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姊妹
“你明知道是莫凌霜绑架我、羞辱我,却一直听他之命待在我身边!”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姬琰早已闯入丞相府,却在门外听到妹妹的质问,心疼得一团乱。她用力推开门,屋内的三人同时扭过头,姬千秋薄唇紧抿,率先低头不去看她。
莫凌霜站起身行礼:“臣见过贵妃娘娘。”
姬琰却不答,一双美目上下扫视眼前男人:莫敖的独子,为人圆滑、手段阴狠,处事能力似乎比他那独揽朝政的父亲还优秀几分。虽然目前只是一个小官,但尊贵身份与丞相多年来的精心培养,将来必成大业。
皇帝原本还与她透露过,有意多试炼莫凌霜几年,再让他辅佐太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但不代表他可以目无王法尊卑,绑架姬府女儿、她的嫡亲妹妹!
姬琰也不喊平身,只把男人晾着,转而去扶妹妹。
“见过娘娘。”姬千秋低着头,担心姐姐欺瞒皇帝偷偷出宫,却又堵着气不愿意问。
“哪有对着姐姐行礼的。”姬琰嗔了一句,“我专程来,是有话要与你说。”
余光往底下一瞟,才注意到有个白裙女人跪伏在地,知道她就是妹妹质问的人,沉声问:“你竟敢伙同他人谋害王妃,百条命也不够你抵的!”
姬琰直接踹了女人一脚,还要去踩她的头,却被妹妹拦住。
姬千秋摇摇头,终于愿意对视:“姐姐。”
知道妹妹善良心软,姬琰只得暂时忍下:“抬起头来。”
女人没有动作。
“不要让本宫重复一遍。”
莫凌霜暗道不好,却仍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
白妃咬紧牙,慢慢抬起头:“贱奴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正厅内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偶尔从白妃口中流露出的喘息声。
完了——
姬千秋拉着姐姐的裙摆,不安而担忧。
该怎么做才能保住白妃?
“北鸾来的?”姬琰盯着白妃的脸,如果眼神能杀人,这张像母亲又像慕容晟的脸早已被划烂得不成人样。
女人哭了,浑身都在发抖。
姬琰又一脚踢去:“不会说话就没必要留着舌头了。”
“贱奴确实是从、从北鸾逃命来的。”
“果然是个杂种。”姬琰低声咒骂,胸口上下起伏,“本宫一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样脏的东西。”
莫凌霜在身后说:“贱货还不快快滚下去,莫污了娘娘的眼。”
“世子可是想保她?”
“臣不敢。”
“你不敢。”姬琰冷笑一声,“那你如何敢把这贱婢安插在千秋身边?”
她转过身,声音里尽是凌厉:“莫凌霜,你如何敢绑架欺辱本宫的妹妹!”
莫凌霜的喉结上下滚动,本还要解释,又听她说:“本宫已经在门外都听见了,你有能耐便继续狡辩。”
“一件脏衣物,甩几下便干净了?”
短短几句话,已是极具施压。
这个女人,保还是不保?
莫凌霜跪下:“虽比不得娘娘的姊妹情深,但臣从未想过要欺辱四妹妹,臣爱她护她,只是……”
“……被爱而不得蒙蔽了双眼。”
这话极不妥当,姐妹二人双双愣住。
姬琰打量跪在地上的男人,有些为难。
真要计较,她并没资格指责莫凌霜,毕竟白日时她还下令要迷晕妹妹送给这个男人;但若说他们是一丘之貉,她也绝不承认。
千秋独得母亲宠爱,她怎能不妒恨?但拨开那遮蔽双眼的云雾,她又清楚自己比任何人都要疼爱这个妹妹——
这世上最信任她的、一心一意顾念着她的妹妹。
她确实做了错误的决定,但为时尚且不晚。
“你也清楚千秋已为他人之妇,恒王还在边界领兵打仗,世子却在这头给王妃下套,于情于理都甚是不妥。”姬琰淡淡地说,“最重要的是,千秋她并不爱你。”
“依本宫看,世子还是赶快断了这念想才好。”
莫凌霜心如刀绞,却看到旁边怕得发抖落泪的白妃,只能应下:“娘娘教训得是,臣……再不敢对王妃有非分之想。”
“姐姐,我们回去吧。”姬千秋虽仍未解开哀愁,却扯了扯姬琰的衣袖,“这么晚了,我好困。”
“好,我还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低下眼看着白妃,刚要开口。
“让莫世子处置她吧,左右不过是一个没爹生没娘养的贱奴,姐姐又何必入心。”姬千秋说,“为这奴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姬琰知道妹妹的话里有话,不好忤了她的意,便也顺着。
“罢了,留你一条贱命,往后不可再接近姬府任何人,否则本宫会亲自处理你。”
“贱奴多谢娘娘开恩!娘娘凤体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不要以为有人护着便可为非作歹,失了尊卑,也有辱家门。”姬琰扫一眼莫凌霜,冷冰冰道。
“臣恭送贵妃娘娘、恭送王妃娘娘。”
恒王府
姬琰关上门,回过身去看妹妹,知道这次是真的伤她心了。
姬千秋低下头,忍住发酸的鼻子。
“你愿意听我解释吗?”姬琰走过去,竟蹲在她身前,抬头看她。
“若我说不呢?”
