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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宮宴·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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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算得上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秋日的午后凉风阵阵,在近日恶劣的天气中尤为舒缓人心。

    一辆雕着皇家龙纹图样的豪华马车直直停在宫门前,身着玄袍的高大男人率先下了马车。站定后,他狐狸似的细长凤眼略瞟了一眼正向这边走来的紫衣男人,薄唇似笑非笑。而后他回过身,对着马车内少女优雅地抬起手:“四妹妹,我们到了。”

    姬千秋涂着牡丹唇脂的薄唇勾起一抹浅笑,随即伸出手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搭在玄袍男人掌心上,在他的搀扶之下仪态优雅地走下马车。

    今日是太后寿辰,也是她初次以王妃的身份正式进宫,于是她特意换上一套华贵却不张扬的钿钗礼衣,言行举止更需多加注意起来。

    淡淡日光下,身着红裙的清冷美人艳丽绝伦,一身绛红色丝绸襦裙搭配金丝薄纱倒衬得她更加晔晔不凡。

    姬千秋余光也看见了正朝他们走来的紫衣男人,她收回被傅弈握着的手,笑了笑。

    “恒王殿下。”

    “莫世子,好久不见。”

    莫凌霜双手抱拳,率先向傅弈行了一礼,接着他又移过目光盯着姬千秋,脸上带笑:“王妃。”

    一反常态的,他竟然改了口不再称呼少女为四妹妹,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弈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阴柔男人。

    姬千秋脸上仍带着浅笑正欲回礼,却见她目光微顿,看着男人的身后有些变了脸色。接着她膝盖微曲,优雅的行礼:“姬氏见过丞相大人。”

    围着她的两个男人也一顿,同时看向来人。

    秋末的寒风阵阵,只见身着紫黑色蟒纹袍的莫丞相朝他们三人踱步而来,他满面严肃,姿貌甚伟,宽大的袖子随着走动轻轻摆动。

    皇帝因为身体衰弱再也无法亲自上朝,私下已把朝中大事的决策权移交给了心腹莫丞相,如今东龙国内他才是真正拥有实权的人。

    但多年来的上位者也不是省油的灯,兵权仍旧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一小部分则分别握在燕家双将手中。

    “父亲。”

    “丞相大人。”

    莫丞相只对旁边的两个男人点了点头,严肃的“嗯”了一声。

    接着他微微勾起唇,垂眸看着姬千秋,声音里含着满满的宠溺:“几个月不见,模样未变,性格倒是变了许多。”

    “十几年了,恍惚间那被我抱在手中的小粉团儿竟已嫁做他人之妇……”莫丞相意味不明地开口,瞟了眼站在身侧的傅弈,又说,“不过不管如何,你都是伯伯最疼爱的小侄女。”

    姬千秋站直身子,顺着他的话改口道:“伯伯,我们毕竟在皇宫里,最是人多眼杂的。若是被哪些有心者诬蔑我目无尊长,岂不丢了姬家与皇家的脸面。”

    “嗯,不愧是姬兄与独孤公主养出来的千金宝贝。”莫丞相满意地笑了笑,沉声说,“宾客们应是都来齐了,我们也快些进去罢,别让太后与远道而来的慕容亲王等太久。”

    三位小辈齐声应是,左右跟在莫丞相的身侧朝升龙殿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黑金色宫殿,看样子是专门用来举行宴会的地方,此时过道两旁站着许多侍卫。侍卫宫婢们见到为首的莫丞相时纷纷垂首行礼,待他们路过后才又直起身子。

    姬千秋肩膀下沉,收腹挺胸,仪态端庄地走进殿门。

    升龙殿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无论是镶嵌着珍珠的盘龙柱,还是装饰着大殿的奇珍异宝,无一不彰显着东龙国皇室的繁荣昌盛。

    可自四人踏进大殿后,在场所有人全部扭头齐刷刷盯着他们看。

    大殿尽头有三人高坐在上,除了面色不佳却仍硬撑着身子出席的皇帝、端坐于一旁的姬贵妃,还有红光满面的季太后。下面坐着的则都是出席宴会的臣子、有爵位的贵族,甚至有从北鸾国远道而来的亲王殿下。

    以莫丞相为首的四人直直走上前,一齐行礼。

    太后虽已步入花甲之年并且身居高位已久,但她看起来面色红润,面上带着端庄大气的笑容:“丞相来了,快请入坐。”

