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海域的风急喘地呼啸着，海底震响轰动得似要撕开一个大豁口，一个以黎烬渊为中心的高速小水旋席卷了周遭数以千计的生灵，迅速扩大到一大片海域散开出蓝紫色的细小光芒以及掩盖住那光芒的成片被绞成碎片的尸体块，仿佛人间炼狱。
海震仍在继续愈演愈烈，旋出水面而形成气旋疯狂直卷而上差点撩没了棉花般轻柔的白云，浓厚的水汽逐渐在上空形成阴沉的铅块云，跟着猛旋而起的风浪和出了狂暴的倾盆大雨。
空中的暴风旋里，可怖的雷雨凝混着掀起的碎尸块，血腥与海腥味的混杂迎面扑到季长风的脸上。
在此之前，他问过段书离真的要这么做吗？黎烬渊的所有就从此不复存在了。
段书离长叹了一声，这口气似乎很深沉，他说，“这天地形成的初始便定下了所有规则，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想要突破这层桎梏通常只有两种下场，要么用惨痛代价来换取要么头破血流走上不归路最后不得善终，海域显然没有做到前者。”
小糖豆是段书离从黎烬渊里救出来的实验品，十年他花了十年想尽办法去克制这种血脉，小糖豆才得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他深知黎烬渊继续运行下去会是什么后果，逆了这天地法则的，终将带来毁灭，逆灵技已经是悬着脑袋走钢丝的杰作了，再往前一步，踏不出光明大道，便必是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之所以毁了这黎烬渊，他不是做不到前辈这般无畏天地不惧生死，而是不能接受把人变成堪比怪物的新物种，哪怕可能拥有永生。
诡渡有那些低级的东西，是半个脚趾头都没踏进门，才会迫切对海域下手，不过很可惜，对方宁愿鱼死网破也不愿交出来。
季长风在岸边静静地看着前辈们的硕果在翻天覆地风暴中消颐殆尽，心里竟有几分庆幸，没了挺好的，大家都不会再惦念了。
神思飘远间，那抹不对劲再度漫上来，扰得他心烦意乱。
突然感觉到了身旁人的动作，季长风侧头问：“琴桓，怎么了？”
琴桓警惕地看着季长风的身后，低低地说：“她来了。”
“啧，这异宝不得了啊。”
季长风转过身去，只见夜莺不紧不慢地骑着她那头棕狼，双腿侧在一边翘起了二郎腿，神情满是玩味。
从岸边看去，眼神再好也不可能看到黎烬渊，所以夜莺看到的只是满满一大片被暴风骤雨占据的海域，以及漫到岸边极其血腥的碎尸块，自然而然地代入了季长风的胡编乱造——异宝现世。
“你就带了这点人？”
季长风看着夜莺身后的世泽和一些小碎催，心倏地悬起了，她不会还在集兵崎域吧，单有荆柚一个人坐得住镇吗？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夜莺哂笑了下，“这点人，我还嫌多了呢。”
“海域怎么说也是我的地盘吧，就这点人，到底是瞧不起谁啊。”
段书离慢慢地晃悠到一处礁石旁随便拍了拍就坐下了，两条腿自然地在不平的碎石地上一高一低岔开，随处一搭的手突然打了个响指，周围隐匿的一众逆灵队以及各区负责人都出来了，整齐地围住了夜莺一等人。
原本要先去一趟暗古林的，奈何夜莺太着急对崎域下手了，看不得敌人得意的段书离只好提前了。
海底的震动还在继续，成千上万的怪物从不远处袭来也只是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感觉不到那“微弱”的动静，耳边海震风啸声大得几乎要听不清人说话了。
“世泽，云棋该你出了。”
话落，夜莺旋齿一个挥斩破开这包围圈把世泽送了出去，段书离竟敢把凌雾阁的力量集中在这里，送到嘴边的大肥肉她怎么可能不要。
段书离小白蛇如夺命铁索般直直地朝世泽打过去，被夜莺飞身而至砍过来的旋齿挡了一下，他适时收了小白蛇，嘴角微扬起的弧度依然是熟悉的欠揍。
来啊，还怕你不来呢。
过来送药的冉玖汐难得礼貌了一回，耐着性子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也没进去，路过的孟姜被她逮住了问：“他人呢？”
孟姜眼神四下瞟，不知道在慌什么：“一大早就出去了。”
“刚能下床就到处乱跑。”冉玖汐把药往孟姜手里一塞，蹙眉问道：“他去哪了？”
“额我给他上过药了。”
孟姜被冉玖汐盯得手足无措地低头看药膏，实在架不住她这审判般的眼神，苦笑了下：“我带你去吧。”
此刻，朝零正忙碌地番上新衣，每家每户都红得喜庆，红毯，金银挂饰各式各样，大家都穿得很正式，乐呵得仿佛有普天同庆的事。
朝零偏北的地方有处辽阔的圆形大石台，朝零称之为白坛，是全白像石打造的，奶白地剔透，很是好看。
白坛石阶很多很密，一阶阶走上去得要小半个时辰，一般都是由朱晔这样的飞行工具代步，白坛底下也同样辽阔，可以容纳几近半数的朝零百姓，每年举行总大仪式这个地方才算是有点人气。
洛忆南在环白坛一周的每个石柱上都挂了粉花篮，石阶上的红毯一路铺满了梨花瓣，白坛下有几大排恭候使唤的兽崽子，场面之隆重堪比玉皇大帝登基。
这“仙坛”刚布置好还未多看两眼，贺晨余就满头大汗匆匆赶来打破了这气氛。
朱晔看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跟狗似的，直接一拍翅膀就过去了，一张嘴叼起他的衣领一飞身就把他拎到了洛忆南面前。
“大小姐要来了！”
贺晨余喘了两口气才把话说顺了。
洛忆南早知道冉玖汐没那么好安抚，一定会逼问孟姜再自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于是他淡定地瞥了贺晨余一眼：“待会你找她要只兽。”
