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冷眼相待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浓雾里蹿了出来。
凤桃儿手里捧着个小小香包，走得满头大汗。
她一边拿衣袖擦着汗，一边后悔地十分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你个榆木脑袋，问你有多少钱就真的说四十八文。说个八文钱会死吗？”
“这下身无分文，明天还能暂且撑上一撑，等到后天，大后天，就得曝尸街头或者横尸荒野了。”
是夜，她就在路边一棵歪脖子树上歪歪斜斜歇了一晚。
第二日腰酸背疼腿抽筋地走到另外一个小镇。
这小镇跟马家镇差不多规模，街上叫卖的也就是那老三样，可这回凤桃儿没有铜板买包子吃了。
“来来来，看一看尝一尝了哎。又香又臭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不香不要钱。”随着一声声吆喝，一阵臭味飘然而至。
闻着这臭味，凤桃儿的肚子猛烈地叫了起来。
她不受控制地拖着步子来到那臭豆腐摊位前，看着那在油锅中翻滚着的黑漆漆的豆腐块，吞了吞口水。
见来了生意，老板热情邀请道：“尝一尝姑娘，不香不要钱。”
凤桃儿两眼一亮，点了点头。
老板娘是个手脚利索的妇人，背上捆着个小孩儿，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只见她十分熟练地捞出一块炸得极其酥脆的臭豆腐，用筷子戳了个孔，往里面灌上汤汁，再撒上辣椒末和香菜碎，用小碗装了，递给凤桃儿。
就着汤汁塞入口中，瞬间汁水四溢，滚烫热辣的香气直直地从鼻孔中喷了出去，凤桃儿满足地闭起了眼。
“怎么样姑娘？来上一碗？”
咕咚咽下口中美味，凤桃儿摇了摇头。
“怎么？”老板娘十分讶异，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信，“难道吃着不香？不可能啊！来，再来上一块。”
凤桃儿美滋滋吃下第二块臭豆腐。
如此一直吃到第四块，她还是摇头不买，老板娘终于察觉不对，两手叉在腰间问道：“姑娘可不可以说说，究竟是哪里吃着不香了？”
“不，不是。”凤桃儿急忙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我没钱，所以不买。老板娘放心，很香的，好吃极了。”
老板娘脸上的表情瞬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她放下叉着腰的手，看着凤桃儿无奈一笑。从油锅中捞出六片臭豆腐，分别灌上汤汁，再撒上辣椒末和香菜碎，装了满满一碗，递给凤桃儿。
凤桃儿一边咽口水一边摆着手道：“不不不，美女姐姐，我说了，我没钱。”
“不要钱。吃吧。”
“姐姐，你不光长得漂亮，心地也很好。多谢。”凤桃儿也不再假客气，舔着嘴把碗接过。
咕噜咕噜把碗底最后一点汤汁喝完，凤桃儿心满意足打了个响亮饱嗝。
侧头一看，臭豆腐摊位面前的人已经很多了，可是老板娘身后背着那小孩儿却不安分起来，扭着身子哭。
凤桃儿拿起碗，重新走到摊位旁边。老板娘忙得顾不上来，只说碗随便放着就行。
她放了碗，踌躇一瞬，还是走到老板娘身旁，张口问道：“姐姐，我可以给你打工么？我能带小孩儿，还可以帮你炸臭豆腐。”
老板娘扭过头来朝她笑了笑，“若是急需用钱，我这里姑且还能支出一些借给你。”
凤桃儿眼眶一热，连忙道：“不不，我是要去一个地方，原本的路费被我一不小心用完了，所以我只在这里打几天零工，攒够路费便继续出发。”
“好呀，还缺多少？”
“四十八文。”
凤桃儿兢兢业业炸了三日臭豆腐。
临走的时候，老板娘给了她六十文铜板。
凤桃儿又数出十二文还了回去。
“说话算话，只要四十八文。”
老板娘笑笑，将铜板收了，“等事儿办完了再来吃你姐的豆腐。”
话虽然听着有些怪怪的，凤桃儿还是点点头，再摸了摸了那小孩儿的头，将包袱一甩，又上路了。
一路风餐露宿，紧赶慢赶，总算卡着最后一日的期限站在了无相宫大门外。
由于来得已经很是迟了，大门外的人已寥寥无几，反而使得凤桃儿可以无干扰、全方位、无死角地欣赏这第一大派的雄姿。
这无相宫，果然正如书中所写。
鎏金的琉璃瓦屋顶，雕龙镌凤的飞檐，汉白玉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无相宫”三个大字。
不愧为书中的第一大派！
真是金碧辉煌，真是富丽堂皇，真是雕梁画栋，真是有钱有钱有钱！
果然，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当初看书的时候，脑海中自行想象出的那个气派山庄，比起今日亲眼一见的巍峨殿宇，简直瞬间被轰成渣渣。
擦了擦因为过分震惊所以一直张着嘴从而流出来的一缕口水，凤桃儿整理好情绪，摸出那封经过风吹雨打皱巴巴的信，递给守门的青年弟子。
守门弟子有些迟疑地接过信，又狐疑地从上至下打量了凤桃儿一眼，然后抬手，叫了一声师弟。
