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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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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军中是不能饮酒的,巫玄又一向铁令如山,整个军营,十万修士,整日过得像苦行僧一样。

    可是这段时日来到天都外,形势不像在冀州时那般严峻,所有人心里都松了气,又有戏从权送了一车酒过来,表示要替君上敬诸位将士一杯酒。此话一出,他们只得摆上了酒,幕天席地的喝了起来。

    刚喝了没几碗,巫玄就看见陈千星悄悄溜过来,自己找个位置坐了。

    巫玄和戏从权坐在上位,他不动声色地对陈千星使眼色,然而那货就像眼瞎了一样,压根没看着。

    巫玄心中有些不安,又被戏从权缠着敬酒,偏一群八辈子没见过酒的将军在下面跟着胡闹,接二连三敬个不停。

    陈千星一脸同情的看着巫玄,而后拎着酒坛子上前——为兄弟两肋插刀,挡几碗酒又算什么!

    巫玄眼睁睁看着他一碗接着一碗的灌酒,越发觉得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什么事。

    一场接风宴闹到快子时才结束,戏从权脸上已经一片酡红,今晚走是不可能了,巫玄只得派人给他们安置了,明日再送他们回天都。

    好不容易将事情都安排好,巫玄上前拍了拍陈千星,陈千星趴在桌子上打着酒嗝,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兄弟,你放心……哥哥唱歌给你听……”

    “……”巫玄觉得问此人是无望了,只能吩咐人把他扛回去,自己则大步流星回了帅帐。

    帅帐里留着一盏昏暗的灯,巫玄看到映在帐篷上的烛火时,心中陡然一松。

    他换了身衣服,又擦了脸,把身上的酒气去掉后才轻手轻脚进了屏风后面。

    巫玄原本是想看一眼就走的,看一眼他就心安了,谁知缙云突然道:“巫玄,是你么?过来陪我躺躺。”

    巫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脱了鞋子,在行军床外侧小心翼翼地躺下。

    缙云随手给他盖上被子,带着体温的锦被覆在身上的瞬间,巫玄腰身都僵直了起来。

    缙云就躺在他身旁,呼吸声淡淡的,声音也带着些慵懒:“这三年很辛苦吧?”

    巫玄没有任何迟疑:“不辛苦。”

    只要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算不上辛苦,多大的艰难险阻我也都能去克服。

    少年人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时,就会下意识去依仗比他更强大的长辈——可这并不包括巫玄。

    他从小就嘴硬,受伤了也不说,往往是自己找个角落,把伤口舔舐干净了才肯出来见人。

    黑暗中,缙云突然抬手摸进他胸口的衣服,又隔着一层里衣摸索。

    巫玄呼吸都快凝滞了,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缙云掌心下全是凹凸不平的疤痕,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感受到曾经的触目惊心。他的手落在距离心口很近的一道疤痕上,那道疤摸着很厚,当时必定险些伤到心脏,一定是九死一生。

    巫玄的呼吸粗重了些,某种无法言说的欲/望从身体里涌上来,他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一把抓住缙云手腕,将他的手拿了出来,把喘息声压在唇齿间道:“……师父。”

    缙云以为他是害羞,就收回了手:“伤口还疼吗?”

    巫玄脑子都快烧成一团浆糊了,嘴也没那么硬了:“师父抱着我就不疼了。”

    他原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知缙云二话不说,竟真如从前那般将他搂进了怀里。

    清苦的药味夹杂在温热的气息中扑面而来,巫玄贴着缙云,一动不敢动地僵在他怀里。

    “我快要疯了。”巫玄想。

    他很想翻身把缙云压在身下,就像少年时那些旖旎的梦境一样。

    可他不敢,他怕被拒绝,害怕最后连那一点师徒情分也守不住。

    他再一次告诉自己,不急,慢慢来。

    “不疼了,睡吧。”缙云在他耳边道。

    巫玄小心翼翼的躺着,哪怕躺得并不舒服,也一动不敢动,直到听到缙云绵长的呼吸声时,他才在夜色中觑着缙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半边身子都已经压麻了。

    巫玄就这么近在咫尺地看着缙云,良久,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缙云侧腰上,见缙云没有反应,他又着了迷一般的缓慢靠近。

    两人鼻息交错,巫玄嘴唇在他挺直的鼻尖上蹭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的紧贴着他躺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缙云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以至于做了一个特别缥缈的梦。

    梦里他还是个小孩子,躺在又冷又硬的床榻上熟睡着,周遭响起了模糊的说话声,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下,他浑身下意识的绷直,一直清晰而猛烈的恐惧感席卷而来。