    丞相与他的独子莫凌霜笑着行礼,并列着坐在左侧前排的尊位上。

    此时,偌大的升龙殿内只有傅弈与姬千秋二人站着,坐在四周的宾客们凝视着他们,面上表情各异,有笑着的,有冷脸的,有含着仇恨与鄙夷的。

    本应欢快的宴席鸦雀无声,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不是哀家的孙媳妇嘛。”看见姬千秋后,太后笑容愈加灿烂,她先看了看坐在下方的定安候夫妇,声音微微大了些,“不愧是天玄姬氏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这姿色,这身段,当之无愧的……”

    接下去的话太后却不再说了,紧接着她不顾其他人在场,玩笑般说了句:“虽说与哀家身旁的姬贵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可真要比呀,千秋的确如传言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台上台下无一人附和太后,众人只沉默着。

    姬千秋脸上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她低垂着眼眸,余光看到身旁的傅弈动了动,似乎正要说话。

    “太后娘娘,今日是您的寿辰,宾客们且都久等了,有什么事不如等会儿再说,如何?”

    寂静的大殿中,坐在尊位上的莫丞相沉声开了口,紧接着也不等太后回话,他严肃地说:“恒王、王妃,你们二人快些入座罢。”

    “是。”

    “宴席开始。”

    待他们二人坐在右侧第四顺位的坐席上后,莫丞相一声令下,升龙殿内肃静的氛围顿时变了,宾客们忽然间也有说有笑起来。礼乐吹奏声响起,数十位打扮华丽的舞姬纷涌而入,在大殿中央跳起了霓裳羽衣舞。随侍的宫女们也跪坐在旁为众人倒酒,一时间殿内歌舞升平,尽显繁华。

    姬千秋微微侧过脸,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傅弈,发现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女的表演,桌下的大掌却悄悄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似乎是让她别紧张。那只手有些炙热,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自从靠近傅弈后,他带给她的安全感是其余人所不能比拟的。

    姬千秋指尖微颤,没有主动回握住男人的手,心中却忍不住有些迟疑。

    他们的婚姻本只是一场交易,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似乎对这温柔俊美的男人有些动心了。不知是抚蔷楼中他戴着狐狸面具救了她的瞬间、还是他从“假傅弈”唇下把她夺走的瞬间、亦或是前几日从深水中把她抱起来的瞬间……

    仔细想想,好像每一次她遭遇危险的时候,傅弈都会如英雄般第一时间出现,好巧不巧的赶来救她。也不知这许多场巧合的背后究竟是命中注定,还是他精心策划的表演。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傅弈为何要如此愚弄她?是因为那个得姬家者得天下的传说吗?她胸口时不时浮现的那只白色蜘蛛也是傅弈动的手脚?

    姬千秋心中烦闷,不由自主的有些怀疑身边男人。

    耳边是嬉闹乐曲声,眼前数十位美人跳着绚丽多姿的舞蹈,红裙少女的面色却阴暗沉郁,与这宮宴格格不入。

    “四妹妹。”

    傅弈仍旧牢牢握着她的手,掌心炙热如火,似要夺走干扰她的杂念。男人目不斜视,却像能感应到她的动摇,轻声安抚道:“你的手如何这般冷。”

    “我没事。”

    说完,姬千秋轻轻抽回了手,她不经意间抬起眼眸,恰巧看见坐在正对面的双亲。

    即便隔着数十尺距离,她仍能看出父亲面色铁青,嘴唇紧抿,冷着的脸比往常都要严肃。父亲眼睛似乎正盯着翩翩起舞的美人们,但他紧绷着的神经绝对是在忌惮某些事物。

    姬千秋勾了勾唇,眼眸微移,看向坐在旁边的贵妇人。

    母亲的坐姿仍如往常一般端庄得体,身上却散发出浓浓的诱人气息。她面色红润,低垂眼帘,不住吞咽的纤细颈项微透着些紧张,一副热恋少女的模样。

    正巧一曲结束,舞姬们围在殿中,挡住了姬千秋的视线。

    “好!皇后有心了,这几日明明身体不适却仍抱病为哀家准备这曲子。”高坐在上的太后笑道,“你们都下去领赏罢。”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舞姬们齐齐行礼,低着头退出了大殿。

    乐曲停下后,殿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唉,今日竟足足缺席了三人。”太后抬手饮了一杯酒,对着高台之下的众人道,“楚国公父女被马车撞飞,昏迷多日至今仍旧生死未卜,真是苦了楚夫人,也不知她该多痛苦。”

