，“苏医生，有话慢慢说，千万别伤了和气。”
苏木颔首，看着江亦初，冷冷道：“江亦初，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江亦初眼里闪过了一丝挣扎，淡淡道：“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看着江亦初那云淡风轻的表情，苏木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惹住，一把拽住了江亦初的领口，寒声道：“江亦初，我警告你，我家西西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江亦初轻轻地笑了笑，眉目之间满是温柔，“可是，西西最爱的人，是我。”
“你——”苏木气极反笑，松开了江亦初的衣领，不紧不慢道：“可你也别忘了，我是她哥，你觉得她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江亦初整理了一下衣领，道：“西西是个成年人，而你只是她的表哥。”
“江——亦——初——”
“苏木，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江亦初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们的婚礼已经推迟过一次了。这次，她有多期待，我就有多不忍心告诉她。”
“你不告诉她，才是对她的残忍。”苏木语气平淡，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之意，“还是说，你打算过了今日，直接把这件事当成新年礼物送给她？”
“我是真的说不出口，看着她的笑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你难道想让她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你去了武汉，知道婚礼延后了，甚至知道你成了抗疫英雄？”
江亦初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的，我——我会自己告诉她。”
“自己告诉她？”苏木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满，冷冷道：“江亦初啊江亦初，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西西又不在，你怎么说？哦，对了，可以视频是吧？”
“苏木——”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视频？现在，上了车，还是到了武汉？”
“苏木，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的做得不对。”江亦初顿了一下，轻声道：“只是你该理解我的，武汉疫情不明，告诉西西，就只会让她担心而已。”
“是，的确，作为同事，我能理解。”苏木闭了闭眼，心累道：“可是，作为西西的哥哥，我无法原谅你的做法。”
江亦初叹道：“苏木，我只是想着，让西西多高兴几天。”
苏木迟疑了一下，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婚期已定，你还准备一直瞒到疫情结束，瞒到从武汉回来，是不是？”
江亦初无奈地笑了笑，“果然，知我者，苏木也。”
苏木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手背之上青筋突起，怒道：“知你个大头鬼，江亦初，我告诉你，我苏木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让你拐走了我妹妹。”
“苏木，你——”
“江医生，你就别火上浇油了，行吗？”孙毅听不下去了，一边制止江亦初，一边安抚苏木，“苏医生，冷静、一定要冷静。你认识江医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比我们更清楚。”
苏木冷哼道：“就是太清楚了，才不明白西西到底看上他了什么？”
“这——”孙毅犹豫了一下，道：“这大概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
“深不深的，我不管。”苏木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江亦初，一字一字道：“江亦初，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回不来，你要让西西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苏木——”
“苏医生——”
异口同声的呼唤，每一声都透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复杂之意。
苏木环视众人，看着那一双双熟悉之极的眼睛，突然笑了，笑容如月光般温和治愈，“我相信，你们每个人在交请战书之前，都有想过，迈出这一步，就有回不来的可能，不怕告诉你们，我甚至连遗书都写好。”
“苏木——”
“苏医生——”
苏木定定地看着江亦初，道：“我和你一样，也曾想过，瞒着家人，偷偷地去。只是我更害怕，如果我回不来，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他们，会如何的崩溃，会如何的后悔和内疚。”
江亦初站起来，歉意道：“苏木，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那个最爱你的人。”苏木看了看江亦初手里的戒指盒，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平安结手绳，勾唇一笑，淡淡道：“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你更愿意她瞒着你，还是告诉你。”
“如果是我——”江亦初顿了一下，叹道：“我希望她能告诉我。相比被瞒着，我更不愿意最后一个知道，哪怕初衷是为了我。担心是肯定的，但是至少我会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危不危险、有没有受伤。”
“你看，明明道理你都懂。”苏木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妥协道：“算了，反正都这个时候了，你也不可能当面告诉西西了，随便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苏木，谢谢你。”
“用不着，等我们从武汉回来，你自己向西西解释，我可不会帮你。”
江亦初眸光微转，“好，等我们从武汉回来，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绝对不连累你。”
“你说的，那就一言为定。”苏木冷哼道：“还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然你和西西的婚礼，也别推迟了，直接取消吧。”
“知道了，大舅兄。”
“一边儿去，我可还没承认。”
孙毅看着和好如初的两人，不由地松了一口气，道：“你们啊，还是休息一下吧，等到了武汉，想休息也不会有时间了。”
江亦初和苏木点点头，正准备坐下，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之极的声音。
“哥哥，江亦初，我来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