“我太爱母亲了,所以控制不住去恨你。”
“我们自然都爱母亲,母亲也爱我们,你这是什么话?”姬千秋皱起眉,“这难道是你伤害我的借口吗?”
“你不明白。”姬琰轻声说,“自从你出生那日起,那个传说……所有人都把关注放在你身上,母亲怕你被那钦天监的妖言的谋害,更是呵护你。”
“你可曾想过我的心情?”
“我们都很爱你。”
姬琰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可是为何只有我要被献给那个老男人呢?你却可以嫁给倾慕之人,不管是傅扶疏还是傅弈、亦或是其他人,为何只有我是这样的命运?”
“千秋,我也是普通人,我也会痛。”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是自愿入宫。”
“你会愿意给一个比你大数十岁的男人做妾吗?每日都活在枷锁与束缚中。”
“姐姐,隔墙有耳。”姬千秋终于看向女人,“我们从未聊过这些事。”
“毕竟我入宫的时候你才六岁。”姬琰苦笑。
“母亲对你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太后寿辰那日,你的言行也很不对劲。”
“那是因为……”
“慕容晟对吗?”
姬琰的表情变得惊讶。
“小时候我就知道了,母亲带我去玩,原是要偷偷与那人私会。”姬千秋说,“方才那白妃,应该是我们同母异父的姊妹。”
听到白妃名字,姬琰毫不掩饰杀意:“若不是你求情,我绝对要杀了那杂种。”
“姐姐。”姬千秋拉住姬琰的手,让她坐在身边,“母亲不会认白妃的,我们又何必赶尽杀绝?”
她不说话,姑且是默许了。
“那今日之事……”
“我一直都派暗卫监视你们。”姬琰扣住妹妹的手,十指相连,“昨日拦得傅扶疏给莫凌霜的飞鸽传书,信里说要把你迷晕带去丞相府。”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我又愤怒又……动了邪念,特别是听到母亲和你一齐离开姬府的消息后。”
“姐姐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姬琰低下头,“等那暗卫离开后我才意识到做了何事,我不该谋害自己的亲妹妹。”
姬千秋捏紧她的手,后又感到有泪水滴在手背。
“我恨他们把我送进宫,又恨母亲再没精力把体贴都放在我身上。”她有些哽咽,“而且……母亲似乎无法理解我对她的爱,反而觉得恶心似了。”
“她把你亲手缝制的香囊放在玉枕下,夜夜嗅着入眠呢。要我说,是姐姐太强势了,她既是母亲、又是长公主,傲气惯了,如何甘愿被女儿控制?”姬千秋轻声安抚,“她骂父亲把你送进宫的时候,我可在门外听着。”
“真的吗?”姬琰抬起脸,双眼通红。
“千真万确。”姬千秋为她擦泪,“你觉得她那样的人,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吗?不过是死撑着不肯拉下脸。”
“若是姐姐早与我说,也不必痛苦这么多年了。”
“我最是喜欢与她卖娇,又是年纪最小的,多得几分宠爱罢,是姐姐钻牛角尖,独自埋怨我了。”
“对不起,我发誓再不会有下次了。”
“我也是要道歉的”姬千秋抱住姬琰,脸埋进她的锁骨里,“竟从未考虑过姐姐的心情,把姐姐为姬家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一般。”
“对不起。”
姬琰破涕为笑,反手抱紧妹妹,就像八年前她们分别时那样。
姊妹二人把话说开,和好如初,甚至比之前更亲密。
“你是专程来见我吗?还从未有过后妃出宫的先例。”
“放心,是陛下允许的。就是出来前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不过我已经摆平了。”
“陛下真是纵容你……姐姐,近来出了这样多事,你千万不要太张扬了。”姬千秋满脸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姬琰冷笑一声:“我倒想看看谁能做到,反正那里面我也呆腻了。”
姬千秋低下头,小时候姐姐说过想和意中人住在深山野林中,男耕女织,白首偕老。
可是她们的命不属于自己。
“母亲昨日为何而哭?”姬琰问。
“父亲他……他也有私情,昨日那外室竟去了姬府宴席,这不是打娘的脸是什么。”
“怪不得父亲对母亲如此冷淡,那女人是谁?”
“京城抚蔷楼的老板娘,筠娘。”姬千秋说,“她没这么简单,我怀疑……”
“和傅弈有关?”
“嗯。”
“那便罢了,有什么事你处理不了就来找我。”姬琰看着妹妹,“其实我没那么不看好傅弈。”
“姐姐?”
姬琰压低声音:“皇帝很宠爱这个四儿子,只是为了保他而不显露罢了。”
“是与他的母妃有关吗?”
“太阴贵妃身份低微,朝中又无人脉支持,皇帝不可能不立先后的嫡子为储君。”姬琰说,“外人虽不懂你为何嫁他,倒不是坏事。”
“眼下太子已逝,皇储之位……”姬琰握着妹妹的手,“你们既已成为夫妻,姬家定会站在他那边。”
姬千秋不回答,这句话含着的意思太过沉重。
得天眷顾再活一世,她实在不想再当一次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