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四十八章:黄土高原上的马兰花
听着两人的对话,小队里的一个军人赵天林接过话道:
“骆校尉,算下来如果要两个时辰干完这些活,要赶上城门关闭,我看恐怕有些来不及咯。”
郑管事点点头说到:“黄昏之后府城城门就要关闭,事情办妥后回去时赶路可以快些,一个半时辰就可赶回,只是王爷交代我们要仔细辨别,如此一来恐怕就不能在两个多时辰内做好这些事了。”
“你们说的是,这次的事王爷重视,我们是要花些功夫做细致些,要将米粮贷出去,又要挑选好带回去的人口,两个来时辰的确恐怕不够,到时候若果真不能赶上时辰,便只能在庄子上住下了。”
“庄子里的王管事家里虽然不及王府的里住处,但也还算干净,如果今天不能回,便可住在王管事家里暂住上一晚。虽说王爷要我们亲自来做这事,但庄子宽广,我们又不知道这庄子的情况,还是要王管事来帮忙才可以。”
一整讨论之后,马匹吃喝好了饲料和水,众人也打了一个间,便又开动了马车沿着坑凹不平的土路往庄子去了。
于此同时,这黄柏庄内也在发生着它的故事。
黄柏庄的名子大概来自于这个原来有个村子,村子里曾经有柏树,这个庄子因为最先是占在了黄柏村,所以庄子便也叫做了黄柏庄,这黄柏庄有地近两万亩。
庄子有两万亩农田并非现代人们想象中的一块平地,全是整片整片的农田的样子。
而是在农田外还有着大量的坡地沟壑,因为缺乏水利而没有办法种粮食的荒地荒山,所以这个庄子实际上是很大的,虽然其中居住的人口仅有一千多人,但面积却有现代的一个普通乡镇的一半。
这片土地的荒凉贫瘠和地广人稀便可以想见。
庄子里的土地和延长其他地方一样,大地是被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深深的沟壑割的四分五裂,在一处黄土塬上可以看见一户窑洞的门户。
黄土塬的顶部是相对平坦的地面,但因为千百年的水流侵蚀,在他的边缘就呈现出悬崖一般的接近垂直的断面,人们就在这个五六米高的断面上修建了窑洞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
时节虽然已经在两几天到了惊蛰,但小冰河时期的延长依旧寒冷,河里的冰水才逐渐开始化冻,如果说在王府里还可以看见许多不同的颜色,而在这广阔的黄土坡上,现在一眼望去除了满眼的苍黄就别无所有了。
在这户窑洞周围的黄土断壁上、黄土塬台上、许多的黄土沟壑里,还能看见许多枯黄的长条草叶,这是延长最常见的草——马兰花。
马兰花是一种耐旱奈盐碱的多年生草本植物,是延长最常见的草本植物,它生于荒地、路旁、山坡草地,命格卑贱却生命极其顽强。
初春时马兰花反青的嫩叶可以作为野菜供人充饥,成熟的马兰草可以做牛马饲料,马兰草的叶子可以编制草绳,在另一个时空里更是找到了将马兰草做成印刷纸的办法一举解决了延长不产纸的魔咒。
如果说在另一个时空里,丁香花可以写作歌曲代表女子的柔弱静美和人们感情的的愁恨别离,那么马兰花足可以代表炎黄子孙在这篇荒凉土地上坚韧不拔生生不息的精神。
就在这个周边到处是马兰花的枯草的窑洞里传出了一个叫做刘马兰的小女孩和她父母的对话。
“爹,娘,我不要嫁给黄姥爷做小妾。”
刘马兰今年就要实岁满了十四,按照明朝的规矩,正是要嫁人的时候。
虽然是到了嫁人的年龄,可如果让洪熹来看到马兰的样子,这辈子不怎么能够看到穷人的王爷和上辈子看惯了因为营养过剩小学生就很多一米六一米七的洪熹都不会认为这个马兰竟然已经14岁了。
只见她穿着打了许多补丁的不像样的衣服,可以看见这套以蓝黑色为底打满了许多各色补丁的衣服已经遮不住衣服上的脏污显示了出来——洗衣服在冬天的延长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长期的营养不良似乎让身体发育的迟缓,破旧单薄的衣服下是瘦小的身躯,头发随便的用一根头绳扎成马尾,清瘦甚至有些凹陷的脸庞显的十分稚嫩,根本没有长开,令人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小女孩竟然已经达到了要嫁人的年龄。
