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九月，刚刚开学一周，暑气还拖着长长的尾巴滞留在人间，北城早上的温度又带着点微微的凉意，倒是不冷不热地令人舒适。
“小翡，要不要吃点东西？“前座的陈助理扭过头，忽然出声：“没吃早饭，你等下胃会痛。”
一中早上七点有早自习，这个时间点，校门口除了两个勤勤恳恳的保安，几乎没有别的人影了，早餐店开着的倒有几家，升腾的白色雾气被暖金的稀薄朝阳一照，竟显的没什么温度。
安静加重了冷意。
有风从半摇下的车窗透进来，吹的后座上的少年头发微微起伏，听到问话，宋翡抬起脸摇摇头，无声拒绝了。
光影打在他上翘的眼尾，一半明一半暗，勾勒出流畅的脸部线条，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只有一点牙尖咬在形状姣好的下唇上，透着点不爽。
他右手时不时敲亮手机屏幕，又按灭下去。
一直没有新消息进来。
知道宋翡的性子，每次转学都是这样。陈助理也不多劝，校门一开放行，他回身打着方向盘笑呵呵地说：“那行，先去找老师，等你饿了再出来买点吃的。”
宋翡按灭屏幕，低低应了一声，食指在背壳上无规律地敲击，泛着柔光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敲击的频率却莫名泄出来几丝躁意。
校门像是隔开两个世界的栅栏，一进校门，刚才的冷清瞬间被嘈杂取代，几栋教学楼传来的琅琅读书声混在一起，隔着车窗，都能感受到潮水一般涌过来的热闹劲。
“让让，后边有车。”
是刚打扫完班级公共卫生区的学生，提着扫把水桶，打打闹闹地回教室。
宋翡随意向外瞟了一眼，下一秒飞快地把车窗摇了上去。
刚打扫完，比大片的绿更夺人眼球的，是在风中舞得猖狂的微尘。
只看就让人觉得立刻要呼吸不畅了。
出于安全考虑的缘由，车速并不快，慢腾腾地超过这群学生直奔高二教学楼去。
车尾气刚消失，几个人的话题重心立刻转移了。
“蟹不肉，刚才那车，迈巴赫限量款，真帅啊。”
“车牌号才牛逼好吧，南a88888，这是从最南边跑来北城？”
“慕了，是哪家的小少爷要大驾光临一中啊？后车窗摇上去也太快了，就看到点侧脸。”
“凭我阅遍帅哥的眼力，我敢说，刚才那个长得肯定很好看！”
被议论的主人公早就上了楼，现下拇指别着书包的带子，慢悠悠走出了办公室，陈助理和徐涛寒暄完就走了，没久待。
徐涛走在前面，手时不时摸着自己突出来的肚子，新来一个成绩优秀的好苗子，让他整张脸都舒展了：“我是一班数学老师，你们班主任开会去了，我先叫班长给你抬个桌子，先领好书，其他的等郑老师回来再和你详谈，好吧？”
宋翡点点头，长得好看至少已经有一个好处，他优越的五官装无辜特别有欺骗性，以往面对不良学生的刺头气质收敛得一干二净，道谢声都带着让年长老师喜欢的乖。
一班和办公室就在一层楼，没走两步就到了，没有老师在，班级里读书声并不大，徐涛的脸刚出现在教室门口，整个班级立刻像被遥控器秒加了音量键一样。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abandon!abandon!”
