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侮辱·保护
青烟袅袅,木香缭绕。
姬千秋缓缓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衣着完好地躺在软塌上,倒如往常般没有任何异样。
“小姐,你醒了?”绿萝推门进来。
“今日一早我在温泉池子里找着你,可把我吓坏了。”她把手里的糕点放在桌上,轻声说,“先吃点东西吧。”
“这事告诉夫人了吗?”姬千秋垂着眼,看上去很是疲倦的模样。
绿萝摇了摇头:“没有。”
“甚好,我不想让她担心。”少女顿了顿,温言细语的嘱咐贴身婢女,“你亲自去珍宝阁替我挑一套上好的靛色面具与衣裙回来。”
“谨慎点,别让任何人发现。”
“是。”绿萝知趣的没有多问,转身出了内室。
姬千秋走过去轻轻把门关上,颤抖着双手解开自己的衣襟,低头一看却愣住了。她的胸口仍白嫩无暇,哪有什么蜘蛛模样的花纹。
难道是昨夜太累,眼花了吗?
姬千秋抬手揉了揉眉心,把衣襟系好后打开门走了出去。可刚踏出独院她便听见主厅那处吵吵嚷嚷的,似乎有谁在大吼大叫,她心头一跳,急忙朝主厅走去。
姬夫人神情严穆地坐在主座上,一言不发。厅内站着许多婢女,甚至还有几个外院的家丁,他们围着一位妃色裙子的少女,面色为难。
少女余光看到姬千秋进门,转过身子上下打量一番后气冲冲地跑过来,站在姬千秋面前说:“若本小姐没猜错,你就是姬千秋吧?”
那少女双手抱胸,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身着一袭妃色绣花齐胸襦裙,面容可爱,一看就是娇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
姬千秋仍是那副清冷疏离的神情,她微微颔首:“你是?”
“哼,真是久仰大名了。”少女不屑的冷笑一下,突然抬手指着她,“贱人!整天尽会勾人的狐狸精。”
姬千秋皱起眉,定安候家教极严厉,又或许是为了保护她,总之从小便不让她与外人接触过多,所以她虽然名气不小,却没几个同龄挚友,面前的少女她更是没有任何印象。
她倒也不恼,只淡淡道:“不知是哪个府里教出来的小姐,言辞竟如此粗鄙。”
“你!臭狐狸精!”那少女气得满面通红,大声骂到,“既然勾引了人家的未婚夫又如何做得出这般高傲姿态来!”
“放肆。”姬夫人坐在正厅中央,冷冷开口,“楚二小姐,别以为你父亲是楚国公就可以肆意妄为,诬蔑其他清白人家。”
“姬府不欢迎你,来人,送客!”
楚盈盈转过身去看着姬夫人,自知失礼,气焰顿时低了一截:“夫人,我与恒王殿下……是有婚约的。”
“我从小就爱慕恒王殿下,不是她——!”楚盈盈说着又抬起手指着姬千秋,神色激动,“不是她对贤王那般廉价不要脸的感情能比的!”少女垂下眼帘,痴痴地说,“虽然恒王是庶出,虽然大家都说他无能又浪荡……但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哦?这些话楚小姐去与恒王理论清楚便是,来骂我的女儿作甚?”姬夫人无情地说,“姬府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忽然有一男子踱步而入,声音低沉悦耳:“今日丈母娘家可真真是热闹。”他收起往日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径直走到姬夫人面前弯腰行礼,“傅弈见过夫人。”
管家跟着小跑进来,擦着汗说:“夫人,小的实在拦不住这公子。”
姬夫人顿了顿,才说:“恒王殿下不必多礼,合该是老身向殿下行礼才是。”说罢她站起身走下主座准备屈膝行礼,管家这才知道面前俊美高挑的公子竟是四皇子恒王,他冷汗直下,砰的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傅弈连忙摇头:“夫人快快坐下。”他微微一笑,也不怕别人觉得他厚脸皮,“哪有母亲向儿子行礼的道理。”
姬夫人看他一眼,便又坐下了,他还要再说话的时候竟被站在身后的楚盈盈用力抱住。众人惊呆,饶是民风开放的东龙国,也没有哪家的正经男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
姬千秋面色一冷,正要出言嘲讽二人,却听见傅弈冷声说:“放手。”
忽然姬千秋心口一颤,她见过傅弈风流的、担忧的、紧张的各种样子,唯独从未见过他如此冰冷的一面。
楚盈盈仍紧紧抱着他的细腰,不肯松手。
“楚小姐怎如此不知礼数?”傅弈用力拉开楚盈盈的手,转过身后退一步,冷漠地看着她,“本王何时与你有过婚约?我们甚至连话也不曾说过几句才是。希望楚小姐不要在本王的未婚妻面前说些无中生有的胡话。”
楚盈盈倏地抬头看他,嗫嚅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然而傅弈一脸漠然,毫无动容之色。她突然转过头怒瞪姬千秋,大声吼道:“你这个只会在男人面前装腔作势的小婊子!勾引我哥哥在家闹着要向姬府提亲还不够,现下连我最爱的男人你都要抢……姬千秋,我们走着瞧!”说罢,她含泪羞愤而去。
