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荆州
永兴三十年春，齐元靖下旨封巫玄为镇北大将军，青衮二州由祭司摇光暂时接管，十万修士重回冀州，镇守北境。
同年，仙盟尊巫玄为盟主。
已然是春三月，一场春雨一场暖，即便是冀州，山谷中的梨花树也漫山遍野的开了。
因战火空荡了的冀州城渐渐复苏，间或有人携家带口前来定居，竟也渐渐恢复了活气。
巫玄回到冀州后只去魂冢那里看过一次，只见高台上的裂魂剑已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
他就坐在那高台之上，看了一夜的月亮。
翌日，巫玄宣布闭关修炼，将一应事务交给陈千星和几位副盟主处理，而后一人一剑出了冀州，往南而去。
他路过天都时往下看了一眼，看到了在地面上缩成一点的谪仙殿，只是一眼匆匆而过，他就悄无声息地从上空掠了过去。
巫玄最终在荆州境外停下。
他坐在官道边的茶寮里，看着周遭熟悉而陌生的景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许久了。
那时候他才十岁，带着满心愤懑和不甘，既无奈又无助地被巫梵天当做示好的物件送给了齐元靖。
然后，在那里，他遇到了缙云。
荆州，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再陌生不过的地方，他在这里待了十年，却一直被关在云梦行宫里受尽凌虐。
这有些熟悉的官道，也不过是在多年前北上时匆匆看了一眼而已。
这里算不得他的故乡，也只留下过他昔日的恨。他后来的所有感情，都放在缙云身上了。
“公子可是要去荆州城？”
这茶寮是一对夫妻开的，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开在了荆州城外，适逢战乱，生意惨淡得可怕，好不容易遇到个人就开始搭话。
巫玄闻着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妖气，淡淡应了一声。
“荆州城现在可不好待啊，打仗打了好几年了，到现在都没分出个胜负，里面乱着呢！”
荆州城地处偏远，又多山精鬼怪和巫觋之族，内乱个三年五载是常事，齐元靖懒得管，只派了天权来查看。
天权一来就是一年多，齐元靖也不着急召他回去，估计早就因为天权和缙云交好，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他再也回不去了。
巫玄淡淡道：“打仗的人废物罢了。”
老板是只狐狸精，巫玄隔老远就闻到了狐臭味，奈何他心理素质好，把垂在身后的尾巴一收，端了盘菜过来：“公子高见，一看就不是我等庸碌之人——既然来荆州了，那就尝尝荆州的土特产吧。”
原来是想趁机卖东西，巫玄确实一整日没吃饭了，就想顺水推舟算了，谁知盘子一放下来，竟是一盘黑乎乎的虫子。
狐狸精很热情地道：“公子快尝尝，这叫炙虫子，荆州人特别爱吃，据说他们就是吃了这个才会生来就身负巫觋之力的！”
此店的老板娘——狐狸精的妻子黄鼠狼在一旁拼命点头：“嗯嗯！”
巫玄一低头，恰好看到一只白色的虫子还在蠕动，他胃里一阵恶心：“虫子没烤熟。”
狐狸精：“半生不熟的才好吃！”
“……”
巫玄从怀里拿出两粒碎银：“端走。”
狐狸精收了银子，立刻就把虫子端走了，又给巫玄送了一壶清水上来：“公子慢用，这是免费送您的！”
巫玄：“……”这就是一家黑店。
他想起方才那虫子，再看看面前的水，也不知这水是否干净，干脆起身就走了。
他一走，狐狸精和黄鼠狼就对视一眼，狐狸精给她使了个眼色，黄鼠狼立刻回了房间。
她从枕头下翻出一张符，在上面传了信息后点燃，那张符烧成灰烬的同时，一道透明的白光就飞了出去。
传讯符越过山水城墙，进入荆州城，悄无声息地飘入一方隐秘的院落里，最后在一个人旁边停下。
天权伸手抓住，就听到黄鼠狼的声音：“老大，有一个黑衣公子要去荆州城了，个子老高了，生得贼他娘俊俏，关键还有钱，一伸手就给了三钱银子，我都想抛弃糟糠之夫改嫁了，嗯~，好害羞啊！”
“……”
缙云眉头微蹙：“这就是你找的手下？”
天权强忍着怒火挽尊：“她平时不犯花痴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缙云：“是挺靠谱的，这描述我就听出来是个男的。”
天权：“……”
恰好易水此时从外面回来，往凳子上一坐，道：“我要吃糖醋鱼。”
天权早有防备，对他得意一笑，从乾坤袖里掏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等着。”
有些人明明是师父，过着过着就把自己过成了徒弟也不如。
谁知易水还不满意，一抬手就有一道黑气出来，把鱼横扫在地：“不吃这条。”