一看就是随口一背，叽哩哇啦地吵人耳膜。
宋翡没收住步子，半边身影露了出去，惊鸿一瞥间不知道是谁，“喔喔“叫两声，满含激动的意味，很快探头探脑的学生就多了起来。
徐涛也没管，有转学生过来，这些小孩闹腾一些也正常，他招招手示意班长出来。
班长出来的时候身后还带了个小尾巴，一到近前，好奇的眼神就直直往宋翡身上飘。
徐涛没好气地打趣到：“常弘，又上厕所是吗？”
常弘嬉皮笑脸地道：“老师，我这不是看您有事，想出来帮个忙吗？”
徐涛显然知道他的性子，说了句跟上，边走边告诉高腾：“十班转科走了不少人，空桌椅多，你跟我上去，帮新同学搬一套下来。”
宋翡落在后面，一直在默默打量周围，然而旁边那道幽怨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他没忍住看着常弘，指着自己的脸说：“我和你对头长得很像？”
常弘幽幽地回答：“没有。”
“那你？”
“哎，想我纵横情报海十余年，起起伏伏从未有败绩，这是我第一次失手。”常弘以一种唏嘘的语气，说着自己绝世高手遭遇滑铁卢的落寞，期间还用异常奇怪的眼神瞄了宋翡一眼。
“上周就听说有个转学生要来，我经过多方确认，信誓旦旦地告诉大家，是个漂亮妹子……”
剩下的语句被宋翡骤然锋利起来的视线，割得没了下文。
“漂－亮－妹－子－”宋翡一字一顿地重复完，笑得有点危险，两颗虎牙尖尖露了出来：“你在说我？”
天色越来越亮，清润的光打在他脸上，那张放出去能让许多人捂心口喊漂亮弟弟的脸，笑起来更添三分光彩。
直面笑容的常弘眼神漂移，含糊不清地道：“信息有误嘛，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但是漂亮倒是没说错……”
最后一句没敢说的太大声。
常弘是个往外跑的积极分子，一路跑上跑下，和班长放好桌椅，又蹿出来追上去领书的两人。
领完书，徐涛干脆让他陪宋翡一起回班级，自己则摸着肚子下楼。
一班的外面是个大露台，林立着一排展示台，上面贴着的纸张东一张西一张，比老年人牙齿掉的还没有规律，莫名带着股凄惨的意味。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宋翡打量过后问常弘：“你们班还会把试卷和练习作业贴出来？”
语气里多少带着点不可置信。
常弘欢快地点点头，显然在外面走动让他很快乐：“我们班主任，郑蓬蓬，时不时就爱搞点花里胡哨的东西，美其名曰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
宋翡单手抱着一摞书，点了点展示台：“看出来了，贴的位置都很奇思妙想。”
常弘不知被戳中了什么笑点，弯着腰鹅叫了两声，才断断续续地回答：“这一点冤枉蓬蓬了，展示台本来贴的都是满的，就是，蓬蓬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解哥的试卷和作业一贴出来，就被迷弟迷妹偷偷撕跑了。”
常弘笑得绷不住，露出一排牙：“解哥抗议自己试卷越来越少，蓬蓬后来就专门把解哥的试卷拿去复印再贴，没想到还是不行，复印件也保不住两天。”
宋翡换回双手抱书的姿势，装作不经意地问：“谁？人气这么高？”
“解浪啊，从入学到现在，年级第一的位置除了他就没别的人坐过，只要是联考，那必然是我们一中大出风头的时候。”
宋翡手指交错，配合地嗯嗯捧哏。
“解哥次次都能把其他学校的人甩开几十分，再难的题都一样。“常弘叹了口气，“篮球游戏样样打的好，个子高，还长得帅，可惜啊，这么好的条件只有一点是不完美的。”
宋翡疑惑地“嗯？”了一声。
“不完美的地方就在于这智商不是我的，长相身材也不是我的。”
宋翡：。
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一节早自习四十分钟，宋翡赶在自习铃响之前进了教室。
临近下课，教室里放飞注意力的人比比皆是，从讲台走到后面的位置，他感觉自己在走星光大道。
巧的是，常弘就坐在他前面，班级五排四列，除了后门处的单人座，其他人都有同桌。
宋翡用湿纸巾擦干净桌椅后才想起问常弘：“解浪坐哪？”
“那。“常弘放下书，指着后门处的单人座。
这一番动作音量都不小，宋翡的新同桌抬起视线，说话时带着点阴阳怪气：“想和解浪做同桌？解少爷的标准可高的很哦，一般人都不配。”
宋翡撩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无形的压迫感却让新同桌嗫嚅两下，闭上了嘲讽的嘴。
常弘忙接过话头：“孙鹏宇你瞎说啥呢，我们两刚在路上聊到解哥，话赶话问一下，不就是解哥没同意你坐过去吗？至于吗你，被解哥拒绝做同桌的多了去了。”
孙鹏宇嗤笑一声，没再开口，重又低下了头。
自习铃声恰好此刻响起，结束了这一片的凝滞气氛。
整个教室重新“活”了过来，单人座上趴着的人也被椅子刺耳的擦地声吵醒了。
宋翡自顾自把书包塞进桌洞，包里的塑料包装袋挤压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他扯了扯书包拉链，拉开又合上，重复几个回合后，还是空手站起来走了过去。
许是没吃早餐，解浪懒洋洋地打开牛奶的包装，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了两口。桃花眼半开半阖，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垂下一片阴影。
右手则按着太阳穴，红色的手链上白色的坠饰一下一下撞着手腕，眉眼间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困意。
除此之外，宋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出错，面前这人身上微不可察升腾着丝丝缕缕不可见的躁意。
写着心情不好几个大字。
他脚步迟疑地顿住，手也放了下去。
然而教室就这么大，宋翡走的那两步，就已经到了解浪桌子旁边。
那么大个人，解浪自然忽视不了，没等宋翡转弯走人，解浪就放下右手，上下看了一遍陌生的同学，忽略心底浮起的一点熟悉感，语气算不得很好：“你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