守在大门另一侧的一个胖师弟连忙跑了过来，守门弟子叽叽咕咕与他耳语了几句什么，胖师弟便拿着信扭身进门去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师弟回来，凤桃儿又冷又饿，只想赶快进去洗个澡，吃顿饭，再躺一躺正儿八经的床，便忍不住问道：“请问这位小哥，我是可以进去了么？”
那守门弟子眉毛一皱，抛出一句：“稍等。”
凤桃儿便摸着肚子继续等着。
“咕咕咕——”腹中传出一连串响亮轰鸣，凤桃儿有些尴尬，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请问那位小兄弟干嘛去了？急着上茅房？”
“说了稍等，你就等着便是。”守门弟子再次皱起了眉头。
凤桃儿叹口气，依言继续等着。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一文钱一串。”
不多时，一阵叫卖声忽地落入凤桃儿耳中，犹如仙乐。
摸出仅剩的最后一文钱，她喜滋滋地转身。
一股冷冽香味猝然蹿入鼻腔之中，凤桃儿迎面碰上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头戴一顶斗笠，斗笠边沿垂下的白纱遮了面。虽看不清面容，但是身形高挑，清丽无双，身后还跟着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侍女。
一看就是位重要角色！
凤桃儿连忙躬身赔礼：“抱歉抱歉，没注意看路，一时莽撞了，不小心冲撞了姑娘。”
“无妨。”轻飘飘落下一句，那白衣女子越过她，衣袂飘飘地飘走了。
小侍女倒是转过头来横眉冷对说了一句：“眼睛长道哪儿去了敢冲撞我家小姐！眼下没功夫和你计较，下次定不轻饶了你！”
“是是是。”凤桃儿点着头赔笑道。
买完糖葫芦，抓到手里急急啃了一颗，酸酸甜甜的滋味下肚，空落落的肚子瞬间好受了许多。凤桃儿转身折返，正好看见那白衣仙女往大门里飘去，她连忙跟上。
可那白衣仙女飘进去了，她却又一次被拦了下来。
“说了叫你等着，你就等着便是，怎么这么不识趣呢！”那守门弟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朝凤桃儿大声道。
惹得白衣仙女身后的麻花辫侍女都转过头来看了凤桃儿一眼，然后捂着嘴笑她。
凤桃儿撇了撇嘴，指了指那白衣仙女，“可是她们后来的都先进去了。”
“人家是什么身份，大名鼎鼎的盘龙山庄来的！你又是什么身份？能放在一块儿相提并论么？”守门弟子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听到这话，凤桃儿也不生气，反倒还认真想了想，想完了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人家盘龙山庄可是仅次于无相宫的第二大门派，她对方才那女子的身份也大致有了谱，自己确实完全不够格与其相提并论，便点着头应道：“这位小哥说得对，那我便继续候着吧。”
此话一出，那守门小哥反倒还愣了愣，嘟囔了句什么，不再说话了。
凤桃儿默默地啃起了剩下的三颗糖葫芦。
啃完了还是不见他那师弟回来。
凤桃儿开始无聊地抠起了指甲。
十根指头都抠完了，依然不见他那师弟的身影。
凤桃儿开始发呆，发着发着呆，吃的糖葫芦消化得差不多了，腹中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叫声比先前更加响亮，她尴尬地看了看守门小哥，见小哥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便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
那守门小哥又是一愣，飞快地别过了头去。
凤桃儿只好识趣地继续发她的呆。
谁知过了一会儿那小哥居然搬了张凳子来，默不作声摆在凤桃儿面前。
凤桃儿受宠若惊，连忙道：“这么客气，多谢多谢。”
这一路风餐露宿确实辛苦，又在这大门外傻不愣登地站了这么久，此刻能有一张椅子坐着，凤桃儿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坐了一会儿，双腿暖和了一些，凤桃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鬼使神差哼起了《健康歌》，同时认真活动起了僵硬的四肢和筋骨。因为太过投入，从而忽略了那守门小哥再次投来的诧异目光。
一套舒筋活血的操做下来，居然还没等到守门小哥那师弟回来。
凤桃儿略觉迷茫，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那守门小哥。没想到那小哥也正在看着她，二人猝不及防一个对视，小哥慌忙移开了目光。
凤桃儿于是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