    “皇后身体抱恙,也是无法出席。昨日看她躺在卧榻上痛苦到嘴唇苍白的模样,该不会让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罢……”

    “母后,今日是您的寿辰,可不好在这说些晦气话。”坐在一旁的皇帝咳了几声,强忍着疼痛说,“儿子会一直陪着您。”

    太后转头看了看病弱垂死的皇帝,又盯着不发一语的姬贵妃好一会儿,才颔首笑道:“不错,有皇帝陪着,哀家且还能在这儿撑下去。”

    姬千秋皱了皱眉,心中疑惑越扩越大——

    这诡异的皇室绝对藏着什么秘密。

    “不说这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了。”太后忽然转回头,看着众人说,“你们提前送的寿礼婢女都清点过了,哀家很满意。”

    “慕容亲王,真是多谢你特地从北鸾赶来了,请你回去后代哀家向独孤皇帝问声好。”

    “太后哪里话,能出席太后寿辰是本王的荣幸。”

    全场人的目光都看向说话的男人,他模样英俊,气质温文尔雅,虽已步入不惑之年却更显成熟稳重。他身着银丝玄鸟纹白袍,头戴羽玉冠,声音低沉悦耳。

    姬千秋平静地看着慕容亲王,心中有些苦涩。说完全不恨他是不可能的,自五年前偷看到他与母亲偷情的那一刻起,她才知道双亲竭力为她构建的和睦全都是假象。

    外人看来幸福美满的姬家,其实从一开始就布满苍夷。双亲明明各有爱人,却不得不为了家族而联姻,不得不向封建残败的贵族势力妥协。

    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分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弊端,却又何尝不是为了获得某些利益再一次低了头。

    “亲王殿下派人送来的鲛人明珠真美,哀家打算嵌在宝冠上,一定极美。”

    慕容晟扬起一抹淡笑,沉声说:“太后娘娘喜欢就好。”

    听见“鲛人”二字,姬千秋呼吸一滞,不由得多留了个心眼。

    “几百年前东龙也曾有过鲛人现身的传言,可如今早已再寻不得身影。”太后声音略带着些兴奋,“听说鲛人之肉可使人长生不老、延年益寿,难不成北鸾国内还能寻到?”

    “鲛人于北鸾也早已成为了传说,多年来陛下也一直派人搜寻致力于得到鲛人,却每每失望而归。”慕容晟自然知道老妇人言下之意,淡淡道,“那明珠也不知究竟是鲛人泪还是寻常蚌珠,只是沉匿于湖底,恰巧被本王寻得几颗罢了。”

    “唉,果然。试问谁不想长生不死呢……”太后轻声喃喃自语几句,苍老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失落。

    “不说这个了。”接着她忽然看着姬夫人,和蔼可亲地笑着说,“独孤公主远嫁而来,怕是许久都不曾见过自家表兄了吧?你们且好好叙叙旧。”

    慕容晟唇角含笑,顺着太后的话自然而然地回过头,看向身旁贵妇人。

    “多谢娘娘关心,妾身嫁过来后与家里还是有书信往来的。”独孤玥侧脸看着太后,闻言优雅地举起黑玉石酒杯,“娘娘,请恕妾身失陪片刻,稍后再回来好好陪娘娘聊天。”

    “好、好!”太后开怀大笑,也举杯共饮,“大家不要拘谨,该吃吃该喝喝,奏乐起!”

    随着太后的一声令下,后排的乐姬们再次弹琴吹箫,升龙殿内的气氛复又活跃起来。不仅如此,坐于高台之上的太后还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台,径直往太子的坐席走去。

    太后带起了头,众人也就放松许多,纷纷谈笑起来,更有甚者举杯起身去到其他坐席敬酒去了。姬夫人放下玉石杯,于酒席中起身悄悄离去,看模样应该是去解手。

    姬千秋一门心思都在双亲身上,她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继而毫不掩饰地直直盯着慕容晟,脸色如覆霜雪。

    慕容晟似有感应般抬起眼眸与她对视,挑唇笑了笑,轻轻举起手中酒杯。

    傅弈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人,自然也看到对面男人的动作。他侧过脸看着心爱的少女,轻声问:“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姬千秋勾起一抹僵硬的微笑,淡淡说:“没事,我去与父亲说几句话。”

    她说完后站起身直直跨过中间过道,坐在母亲的座位上。

    不知是因为她实在太美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在场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聚焦于她身上。傅弈捏了捏拳,藏匿于玄袍下的肌肉紧紧绷起。

