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在百转山待了这么久,怎么就不知道学着点天顶宫呢。”夜莺语气有些霸道:“你站在我这边,待我拿下了云棋,甚至流涧,朝零完全可以和诡渡并立高位,作为少主不是最应该为朝零权衡利弊的么,我已经把它摆在你眼前了,要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你最好还是早点滚下这个位子吧。”
“真当自己一人聪明绝顶,众人皆傻了?”
冉玖汐讥讽地轻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斜睨着夜莺,极大地挑衅了夜莺的忍耐力。
如果云棋没了,流涧没了,崎域再没了,朝零夜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就真的没有还手之力了。
“你觉得这样子倔强很伟大?”夜莺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轻轻地笑着,很好看,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那我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倔强的人活得最痛苦。”
夜莺一把抄过柳知昭端在手上的一瓶粉末,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了冉玖汐的下巴狠一顶下颚与脖颈间那块软肉,迫着她张嘴把粉末猛灌了下去。
冉玖汐紧蹙着眉头,呛咳得要说不出话来了:“这……是……什么?”
夜莺弯腰探身过来,贴近她时冉玖汐下意识往后缩,但身后是墙角,退无可退,只得任由夜莺抓住了她的手腕,那股相克而又熟悉的感觉瞬间令夜莺兴奋了起来。
“我估摸着你早该毒发了,原来是有逆灵在压制着。”夜莺眼睛一亮,掩抑不住地意外和惊喜,声音陡然变了调,“月云墨呢?是个幌子?你到底在和谁合作?”
蛇毒在血液里蛮横冲撞着,冉玖汐痛苦地蜷起身子,每一处的痉挛抽疼好似把血肉都拆卸了重新再拼凑上去,把她折磨得几欲不成人形。
“啧啧,那傻二愣的催毒粉效果真好。”
夜莺疯癫地大笑了起来,冉玖汐痛不欲生的画面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让她异乎常人地兴奋。
冉玖汐强忍着疼痛地闷哼了下,本就惨白的脸完全没有了血色,额角的冷汗簌簌而下,掐进肉里的十指紧攥成拳连带着脖颈青筋暴起。
柳知昭在一旁冷眼看着冉玖汐一直倔强地强忍痛楚,一点一点地失了耐心,蹙起眉对她摆臭脸,不过夜莺倒是很有兴致,眯起眼打量冉玖汐,唇边带着一抹轻笑。
“那些胆小怕死的人渣我见得多了,难得见一回有点骨气的,真想把你收入麾下呢。”
“有骨气?”冉玖汐嘴角要笑不笑地一扯,虚弱又咬牙隐忍痛疼的声音一字一顿,“把我想得怎么高尚么?看你不痛快……就是我最大的……乐趣了。”
“段书离不从,你也想学着誓死不从?”
夜莺像看着自己心爱的玩物一样,眼里泛着光,轻轻伸出食指想要碰一下,被冉玖汐偏过头躲开了,她的手在半空中一僵,却没有放下,锲而不舍地凑上冉玖汐的脸,抹掉了点血污:“你是我喜欢的,我怎么会舍得你死掉呢。”
“往死里折磨的喜欢。”冉玖汐喘息着虚虚地说,“你是变态么?口味真重。”
夜莺在笑,笑得很放肆,嘴巴一张一合的,可冉玖汐一个字也听不见了,昏沉着脑袋躺倒在墙角,眼睛缓缓合上了,连最后一丝模糊的画面都看不见了。
她再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干净的房间了,身上的衣裳被换过,血污也被清洗干净了,她稍微伸展了下身子,结痂的伤口被扯出了撕裂的痛感,她无声地张了下嘴,一声发不出的痛呼顺着嘶哑的嗓子咽了下去。
冉玖汐扶住了床边,不敢再乱动了。
待伤口的怒气平息下来,她才意识到身上没了蛇毒发作时锥心之感了,夜莺竟然这么轻易就给她解了蛇毒?
