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裂魂
诸葛渊脸上依旧笑着,被揭穿了身份也不见惊讶:“前辈早知道我是谁了吧?”
“听闻当年大剑神谢长渝有一剑灵,名曰裂魂,生性活泼。后谢长渝为阻挡次妖,用灵魄做了一道屏障,屏障不破,次妖就妄想挥军南下。
而能破屏障者,唯有谢长渝的剑灵。”
缙云语气淡淡的:“至于这剑灵……当初在战场上受到损伤,谢长渝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他送入了轮回。”
“我虽不知剑灵投生为何人,不过既然七杀君在找你,那你就是剑灵了。”
诸葛渊脸上露出一抹邪笑:“没错,就是我,大剑神谢长渝的剑灵——裂魂。”
“大剑神谢长渝,多少人心中的英雄啊,一剑裂魂,斩杀次妖无数。”诸葛渊语气中带着无尽惆怅,“您知道吗?他最后也是用我亲手斩出了自己的魂魄。”
缙云递给他一壶酒:“往事不可追,故人难再归,不如释怀。”
“释怀?”他仰头饮了一口酒,又看向峥嵘的檐角,“说起来,前辈您被困在这一方狭小院落这么多年,被这帮庸俗的蠢货处处挟制,心中真的毫无怨怼吗?”
缙云脸上不露破绽:“当年是我自愿踏入囚笼的。”
“哈哈哈……”诸葛渊笑了,笑得苍凉又悲恸,“是啊,你们都那么高尚,舍己为人,可以豁出性命不要,多高尚啊!”
缙云不理会他的话,只将白玉簪放进了信封里。
他们这些人,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扒开了看,谁又不是无尽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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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一场鏖战过后,巫玄筋疲力竭地回了大帐,他遇到次妖的偷袭,手臂上被抓了一下,留下一道血肉外翻的黑色伤痕。
随军的术士将那缠绕着妖气的腐肉剜掉,又给他敷上药,而后就去救治其他伤员了。
这一仗打得很激烈,许多人甚至没能回来。
巫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拽过薄毯盖在身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梦里越来越冷,他依稀感到自己是起热了,身子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他仿佛又回到了荆州的云梦行宫,冰冷的铁链缠在他细瘦的手脚腕上,巫尔若带着一脸恶心的□□,用铁锁凶狠地砸在他头上……
“呼!”
巫玄陡然从梦里惊醒,陈千星正拿着一条帕子看着他:“你没事吧,哥哥还指望你带我升官发财呢。”
巫玄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没事,做了个噩梦。”
他伸手摸了摸放在怀里的白玉簪,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噩梦?媳妇儿跟人跑了?”
此人轻挑至极,整日没个正形,巫玄实在不想接他的话茬。
“行了,不开玩笑了。”陈千星道,“我们可以休整三日,你好好歇着吧——晚上我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此地荒芜,不见人烟,巫玄看他那贱兮兮的表情,几乎以为他是要去强抢民女。
巫玄不爱乱跑,因此就算到了休息的时间,也是待在自己的营帐里。陈千星就不一样了,别看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累得要死要活的,一转眼就又活气满满,跑得不见人影了。
当晚,陈千星拖着巫玄出了门:“我带你去个神奇的地方,这次保证不亏。”
巫玄烧了一天,还要被某个亢奋的狗东西拽出来溜达,他无精打采地问:“什么地方?你说清楚。”
陈千星在他耳边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的道:“大剑神谢长渝你知道吧,就是把次妖赶到北境,划定的修炼体系到现在都在沿用的谢长渝!”
巫玄笑了笑,心想:“我师父还是神仙呢,我说什么了吗?”
他越是毫无反应,陈千星就越激动:“听说当年谢长渝取了七杀君的妖血,用自己的灵魄在冀州设下一个禁制,只要禁制还在,次妖大军就永远别想南下。”
“一个魂魄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强?”巫玄想起之前次妖袭击天都那次,想来那禁制确实能限制次妖的大规模活动,但一些小规模还是难以避免。否则他们这些人也不会来冀州对抗次妖了,直接放任他们在境外无人之地自己折腾算了。
居然有人这么质疑他崇拜的人,陈千星的拳头一瞬间硬了。但一想到这个欠揍的货是巫玄,就……还是算了,就算巫玄还伤着,他也打不过啊!