    ……

    “父亲。”姬千秋坐下,挡在姬煜与慕容晟之间。

    “嗯,嫁过去之后,那庶子可有欺负你?”姬煜面色不善,薄唇紧紧抿着,冷声说到,“若是在恒王府过得不快,定要及时告诉我们。”

    姬千秋心中冷笑,自从她擅自决定嫁给傅弈后他们父女的关系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差。他身为父亲,却连女儿人生中最重要的婚礼都不出席,又何必在人前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女儿在恒王府过得很好,父亲无需担心。”姬千秋睫毛轻颤,接着她侧过脸,看向左侧的白袍男人,优雅地垂下头,“千秋见过亲王殿下。”

    慕容晟温柔地笑了,他摇摇头,不赞许地说:“你可是玥儿的千金宝贝,千万别与我如此客气。”

    “晃眼间她已嫁来东龙国数十年了,你也长这么大了,竟然还嫁给了当朝皇子。”慕容晟剑眉微蹙,带着些失落,“来得匆忙,初次见面竟也没带来什么好礼,晚些时候我会派人送去恒王府。”

    姬千秋垂眼一笑,声音里透着些清冷:“表舅才是客气了,既然是一家人,又说什么礼物不礼物的话。”

    慕容晟欣慰地看着她,目光中含着满满的疼爱,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看初次见面的表外甥女,倒不如说更像在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暂且离去一会儿,失陪。”他放下手中酒杯,略过少女看了一眼她右侧的男人,“你也能与侯爷好好聊聊。”

    “好。”

    慕容晟站起身,悄然离席,顺着方才姬夫人离去的方向也跟着出去了。

    定安候面色铁青地坐着,呼吸沉重。

    姬千秋微微仰头饮去母亲杯中酒,心下哗然,也不知究竟该厌恶还是佩服。

    这男人竟如此大胆,偷情偷到别国皇宫里来了,甚至不管爱人的夫君与女儿还坐在身旁。

    高台上,姬贵妃看着慕容晟的背影紧紧咬着牙,眸色阴郁,宝冠两边垂着的金色珠玉左右摇动。

    “爱妃?”

    独孤玥整理好裙摆,独自走在通往升龙殿的过道上。四周一个侍卫和宫婢都没有,陪伴她的只有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身着墨绿色华裳的贵妇人目视前方,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飘摇着。她正要跨过一道月门时,猝不及防的被藏在阴影中的人猛地扣住手腕,强硬拉了过去。

    独孤玥睁大双眼正欲呼救,几个呼吸间却又忽然平静下来。

    鼻间氤氲着爱人身上的气息,这道独特的雪松味夜夜出现于她梦境中。

    只见贵妇人拂开他的手,微微低下头,远离几步后屈膝行礼:“大王。”

    慕容晟眸色深沉地看着女人,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压抑着急欲爆发的感情:“玥儿这是作甚,快快起身。”

    独孤玥抬起头,双眼已经含满了泪水,声音轻颤:“大王……好久不见。”

    慕容晟呼吸一滞,他抬起大掌,轻柔的为女人拭去泪水。

    独孤玥睫毛轻轻颤动,胸口上下起伏。

    他们二人就这样躲在宫门的阴影里,隐忍又克制地对视着。

    “大王……”

    慕容晟略显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笑容,他收回手:“我这次来是有样物什要给你。”

    “我知你忌惮那个传说,也知你担心千秋,严重时甚至夜不能寐。”慕容晟垂眸看着爱人,沉声道,“千秋不仅是我的表外甥女,更是我心爱之人的小女儿,我自然也是担心的。”

    他从袖摆里拿出半块玉石,递到贵妇人眼前。

    独孤玥定睛一看,倏地瞪大双眼抬眸望向男人。

    “大王,这难道是……”

    “嗯。”慕容晟严肃地点点头,“这半块宝玉我费尽心思才终于弄到手里,只可惜被我的人找到的时候已经一分为二了,还有另外半块下落不明。”

    “你定要收好,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独孤玥抬手拂去泪水,伸手拿走男人掌心里的半枚鸾凤宝玉。血红色玉石只剩下左边的翅膀部分,右边的头部缺失。

    这半块鸾凤宝玉虽然残缺,却仍能看出雕工精美,凤凰翎羽栩栩如生,配上血玉更显诡异之美。

    独孤玥把宝玉收入怀中,纤长睫毛不住颤抖,一副紧张至极的模样。

    她只愿意在慕容晟面前露出自己所有真实的反应,不用再端着公主或是诰命夫人应有的样子。

    “玥儿……”

    “大王。”独孤玥打断男人,她细眉轻蹙,沉思片刻后还是犹犹豫豫地说,“我前不久在恒王府中看见了一个女人,她长相竟与千秋有七八成相似,而且……”

    “她的年纪刚巧对得上那个时候。”

    慕容晟闻言紧紧皱起眉,沉声问:“你的意思是?”