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极其富有戏剧性。
冉玖汐懒得去琢磨夜莺了,要是真想得明白,她不就离她不远了么,想想就挺可怕的。
她用手臂撑在床边吃力地坐起身,大致环顾了下周围。
房间不大,陈设很简单,一张连被子都没有的小床,破烂的桌子椅子摆得有点乱,看起来像是清理得很随意或者根本没打扫,各个角落里的灰尘多得惹人注目,让人有一种吸一口气尘灰就到嘴里了的感觉。
不过冉玖汐算是很满意了,毕竟没有扫帚簸萁这些杂七杂八的碍眼玩意。
倚夜冷淡地开口:“桌上,粥。”
其实冉玖汐第一眼便看到了桌子上放了些粥和水,已经凉了,没什么食欲。
不过转念间想了想他那闷脾气,冉玖汐还是选择乖乖照做了。
她缓而慢地撑着发软的身子一点点挪过去,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坐上了椅子,伤口疼得她直咧嘴。
冉玖汐胡乱把粥吞了,把水喝了,嗓子喑哑着开始和倚夜搭话。
“你……”沉默的慌乱中,冉玖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了,许久才艰难地接上话音,“我记得起初你只想要平静的生活,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愿意和我出来,帮我干这干那,跟我一起提心吊胆闯天下?”
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紧闭的房门,以及地上门外守门人的倒影,眼神是放空的。
“我挺感谢你的。”
等了又等,还是没有等来倚夜的回应,凝滞的空气连带着她的话语都是平静的,内心却是另一番景象,翻涌起伏得难以平息。
感觉到倚夜大概是不想聊这个话题了,冉玖汐适时地转了话音:“我那时让你记路,不是命令,就是一时起意而已,就那么说了。”
她食指轻轻摩挲着血珍珠,有些无助:“我要是知道路,有逃出去的可能么?”
这想法一出,立刻就被她摇摇头苦笑着否定了,遇到夜莺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可能了,她一定是闲得发慌才会有这么多妄想。
可……自己做不到还能有谁来帮她呢。
冉玖汐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正思忖着该怎么办,突然有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从小平村……”
冉玖汐倏地身形一顿,根本没想着倚夜能够回应,结果倚夜冷不丁地把路全给报了出来,简直不能用意外来形容了。
倚夜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久久回响,让这小天地徒添了几分温情。
待他寂声了。
冉玖汐的鼻子酸涩了,她埋下头去,低低地说:“谢谢。”
她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他走出去。
泪水氤氲了眼眶,冉玖汐紧紧地把血珍珠拥在怀里,勉强按下涌动的心绪,拨了逆灵线。
在听到段书离声音的那一刻,她还是止不住泪崩了。
冉玖汐一边用衣袖抹着眼泪,一边用含糊的哭声倾诉着,心想,哥一定想象得到我这个狼狈样吧,怎么这么丢人啊。
说到最后,她把倚夜的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给他听,不想去管门外有没有人在监视了,也不想去管他到底能不能来。
她只觉得心里很难受,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压力和无助溃出了防线,毫无保留地抒发了出来,甚至有丢给别人什么都不想管了的小孩子脾气,可能她早已把段书离当家人了吧。
注意到窗上有影子在浮动,冉玖汐惊得陡然噤了声,反应过来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挂了逆灵线。
“真是稀罕,跟我倔强了半天的那个人居然在这一个人哭起来了。”
夜莺推门大步走了进来,一眼扫到桌上空了的碗,不可置信地一挑眉:“这么听话?”