他只好表示:“我最敬佩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剑神谢长渝,在我心里就像是神话,我毕生所求就是跟随他的脚步,加入仙盟,镇守冀州,实现他的抱负。
还有一个就是棠秋,二百年来唯一一个剑神,安逸盛世仍然不忘修炼,定是一个心怀天下,严于自律的人,我要向他看齐——虽然不知道现在他人哪去了。”
巫玄心想:“我崇拜的只有师父一个,其他人便只是其他人。”
“行了,别想你心上人了,看这!”
巫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翠绿的桦树林中,一把重剑插在一座半人高的石台上。
树影婆娑,夜风有些凉,那把重剑就静默地矗立在斑驳的高台上,周围落满了还未化尽的枯叶,不知已经孤寂了多少年。
巫玄想靠近,被陈千星拽住:“别,祖宗,那是大剑神的魂冢,谁靠近打谁。”
巫玄:“那你带来我看什么?”
“看剑啊,今儿白天其他人都来看了,”陈千星指着那把剑,“看到那把剑了没,那就是大剑神的佩剑裂魂,据说这把剑厉害得很,不仅能伤人皮肉,还能撕裂灵魂,厉害不?”
巫玄不置一词,他知道大剑神拯救苍生,值得世人景仰,可那与他何干?
他来冀州是为了缙云,非是苍生。
他没有拯救苍生的梦想,他的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缙云。除此之外,再装不下别人。
巫玄眸子微敛,他果然还是一个,冷情冷血的薄情之人啊。
这样的他,缙云会失望吗?
“算了,”陈千星见他没反应,终于自觉无趣,“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巫玄走在桦树林中,踩着树枝投下的魅影,听着间或响起的虫鸣声。
这原本是十分难得的惬意时光,巫玄却神思不属地想:“这样的我,配得上师父吗?”
陈千星显然没这些心事,他一路脚步轻快:“巫玄,你说实话,天权祭司是不是准备让你接手大军,还有仙盟,以后是不是也会一并交到你手上?”
他们这些人,为次妖而生,仙盟是最终的归宿。
天权祭司不会在冀州久待,崩溃的仙盟已然在重建中,他们需要新的盟主,继承大剑神谢长渝的遗志,继续守着冀州,守着天下苍生。
而巫玄,修为高不说,还懂兵法,善变机智,早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天权祭司有心磨砺他,多次让他带兵,所有人也都服他。
巫玄却对此没什么期待:“不知道。”
及至七月初,形势稳定,次妖暂时不会再反扑。
这时,齐元靖下了一道旨意,召天权回京都,封巫玄为统帅,接管冀州一切军务。
天权脸上不露痕迹,心里别提多兴奋了,他多次去信请求回天都,终于能赶在易水十四岁生辰前回去了。
易水是他七月十五在易水边捡的,当时他还年轻气盛,只当捡了个阿猫阿狗一样,随便丢给他一个易水的名字和七月十五的生辰。
谁知后来小家伙越来越挠人,他也越来越上心,最后竟变成了他护在心尖上的宝贝。
巫玄成了统帅后,立刻上书请求回京探望,又不眠不休地整备军务。
终于在天权回去的前一日,接到齐元靖的密信,允许他秘密随天权回京探望,但只得在天都逗留一个时辰,不得延误军机。
一个时辰,看上去很短,甚至不值得奔波一趟,但足以令巫玄兴奋不已。他冰凉的血滚烫了起来,沉寂了一年半的心重新跳动,一向游刃有余的神色间染上了几分急切。他的心七上八下的跳着,不得片刻停歇。
七月十四晚上,巫玄秘密随天权趁黑回京,他们纵马一整夜,在天欲破晓时赶到了天都。
守将得了齐元靖的授意,为巫玄放行,他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宫城之中。
一夜之间,从冀州到天都,巫玄有一种还在做梦的恍惚感,走在长巷里的时候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一会见了面说什么好?师父应该不知道他回来了,突而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各种念头在心里交缠着,巫玄又是激动又是期待地来到了谪仙殿前。
南渡和炽翎依旧守在殿外,金吾卫依旧威严无比,大门紧闭着,一砖一瓦都是那么熟悉。
在南渡的授意下,大门为他打开了。
巫玄看了一眼谪仙楼檐角挂着的宫铃,恰好一阵风吹过,宫铃发出一阵悦耳的碰撞声。
巫玄就听着这声音,踏进了梦寐已久的谪仙殿。
前院还和从前一样,空荡荡的没什么变化,巫玄跨进垂花门,心跳愈发猛烈了。
师父还没起床吧,一会他突然出现,师父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