    独孤玥只垂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不可能,她分明已经死了。”慕容晟顿了顿,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我们的女儿早就死了。”

    “我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在远处眼睁睁看着她被奴仆砸死。”

    听见男人这句话,贵妇人再忍不住,泪水大滴大滴自她的眼眶中滚落,晕湿了墨绿色衣领。

    慕容晟看着眼前脆弱的爱人,心中剧痛。虽然他们早已算不得年轻,又分隔两国多年,他却觉得对独孤玥的爱意只增不减,他每夜只能于痛苦与悔恨中辗转难眠。

    他恨自己当年为何向太后妥协,为何愿意让恋人沦为和亲的工具,她是最受宠爱的嫡长公主,本不至于与别国的侯爵联姻。

    如果当年他接受丞相邀请,取代她那强势的父皇成为皇帝……

    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玥儿,你恨我吗?”

    “我……”慕容晟顿了顿,声音沙哑低沉,“我很想你,这几年来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五年了,自从五年前千秋昏倒在那场大雪中后,你再不愿意见我。”已经步入不惑之年的男人笑了笑,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皱纹,“怎么办呢,我竟忍不住有些怨她。”

    “你真的没有想过我吗?”

    “看着我。”

    独孤玥擦干泪水,想了想才抬起头看他:“我不恨你,也曾想过你。我知道这一切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两人都有错。”

    “我们错在生于帝王家竟仍痴想着可以私定终身。”

    “我们错在明明可以点到为止,却放任自己沉溺于情欲中,以至于越陷越深,害人害己。”

    “大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慕容晟温文尔雅的脸有一瞬间扭曲,他猛地扣住女人纤细的手腕:“别说了!我不同意,我们好不容易才……”

    “娘。”

    突然,他们二人的身侧传来一道女声。

    独孤玥猛地甩开男人的手转过身,她满面惊恐正欲解释,却在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瞬息之间又变成平日里高贵优雅的模样。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姬琰冷笑一声,声音比冰还刺骨:“怎么,见到是我而不是千秋,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等来的只有沉默,于是她又说:“母亲真是好大的胆子,与野男人偷情都偷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来了。”

    独孤玥倏地沉下脸,训斥道:“娘娘,希望你不要忘记身为皇室中人应有的礼仪与教养。”

    姬琰讽刺地勾起红唇,言辞激烈:“也不知究竟是哪门子的礼仪,能让公主殿下与自己的表兄私相授受!”

    独孤玥被长女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她微侧过脸轻声说:“大王,你先回殿罢。”

    慕容晟看着她,轻轻颔首,接着看也没看姬琰一眼便转身离去。

    空旷寂静的宫门边站着两个面容相似的女人,瑟瑟秋风吹起她们华丽的裙摆,一绿一金两道颜色若有似无地糅合在了一起。

    “娘,好久不见了。”

    独孤玥冷着脸,红唇紧抿。

    “自从你们把我送进宫后,你一次都没有主动来见过我。”

    “怎么不说话?突然就变成哑巴了?”

    “你就这样厌恶我,啊?”姬琰越说越激动,她猛地跨前一步扣住贵妇人的双肩,美艳的脸怨毒而扭曲,“为什么!我明明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要把我送进这座牢笼,为什么我没有姬千秋那样的待遇?”

    “为什么你不爱我?”

    “你说为什么!”独孤玥挣脱开她的桎梏,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你这有着比嗜痂之癖的人还要令我恶心的怪物!”

    “哈哈哈哈哈,我是怪物?啊?”美艳的贵妃双目赤红,神色痴狂,“我这怪物不是你生的吗?不是很好的得到你的真传了吗?”

    啪——

    贵妇人猛地甩出一巴掌,把长女的脸狠狠扇过一边。接着她急忙转身离去,脚步仓促再维持不住优雅仪态。

    身着金色玄鸟袍的美艳女人侧着脸站在原地,头顶垂下来的珠玉不住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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