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雨欲来
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两人一起进宫求见皇帝,却被勒令跪在寝宫门口。
姬千秋身上仍穿着为宴会准备的紫金色钿钗礼服,云鬓又因方才坐在傅弈大腿上拥吻而有些松乱,几缕青丝垂在耳边,镶嵌着金丝蝴蝶坠的步摇簪正随着秋风晃动。
他们出门前,她先是好好安抚了受到惊吓的母亲,后又拜托母亲遣散宾客们。傅弈则唤来藏匿于暗处的影卫,命令他们把云萱公主的尸体用白布包好暂时藏进偏殿。
出事的时候宾客们都在抚南殿里喝酒聊天,府里的奴仆又都被派去侍候他们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数十丈之外竟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堂堂和亲公主就这样丑陋又痛苦的死在石板地上,更惨的是一直听说公主的夫君赵王并不爱它,眼下两国交战在即,或许得知它死后最开心的人便是赵王。
可她又好到哪儿去呢?上一世她身为天玄姬家的千金小姐、名正言顺的太子妃、钦定的下一任皇后,却还是在东宫中被傅扶疏与妾室虐杀致死,说比云萱公主更惨也不过分。
姬千秋垂首跪地,相互交叠置于腹前的手指微微颤抖,
傅弈跪在她左侧,似乎是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便伸出大掌强行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姬千秋微微愣住,侧过脸看他。
意中人柳眉蹙颦的模样无论看几次都能令傅弈痴迷,那神情带点迷茫、带点脆弱,看得他心里痒痒,像被猫爪轻挠似的。
男人眼看四下无人,竟胆大包天的想凑过头去吻她。
姬千秋顿时羞恼不已,抬眸瞪他,小声说:“殿下,你又疯了。我们正跪在陛下的寝宫门外,岂能放肆。”
傅弈不为所动,他那双细长凤眼含着浓浓的促狭之意,带着温柔的笑看她。
我是疯了,你的一举一动都能令我疯狂。
傅弈在心中病态地想着,薄唇微挑。
突然,他们面前雕刻着龙纹的门被人打开,有人从寝宫里走了出来。姬千秋猛地从傅弈大掌中抽回手,转过身子跪好。
“大哥。”身旁傅弈直直跪着,声音低沉,“好久不见了。”
姬千秋听见来人是太子烨也没抬眼,而是垂着眸道:“见过太子殿下。”
行事严肃认真的太子烨从门外走出来,站在他们身前,叹了口气。
“四弟……四弟妹。”
说完后他竟主动弯腰扶起姬千秋,又对傅弈说:“父皇命我唤你们进去,起来罢。”
“可是又闹什么事了?”待傅弈站起身后,太子烨严肃地对他说,“你年已弱冠,如今又与姬家千金成了亲,合该拿出些男人的担当才是。”
“成日里花天酒地、夜不归宿,让新婚妻子独自留在王府中,成何体统!”
姬千秋垂着眼帘,听了太子烨这番话只觉得心中奇怪。
与傅弈成亲后的这几日,他都安安分分待在沧北殿的书房中,方才宴会的时候他确实不知道去了哪儿,可他身上没有丝毫酒味,更没有喝醉后的糊涂样子。再者说,就算他真是如此,远在皇宫中的太子又怎么会知道?除非……
姬千秋睫毛微颤,面上仍清冷,她抬眸看向左侧的傅弈。
傅弈也看了看她,唇上笑意不减,他没有反驳太子烨的训斥,反而对太子烨抱拳行礼:“小弟多谢大哥教诲,大哥教训得是。”
太子见他仍是这副吊儿郎当又不成器的模样,只得满脸严肃地摇摇头,一甩衣袖愤而离去。
傅弈挑了挑眉,侧过脸对身旁美人柔声说:“我这大哥一贯认真,从小又被当做太子养大,最看不得别人不上进的模样,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姬千秋柳眉蹙颦,不认可的摇摇头,示意他隔墙有耳。谁知傅弈猛地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抬到唇边印下一吻:“我们进去罢。”
“想来这应该是你初次见父皇吧?不必过于拘谨。”
姬千秋只看着他,并不作答。
殿内站在两侧的宫女只垂着头,好像聋子一般。
此时门外的天色愈加阴沉,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闷雷。他们并肩踏入殿门后,两侧宫女缓缓把大门关上。
姬千秋与傅弈并肩走进皇帝寝宫,雕饰满龙纹的殿内昏暗压抑,只在角落里燃着几盏鲛人长生烛,鼻间充斥着浓浓药味与一股令人不舒服的臭味。
这哪里会是她第一次见东龙国皇帝,上一世她被册封太子妃那日,就是皇帝与继后做的见证。当时的皇帝虽已步入知命之年,却扔一副强壮成熟的中年男人模样,而不是像现下这般病恹恹地躺在龙床上。
他们逐渐靠近了皇帝,只听见床上人猛地咳嗽一声,侧过身子看向他们。
二人在床前跪下,恭敬地行大礼。
“儿臣见过父皇。”
“千秋见过陛下。”
老皇帝只虚弱地摇摇头,轻声说:“起身罢。”他强使着力坐起身,看着姬千秋,“你就是姬家四女千秋吧,平日里总听琰儿提起你。她这些年来也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你可是她唯一的牵挂了。”
姬千秋薄唇紧抿,只点了点头。
“如何,嫁去恒王府的这几日,没受委屈吧?”