冉玖汐眼泪一收,拿衣袖胡乱抹了下脸,抬眼看着夜莺,下意识又摸了把脸,感觉到面皮还在才逐渐心安了下来,默默赞叹了下萧悦的手艺。
她大大咧咧地把自己哭湿的衣服事无巨细地向夜莺展示了所有细节,反正已经尴尬到没脸没皮了。
夜莺倒是满不在意,反手正欲把门关上,世泽突然急躁地闯了进来。
冉玖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见他顺了好长一口气才附身在夜莺耳旁小声说了几句,具体的没听清,但隐隐约约听到了某个暴躁大□□字,她倏地一震,直直地盯着世泽的脸,好似能看出花来。
看起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夜莺沉下脸来没顾得上收拾冉玖汐就和世泽匆匆离开了。
冉玖汐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的背影,这一眼还真就只是一眼,门又被重新关上了。
她收回目光,不知不觉开始走起神来了,估摸着时间,洛忆南早该有所行动了吧,好久没见他了,突然好想他。
夕阳沉落,屋子里光线昏暗,冉玖汐瘫坐在椅子上,看着下面人进来点烛火,看着门开又门关,看着外面人路过留在门窗上的影影绰绰,她愈发想他了。
这时,门窗上零碎的影影绰绰毫无过渡地变成了大片黑影,突然“砰”地一声门被踹烂了,冉玖汐愕然回神,残挂在门框上的门面晃了几下哐当掉地。
冉玖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猛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夜莺阴沉得可怕的眼神,她心头一悸,一时没敢出声。
洛忆南应该做完了他想要做的事吧,那么他会不会来找她呢……
这回她没来得及回神,夜莺便恼怒地当胸一脚踹了过来,狠厉的力道毫不留情地掀出风声来。
倚夜只能在血珍珠里干着急,失声咆哮:“躲啊!笨蛋!这种时候你也敢走神!”
冉玖汐悚然回神的一瞬间,抬臂格挡了下,虚脱的她根本顶不住夜莺这么猛一力道,连人带椅翻到在地,结痂的伤口裂开了几处,身上的衣服又成了血衫。
“你这是恼羞成怒么?”
她咬牙忍着疼,勉强用手臂半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可浑身疼得几欲喘不过气,没一会便无力地垂倒下去了,狼狈至极。
夜莺怒不可遏地两步上前一只手抓住冉玖汐的衣领把她扯了起来,另一只手抓上她的脸,五指发力重重地掐进肉里,狠地掀开了她的面皮,一张清美的脸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刺进夜莺的瞳孔里。
冉玖汐被骤然收紧的衣领勒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憋得脸涨得紫红,她的视线对上夜莺怒意难掩的眼睛,露出一个冷笑。
“你到底是谁?”夜莺微微眯起泛了红血丝的眼睛,咄咄地逼问她,“洛忆南养的杀手还是段书离扔出来的弃子?”
“你更希望……我是……谁呢?”
冉玖汐反掐着夜莺的手挣扎了下,不过那虚虚的力道可以忽略不计了,反倒折腾得自己更加喘不过气来。
她自嘲地笑了,这个大小姐她当得是有多失败啊,估计她在世人眼里是个娇纵的废柴吧,夜莺又怎么会联想到眼前这个血洗蛇窖的大骗子就是他们印象中的废物呢。
夜莺看着冉玖汐笑,心头蹿上了一股邪火,发泄式蛮力屈膝重重顶在了冉玖汐毫无保护的胃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痉挛了下,半张着嘴疼得失了声,然后无情地一松手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丢在了地上,掀起一个带着血气的笑容,“带去牢房,问一遍不开口就杀一个!”
世泽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手劲很大,粗暴地把冉玖汐拖拽了出去,她冲上喉咙的温热勉强咽了下去现在直接一口腥甜吐了出来,嘴角挂上了血沫。
冉玖汐昏昏沉沉半迷糊间被拖进了地牢里,她虚睁着眼,这里出乎意料地安静,阴暗寒凉的环境让她恍若回到了蛇窖。
途径犯人的牢间,安静的地牢突然几十道铁链哗啦作响,加上有人摇晃铁门的声响扰得冉玖莫名烦躁,不就是新来了位住客么,他们应该天天都能看到吧,有什么好新鲜的?
“哎,你说那个人……”
听到牢犯的小声嘀咕,冉玖汐猛地一抬头愣住了。
是小平村消失的村民。
冉玖汐抬眼看去,他们身上没什么伤痕,衣服也比她干净整洁多了,看来夜莺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没事就折磨人玩。
可她已经没有顶着洛忆南那张脸了,按理说他们应该认不出她的。
冉玖汐侧耳仔细去听他们小声的议论,都是些东扯西扯不搭边的话,她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们并未提及洛忆南半个字,只是在对她这个陌生人评头论足,浮想联翩地猜测她是怎么进来的,内容足以构成一长篇戏文了。
这时她才明白过来夜莺那句“问一遍不开口就杀一个”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