天权：“行，那你吃哪条？”
易水想了想，道：“云梦行宫荷花池里边，那条红白相间的鱼。”
战乱时期，跑到人家行宫里抓鱼，没个十年叛逆提不出这样的事。
缙云这次以为天权终于忍无可忍，要动手修理孩子了——不是他找事，反正这事要是换成巫玄，他忍不了。
谁知天权神色只是严肃一瞬，而后就好脾气道：“等着。”
缙云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突然在想，自己对巫玄是否过于苛刻了。
毕竟巫玄和这孩子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倍啊。
不过这孩子有一点挺好，他只折腾天权，对其他人好像都没什么兴趣似的，不怎么爱搭理。
天权离开后，易水就坐在桌边玩天权的一件法器，他肤色很白嫩，在阳光下微眯着眼睛，脸上带了一股说不上来的邪气。
缙云在房间里坐了两刻钟，就见天权果真提了条红白相间的肥鱼回来了，还要先来给小祖宗过目了，等他满意后才能下锅开炸。
“……”缙云表示自从来荆州这几日，他真是开了眼了。
·
荆州城外，巫玄沿着官道走了没多久，突而听到一阵车轮碾过道路的辘辘声。
他凝眸望去，只见一辆马车，上面是用圆木做成的囚笼，里面关着数名稚童。
驾车之人是两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就这么大咧咧地从官道上过去。
马车从旁边过去时，巫玄看到一个小孩子肩胛处的黑色印记——那是巫觋族的印记，是上古时的魂鸟，身形纤细，两翼张开，浑身赤黑，透着一股不详。
九州是禁止贩卖人口的，从齐进到齐元靖，天都多次颁布律法，严禁贩卖人口，违令者腰斩。
可这条法令在荆州却成了一纸空文，巫玄从前就听说多有富豪之人喜欢买卖荆州幼童，当做宠物豢养。
从前看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只道与他何干，如今看到这一车孩童，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知不觉竟跟了上去。
那两个大汉将车赶得飞快，巫玄正欲出手时突而听到一个令人牙酸的声音，只见方才那只黄鼠狼正摇着小手绢：“大爷，下来喝碗茶再走吧~~”
巫玄：“……”
那黄鼠狼远远算不上绝色，可是这兵荒马乱的，能找到几个板正的女人也是不容易，更何况这女人衣着暴露，□□半露，一副勾引人的狐媚样子。
那两个大汉对视一眼，皆是起了色心。
他们将车停在一边，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脸上带着刀疤的那个人道：“来两壶茶！”
“来了！”狐狸精从柜台后露出张笑脸来，端着茶就要过来。
另一个大汉道：“让她过来送！”
他用手指着黄鼠狼，黄鼠狼也不扭捏，端着茶壶就满脸堆笑地上来了。
巫玄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就干脆在茶寮对面的一棵树上坐在，在枝叶掩映间看着对面的情况。
黄鼠狼端了茶过去，一个大汉一把搂过她的腰：“给爷倒茶。”
黄鼠狼只好拿起茶壶给他们倒水，那个揽着她的大汉当即就伸出胖乎乎的爪子，往她胸口摸去。
黄鼠狼反应很快，不动声色地拦下他的手，笑道：“别急啊爷，先把茶喝了，人家亲手给您倒的呢~”
巫玄捂脸，简直没脸看。
两个大汉满心龌龊事，被她一人喂了一杯水，再也忍不住了，把她往桌子上一按就要办事。
黄鼠狼依旧笑眯眯的，脚下却是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他那东西上。
被踹的那人痛呼一声，捂着裆部倒在地上，竟直接昏过去了。
“你个小娘们！”另一个大汉见事不妙，骂了句脏话就要动手，谁知一拳挥出去，还没打到人自己先一阵头晕眼花，倒在地上了。
黄鼠狼把衣服一拢，遮住胸口，感慨道：“唉，奈何小女子太美貌，竟招来这般横祸啊！”
那只狐狸精跑过来揽着她，殷勤道：“娘子辛苦了，快坐下我给你揉揉肩。”
黄鼠狼拍掉他的手：“别贫嘴，快把这两个人捆起来，我去数数有几个孩子。”
“是是，都听娘子的。”狐狸精连忙拿了绳子去捆地上那两个人。
黄鼠狼则一扭一扭地扭到了囚车前，指了其中一个孩子道：“自己报数，不然没你的饭吃啊！”
那些孩子担惊受怕多日，根本不经吓，立刻就开始报数，到最后一个孩子那里，嗫嚅着报了个：“……十二。”
黄鼠狼双手在胸前一合，高兴地掰着手指头算道：“十二个孩子，就是十二两银子啊，这下要发了，得赶紧告诉老大去。”
巫玄算是看明白了，搞一圈就是黑吃黑啊，这两个妖怪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