傅弈皱着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背影。继而他隐去眼中神色,转头看向姬千秋,他勾唇暧昧又温柔的笑了笑,再次变回那个风流贵公子。
他用唇语无声说:“今夜抚蔷楼雅集,我等你。”
姬千秋手里捏着一张玄金色匿名请帖,再次站在抚蔷楼前。门口挂着一张“今夜暂停接客”的字幅,看来傅弈是把抚蔷楼整座包下了。四周陆陆续续有各色打扮的面具人走过来,惹得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姬千秋摸了摸脸上的靛色孔爵面具,确定不会露出真面目后便也随着人群走进楼里。
东龙国以玄色与龙纹为尊,平日里玄色是皇室之人的专属颜色,不过现下隐了身份,不少宾客都大胆穿了起来,以至于楼内多是些玄衣、赤裙、白袍打扮的人。然而姬千秋却穿着一袭靛色霓裳羽衣,绣着银丝的裙摆上镶满孔爵羽毛,再加上羽衣质地轻薄柔顺,使她走动间露出不少雪白肌肤,羽毛面具则更添一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
放荡与清纯,美艳与清冷在这谜之少女身上糅合得淋漓尽致,只怕即便定安候与姬夫人在场,也很难认出面前的孔爵少女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然而姬千秋只沉浸在不必顾忌身份的快感里,甚至忽略了四面八方向她投来的视线,或嫉妒,或惊艳,或痴狂——
少女就像无知的雀鸟,毫无防备的踏入猎人设计好的陷阱中。
“欢迎各位贵客的到来。”中央的圆台上站着一位身穿石榴红拖地缎裳的美人,她没有戴面具,“楼内设了各处可供客人们吟诗作赋,抚琴对弈的场所,大家随意使用便是。”
美人似乎朝某处看了一眼,继而恭敬地屈膝行礼:“雅集正式开始,希望贵客们玩得愉快。”
“看,那个说话的女人就是筠娘,美吧?”身旁有一男子对伙伴低声说,“听说她平日里非达官显贵之人不‘伺候’,想见她一面可难。”
姬千秋心下一动,抬眼看着舞台上的女人。
筠娘?昨日父母吵架时似乎提过这个名字……
“哼。”突然,姬千秋身后有男子冷笑一声,从背后凑近她耳边说,“四妹妹今夜真是好雅兴,竟打扮成这副风骚模样。就这么迫不及待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姬千秋汗毛倒竖,立马转身看向来人,一双桃花眼惊疑不定。
“傅!……复哥哥。”眼前黑衣黑面的男人正是傅扶疏,前世夫君那双绝情冷漠的眼睛她永远都忘不掉。
他未被面具遮住的薄唇轻轻一勾,讥讽地说:“果然是你。”
说罢他用力扣住姬千秋的手往身后厢房里拉去,姬千秋不想在这种场合把事情闹大,便暗暗使劲挣扎着。可少女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男人,傅扶疏扣着她的手腕往房内一甩,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姬千秋往前踉跄两步,抬起眼睛却看见房间中央的大桌后坐着另一个男人。那男人把面具摘下放在桌上,露出他那张秀丽中带着点阴柔的脸庞,含着笑看她。
“凌霜,倒真被你说中了,果然是这小婊子。”傅扶疏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冷冷地说,“这副打扮哪里像个身份尊贵的小姐,说是隔壁娼馆里的妓子我都信。她往日虽总缠着我,我却认不得那背影是她,也不知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阴柔男人只勾着唇,并不作答。
如今皇帝身体不好,许多政事都交由丞相打理,而眼前男人正是莫丞相的独子莫凌霜。姬千秋曾与他短短见过几面,眼下被识破了身份只得微微屈膝,先向男人行了一礼:“见过莫公子。”
“听闻你前几日失足落了水,可有受伤?”
姬千秋心下一动,只觉得男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只是虚惊一场罢了,多谢莫公子关心。”
莫凌霜点点头,嘴角含笑:“无事便好。来,过来坐下。”
说罢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那炙热眼神如狼似虎。就在姬千秋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哎呀,四妹妹怎么在这儿,真让我好找。”
一身白衣戴着狐狸面具的傅弈走过来,把身上披风解下后轻轻盖在姬千秋肩上,遮住她穿着轻薄羽衣的身子。他握住姬千秋纤细的手腕,对坐着的两个男人说:“见过三哥、莫兄,我与未婚妻子还有几句话要聊,失陪。”
傅弈笑了笑,带着点挑衅:“毕竟再过两日我们便要成婚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拉着姬千秋径直出了门。
……
厢房里的两个男人直直看着门口,神色阴郁。
“凌霜,你把白妃给我,我们联手废了那贱庶。”傅扶疏冷着脸,“我只要他的项上人头,那小寡妇任你处置。”
“贤王殿下终于肯与我合作了?”阴柔男人仍含着笑,轻声说,“如此甚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