刘马兰身体斜靠靠在窑洞里的墙壁,双手下垂扣在一起,将头埋下,眼睛中透着一股坚毅,再次说到:
“爹娘,哥哥和弟弟都去了,女儿愿意一生不嫁,就在家中伺候爹娘,女儿不要给黄老爷做小妾。”
刘父坐在炕上,听了女儿的话叹了一口气,也低着头不说话。刘母站在刘父旁边,眼睛看了看刘父又看了看女儿,也不言语,只是愣在一旁。
大家都不言语,一时窑洞中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刘马兰口中的黄老爷是离这里有十几里地外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地主。
黄老爷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纳一个妾,便有媒婆帮忙物色,便有了今天这样一个场面。
小妾说的好听是妻妾,在影视剧里混的好的小妾似乎常常可以欺压正妻,但事实上这种情况基本是不存在的。
因为妾的法律地位和道德地位并不比买来的奴仆高多少,正妻在法律上除了不能私自对小妾实施死刑和重刑,可以随意责罚和买卖小妾。
影视剧里的宠妾灭妻的现象只存在男主人十分讨厌正妻并且十分迷恋妾室的情况下,不惜与儒家礼法舆论和明代重视妻权的法律对抗这样的极端情况才能出现。
刘马兰不愿意去做妾,因为她听说过以前有别的小妾被主母嫉妒虐待,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也有听说得罪了主母太太被陷害卖到青楼的,乡下人穷极无聊,这些传言八卦就是这些苦命人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所以但凡有点什么猎奇的事就可以传遍几十里地。
而且黄老爷已经四十多岁,比自己爹都大,刘马兰实在不愿意去做这个妾。
刘父和刘母有意让自己的女儿去给比自己还大的男人做妾也并非是因为不爱这个女儿,恰恰相反,作为现有的刘家独女,刘父刘母对这个女儿相当爱护。
因为要给女儿找退路,所以才有意让他去当黄老爷的小妾。
刘家的大儿子前两年得了肺炎,这年头没有青霉素,烧了好些天,很快就病死。
七年前延长府征收“辽响”,又恰逢局部蝗虫旱灾,底下税吏官僚借机敛财,当地士绅也称此机会贱买土地。
地方官员、税吏、士绅土豪就在辽响和蝗旱的背景中,没有串联也没有密谋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自发的有条不紊的配合起来实施了一次收割。
就在这次收割中,刘家不得不卖掉了自己的土地房子,又花了一些钱打点介绍才来这个庄子里当了佃农。小儿子也在这一年因为营养不良又受了冻发烧感染死亡。
现在的刘母已经多年没有生育,大约是因为粗暴的接生手段和没有卫生概念,刘母和其他大多数生过孩子的平民妇女一样,是有着妇科病的,很可能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所以对于独女刘马兰他们没有办法不爱,刘父过了好久才打破寂静说到:
“女儿啊,我哪里希望你去做别人的小妾,你大哥得了病去了,家里看着就要愈加的不能维持了,如果能去黄老爷家,你以后也是有了一个安生之所。”
刘马兰对刘父所说的意思是知道的,在庄子里耕种田地,虽然没有了税吏盘剥,但毕竟租子有那么高,大哥死后少了一个壮劳力,家里的财政就一年一年的严峻了起来。
到了现在家里已经快没有米粮了,而夏收粮食却还要等到漫长的三个月后,这么长的时间就只能去借些荞皮粗糠度过。
问为什么要借些皮糠之类的东西来度日,完全是因为不敢借贷,现在这个时节正是粮食最贵的时候,还贷的时候不进要还高额的利息,甚至还可能要求还钱,而那时正好是钱贵粮贱的时候,实际利息高的可怕。
这样一年一年若寻不到出路,一家人就完了。
刘马兰低着头不说话,刘母低着头悄悄地用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站在一旁,并不算宽大的窑洞又一阵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