“多谢陛下关心,千秋很好。”
老皇帝欣慰一笑,没再说什么。接着他转头看向傅弈,严厉地斥责眼前身着玄衣的四儿子:“你能娶一位这样好的夫人,定要好好待她!再不许出去夜夜笙歌、寻欢作乐。”
傅弈嬉皮笑脸地柔声安抚他:“儿臣宠她都嫌时间太少,如何舍得出去外面寻什么欢。父皇别激动,当心伤了身子。”
老皇帝虚弱地瞪了他一眼,又问:“突然进宫所为何事?”
二人对视一眼,复又垂下眼帘。姬千秋藏在宽大袖摆下的手紧握成拳,睫毛轻颤。
皇帝只看他们神色便知出了事,沉声道:“逆子,还不快说。”
“启禀父皇,方才……”傅弈顿了顿,直说,“方才恒王府举办宴席的时候,南武国的云萱公主突然倒在沧北殿门外的庭院中,全身血液尽失,眼球爆裂而亡。”
傅弈话音刚落,便看见老皇帝脸色苍白,抬起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嘴里“你、你”个没完,又疯狂咳嗽起来。
姬千秋心中暗道不好,正想俯下身扶住眼前垂死的中年男人,突然殿门被人推开,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千秋!”
美艳的女人急急朝她快步走来,好像眼中只有她的存在一般。
姬贵妃身着一袭金色鸾鸟袍,裙摆拖地绣满碧绿翎羽。她头戴珠钗宝石冠,容颜美艳如书中妖精,浑身金碧辉煌却不显俗气,只令人不敢直视,贵不可言。
姬千秋扭头看见姐姐,便柳眉蹙颦的迎上她,面色忧愁。
姬贵妃哪里忍心看见妹妹忧郁的模样,当即握住姬千秋的手摸了摸,又狠瞪傅弈一眼。接着她急忙坐在龙床上为老皇帝顺着背,柔声说:“陛下这是怎么了,别为这逆子又动了气,身子要紧。”
女人一举一动尤为自然,她没有行礼,更没有伴君如伴虎的一丝敬畏。
皇帝虚弱地摇了摇头,苍老的手轻轻按住姬贵妃放在膝盖上的玉手:“这逆子……怕是想气死朕。”
姬贵妃没急着询问为什么,她先是命令殿内的宫女全部出去,跪在阶梯下等候。待其余人都离开后,老皇帝才对姬贵妃说:“念在她们侍奉我多日,表现不错,等会儿让人把她们的舌头都割了罢,命且先留着。”
姬贵妃轻声应道:“是,陛下。”
老皇帝微微颔首,或许是因为姬贵妃就在身旁,他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他紧握着女人的手深呼吸几下,又看向傅弈:“把事情经过都细说一遍。”
傅弈弯腰抱拳:“云萱公主出事那会儿我与千秋正待在内室中,等我们听到动静到达事发地点后便已看见公主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她浑身青筋暴起,血管剧烈颤抖,紧接着像被吸干了血似的变成一具乌黑干尸,眼球也猛地爆裂飞弹在地。”
“儿臣只略略看了一眼它的死状,它胸前有一个肉眼可见的针孔,如无意外应该是被刺客用沾了某种剧毒的袖箭刺死。”
“这招式极损,又令人防不胜防。而且刺客特地选在儿臣与夫人举办宴席的时候行动,可见已是蓄谋已久,深意匪浅。”
姬贵妃抬眼看着傅弈,眸中波光流转。
老皇帝点了点头,神色阴沉。他沉思片刻,虚弱地说:“近来南武国频频闹事,朕已经派燕啸将军前往南边待命了,必要之时即刻开战,绝不退让。”
“昨日又传来密报,东龙国内抓到了许多细作,再加上云萱公主这件事……确实是有人蓄意为之。”中年男人面色不善,“和亲公主远嫁他国又客死异乡之事不是小事,怕是南武皇帝急需找借口与朕开战。”
“风雨欲来啊。”
姬千秋呼吸一滞,突然觉得偷偷藏在袖袋里的那物什像有感应似的烫得痛人。
突然身旁傅弈站直身子,沉声说到:“儿臣请求前往战场,望父皇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