    他想要挣动却根本动不了,心中越来越焦急,也越来越恐惧,突然,一双手把被子蒙在他脸上,而后隔着被子狠狠按住他的口鼻。

    呼吸陡然局促,他扑腾着稚嫩的双手,挣扎着想要推开蒙在脸上的东西,可那双手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推不开。

    口鼻中的空气越来越少,缙云逐渐觉得手脚发麻,胸口憋得闷痛,那种窒息感是那么真实……

    “呼……”

    缙云陡然从梦中惊醒,一瞬间竟有些怔愣,被反复打碎掩埋的一段记忆从脑海中涌了上来,那么久远,却又那么清晰。

    麻木了太多年的心脏隐隐感受到一阵刺痛。

    突然,把手搭在他腰上、脸埋在他脖颈间的巫玄动了动,眼睛都没睁,却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落到一边的被子给缙云盖上,又抱着他睡了。

    缙云动作一向轻,今日巫玄又喝了酒,睡得沉了些,玄并没有被他吵醒,可他睡梦中依旧感受到了缙云的不安,下意识将缙云抱得更紧了些。

    寂寂长夜里,缙云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听着外面间或响起的风声,那么凄凉。

    可脖颈间的那点温热却又如此明显,将所有的凄凉和悲恸横扫一空。

    缙云静静地躺在这里,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慰藉。

    ·

    翌日,巫玄如往常一般早早就醒了,缙云还在他怀里熟睡着。

    在所有人眼中,大将军为人沉默,性情寡淡,往往宵衣旰食,前天晚上看军务到深夜,第二日一早还能早早起床练剑。

    三年如一日,一日没变过,直到今日,值班的修士发现大将军没有来练剑。

    巫玄抱着缙云,觉得心里好像抱住了他的全部,直睁开眼不错神地看着缙云,根本不想松手。

    直到辰时,巫玄才放开缙云,拿起衣服悄声出去洗漱。

    戏从权还在军中,昨日想问陈千星的话还没问。

    巫玄收拾好后就去了陈千星的大帐,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振聋发聩的呼噜声,他想都没想,转身又走了。

    不要试图叫醒正在熟睡的陈千星,因为此人根本就叫不醒!

    巫玄在军营中转了一圈,来到安置戏从权的大帐外,只见有些跟来的小厮已经开始套马车了。

    终于要回去了,巫玄算是暂且松了口气。他不怕戏从权,也不怕齐元靖,他只是想把缙云牢牢圈在怀里,不给任何人看,尤其是天都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戏从权恰好此时从帐篷里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巫玄:“大将军,早啊。”

    “早。”

    两人又近了,戏从权道:“昨日多有叨扰,君上还在宫中等着奴才回去复命,奴才就不多留了,收拾妥当后就自回去了。”

    按理说,巫玄身为一军主帅,应当客套两句,再亲自去送,可戏从权都已经这么说了,他干脆就顺水推舟应了。

    又过了有半个时辰,巫玄才去找陈千星,他有时是贪睡了些,但也不会过分贪睡,最迟这时候也该醒了。

    巫玄过去的时候见他正在门后漱口,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看来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

    陈千星看了他一眼,把口中的水吐掉:“有事?”

    巫玄在他面前蹲下:“你昨夜不看着师父,跑我那去凑什么热闹。”

    陈千星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怜悯:“别撑了兄弟,哥哥都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有事哥哥替你做。”

    巫玄:“……你是还没睡醒吗?”

    “醒着呢,醒得不能再醒了,”陈千星语气淡淡的,“你遇刺那事我知道了,那么长一支箭怎么没把你胸口捅穿?还在这若无其事地瞎晃悠,好像没了你……”

    “等会,你说什么,”巫玄眉头紧蹙,“我师父和你说了什么,不对,是你和我师父说了什么?!”

    陈千星自知心虚,就含了口水,含混不清地道:“我说你有喜欢的姑娘了,还说你对因为那姑娘辗转反侧,最后顺口提了一嘴你和君上那事……”

    师父知道了,那昨夜……巫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当即大步跑向帅帐。

    陈千星不明所以,只好把手里的碗一丢,摇摇晃晃地在他身后跟了上去。

    巫玄来到帅帐,直接掀开帘子进去,只见床榻上空空如也——缙云已经不在里面了。

    他走到账外,问守卫:“仙师呢?”

    守卫一脸懵:“……一直在里面啊。”

    所有的事情一瞬间串起来,怪不得戏从权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怪不得昨夜要拖着他,一定是有人趁机混进来去找了缙云!

    还有陈千星,偏又在这时候把事情都说了,缙云怎么可能会不走?!

    “戏从权走过了吗?”

    守卫怔愣片刻才想起戏从权就是大监:“刚出去,应该……”

    巫玄没听他说完,就又越过栅栏冲着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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