“朱晔，你先把他送下去，然后”洛忆南打量了下石台底下的空间，还伸出手比划了下，“位置应该是够的，人和兽都喊过来吧，挤不下就站低石阶两旁，留出红毯的空位。”
贺晨余鬼使神差地插了句嘴：“人？武队要全喊过来吗？”
“艹，这破地方装不下。”洛忆南难得地发起愁来了，“要不朱晔，辛苦一下你们这些会飞的，背一些人到空中去，剩下的往中间石阶挤一挤吧。”
朱晔抗议地把脖子扭过去，它们也要好好看啊。
“该死，不用这地方的时候嫌它占地太大，一到用的时候又不够用哪个王八羔子把它建成这样的。”
洛忆南伸手弹了朱晔一个脑瓜崩，然后虚靠在石柱上，双手抱臂，看着这白象石坛十分不爽地蹙着眉。
“我，你有意见？”
听到这话，刚刚过来的洛景气到跳脚：“你个臭小子，用我地盘还破口大骂，你瞧瞧你那德行，到底哪点像我了，肯定是你自己瞎他妈乱长的。”
“行啊，你自己建的自己搞定。”洛忆南巴不得做甩手掌柜，“我去喊人了。”
见他真的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洛景胡子尾巴那点须都气翘了，最后叹了口气无奈地把贺晨余和朱晔喊过来安顿那点事宜。
本该赶到白坛的冉玖汐半道上被千辙山旁边的一座山林给吸引了。
千辙山泥土红黑，没有了往日遍开的梨花林了，寸草不生的荒凉让人心生婉叹，而旁边那座山林比千辙山要小得多，没有名字，但半数葱郁的树木都被移走了，取而代之的梨花木，就好像是千辙山的一个缩影。
冉玖汐走进这“千辙山”，闻着梨香在漫步，不知不觉就沉浸在这里了，就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开始，还是那么的美好，令人心醉。
“好看吗？”洛忆南不知何时过来的，从后背轻轻环抱住了冉玖汐的腰，“这些都是新栽的，花瓣在快落的时候让人做成永生的了，等下一轮长出来，这些就会掉，届时应该更好看些，至少地上不会是一片秃草。”
冉玖汐有点恍惚，感觉不太真实：“这座山有名字吗？”
洛忆南：“小千辙山。”
他转头看了眼后边跟着的孟姜，手指往后一挥，是让他下去的意思。
孟姜笑容尴尬，自己去找个凉快的地方待去了。
“小千辙山。”冉玖汐喃喃了一遍，抬头问道：“你取的？”
洛忆南“嗯”了一声：“你最喜欢的地方我没有保护好，还你一个劣质版的不知道你嫌弃不嫌弃。”
“嫌弃？”冉玖汐忽地笑了，“怎么会，看到小千辙山的第一眼我还被惊艳到了。”
“走吧，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这里你随时可以来的。”
洛忆南的手修长，手臂也是，非要环着冉玖汐的腰牵她的手，走路慢腾腾的是他这暴躁性子难得的耐心。
“你要干什么？”
看到一路铺上白坛撒了梨花瓣的红毯，以及人满为患的坛底，冉玖汐瞬间不淡定了。
“没什么，欠你一个仪式，一个正式成为朝零大小姐的仪式。”洛忆南边带冉玖汐走红毯边紧扣住她的手，笑道：“不用紧张，就是让你真正地融入这里，让大家再好好地认识你一遍。”
身旁每一张带着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令冉玖汐不住地心慌，手却又被洛忆南攥得死死的，无处可逃。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名不经传的朝零大小姐了，你也不用一整日泡在兽群里不出来，大家都听过你的事迹了，也从来没有不愿意接纳你。”
洛忆南领冉玖汐上白坛，看着她认真地说：“真正地把朝零当家吧，这里是你可以放纵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不要再拘谨了好不好，什么时候你才能放开你的心呢。”
朱晔稍稍送了他们一会，就把这两人放下了。
白坛底下的人，空中挥翅的兽，几千万双眼睛都在看着她自己，竟让冉玖汐觉得像逼上了刑台一样，整个人都是僵硬紧绷的，最后几步台阶几乎是被洛忆南扯上去的。
洛忆南侧头问：“怎么了，脸怎么白了？”
整个白坛仙境般的布置冉玖汐尽收眼底，她却如同置身于烈火中焚烧，胸闷气短地说不出话来。
“或许他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但这是你唯一一次改变你在这些人心中印象的隆重时刻，别告诉我你在这活了七年真的能做到一点不在乎。”
“再傻楞着你就做一辈子小透明吧，在被夜莺抓住那次还嫌弃自己失败呢。”黑狐一爪子拍在她腰上，怒道：“不会说话了是吧。”
冉玖汐悚然回神，眼神下意识往下一瞥，躲开了洛忆南的视线，看向了白坛底下那些“朝夕相处的家人”，她放松了下僵硬的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又拿出了自己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来。
“早上起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还以为是哪个平凡的一天呢，穿得很随意嗯，草率了。”冉玖汐苦笑着自我调侃了下，“跟个穷乡僻壤的野丫头似的，莽撞又土味。”
接地气向来都会显得亲切一些，坛底下的人不再是悄声嘀咕，开始喧闹四起议论纷纷一阵轰闹，冉玖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立刻沉声肃容道：“安静！”
喊的声音有点大了，一嗓子下去就噤若寒蝉了，竟显得她多了几分威严。
“可以啊，都不需要我了。”
洛忆南冲冉玖汐笑了笑，手仍旧牵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