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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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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铮找着了马,跑了一趟回来,说是杜预龙的那匹马似乎受了惊,不肯让他们靠近,只好让他亲自去把马带回来。

    杜预龙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只得跟着王铮去了。

    院子里虽然有一口井,而且还没枯。但是几个人都还记得姨娘用这院子里的水洗肚子的场景,眼下不想碰这里的任何东西,看着都犯恶心。

    耿明成从附近的农户家里打来了水,顺便打听了一下。

    原来这宅子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多少年了,据说是当年地主大户谢家世代居住的,后来谢家几十口一夜间被满门屠杀殆尽。官府里还来了人调查,最后硬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从那之后,宅子里就经常闹鬼,比如灵堂里的牌位经常突然光洁一新,半夜里听见女人的哭声。闹的都没人敢住在这附近。

    当地都说这宅子有灵,不然怎么能这么多年也没人修缮,风吹雨淋,还好生生地在这里。

    耿明成听得脊背发寒,在大门口转了好几圈,怎么也不想进这个门。但奈何囚车还在院子里,没有马拉不出来车子。

    卫燕燕看见他在门口转悠,便笑着说:“耿大哥,你在干什么呀?”

    “快出来吧。”耿明成把自己听到的话跟她讲了,朝她招招手说,“这宅子里阴气太重,闹鬼呢,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卫燕燕坐在囚车边上笑着说:“耿大哥,你胆子好小。这世界上只有妖和人,根本就没有鬼。”

    耿明成被卫燕燕一激,反倒不服气起来了,“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怕那妖物再回来。”

    他狠狠心,梗着脖子拎起水桶进了门。

    偌大的房子里没人,前院的门大敞着,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堆阴森森的牌位。耿明成觉得寒毛倒竖,他不敢到处乱走,索性在囚车边上坐了,洗着满手满脸的土。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耿明成越发觉得瘆得慌。

    他便开口跟卫燕燕搭话道:“你们看清楚那是什么妖怪了吗?我们当时被砌在墙里,就很奇怪,虽然身子动不了,但是院子里发生的事还能看见。”

    “不是妖族。”卫燕燕给自己编着辫子说,“薄昭说忆娘身上带了一块生相玉,才造出了这个类似幻境的东西。”

    “那忆娘——”

    “虽然她身上有妖气,但是不是妖族。”卫燕燕笑嘻嘻地说,“这里只有那条小鲢鱼是妖。”

    耿明成想起来那流的满地都是的白色鱼籽,登时胸口一阵恶心。他摆了摆手说:“别说了。”

    卫燕燕伸手指道:“耿大哥,你这里还有土没洗掉。”

    “哪里?”

    薄昭恰巧从后院走出来,他肩膀上的伤自己处理不方便。刚走过垂花门,却骤然看见卫燕燕脸上带着笑,伸手在桶里蘸了清水,擦去耿明成耳后的尘土。

    他步子微微一顿,眸子沉了沉。薄昭看了一眼那处明媚的阳光,刺的眼睛发涩,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卫燕燕舒服地坐在囚车边上晒了一会儿太阳。

    囚车门上那多灾多难的锁经了这么一遭,算是彻底断了。她两条小腿垂在车外,很自在地晃荡着。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没看见薄昭。薄昭身上还有伤,而且他的伤不像她的一样会自己痊愈。

    耿明成有卫燕燕陪着,感觉待在这院子里安心了许多。

    他仔细想想,觉得虽然卫燕燕是暝域妖女,但一路并没什么伤天害理之举,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漂亮小姑娘。

    思及自己对她也多也不公之处,他心下不由得多了几分愧疚,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见卫燕燕轻巧地从车上跳下来道:“我找找薄昭去。”

    耿明成顿觉脊背一寒,“哎你别走……”

    卫燕燕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耿明成看了眼灵堂里的牌位,果断拎起水桶出门去了。

    薄昭不在前院里,也不在花厅里,卫燕燕就绕到后院去看。

    那屋子里朱漆剥落,四处积满了灰尘,卫燕燕一进去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总感觉空气里的尘埃都在往自己身上粘。

    一道欹斜的阳光从七歪八扭的木板钉住的窗户间射进来,落在了窗边的人身上。

    薄昭□□着上身,坐在窗口矮桌上,一条长腿斜伸在地上,另一条腿踩在桌子上,架起来那条受伤的手臂。

    伤口上已经洒了药粉,暂且止住了血。

    他眉头紧蹙着,鬓角的汗水反射着熠熠阳光。结实的臂肌因疼痛绷紧了,他咬住绷带的一头,一手攥着另一边缠在了伤口上。

    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薄昭撩起眼皮,正见那扇破门后面露出了卫燕燕的小脑袋。

    他心口不自觉有些发闷,转过身去,拉上了衣服。

    薄昭紧着腰封,低头整理了衣服,余光看着小姑娘偷偷摸摸躲在那里,觉得好笑,又莫名不想和她打趣,便头也不抬道:“衣角露出来了。”

    卫燕燕下意识伸手去拢衣角,这才忽然发觉自己早被薄昭发现了。

    她不太好意思地从门后走出来,噘着嘴说:“你怎么看见的呀?”

    “猜的。”

    他语气冷硬,乜斜了她一眼,拿起来桌上的佩刀道:“走吧。”

    薄昭又变凶了。

    他站起来比卫燕燕高了好多,她只好拼命仰起脸来才看见薄昭肩头的绷带。绷带上渗出来了血迹。

    卫燕燕亦步亦趋地跟在薄昭后面,他腿长步子迈的大,卫燕燕得小跑才能跟上,眼睛还是一个劲儿盯着他的肩膀。

    薄昭蹙眉回头瞥了她一眼,“看什么。”

    “你好凶……”

    卫燕燕扁着小嘴,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瞅了他一眼,随即又别开眼去瞅墙上的野草。

    薄昭心尖微微一软,语气稍微放松了些,“放心。两三天就好了。”

    “你应该去看医师的。”卫燕燕纠结地绕着头发说,“我听爹爹说,除了蚀川妖,所有人受了伤都应该看医师。”

    薄昭忽然停住了步子,卫燕燕一头撞在了他身上。

    她揉着撞的发红的鼻尖,抬起眼睛望着他,只见薄昭挑起眉毛道:“这么关心我?”

    “嗯……?”

    卫燕燕绕头发的手停住了,她蓦地觉得心跳乱了一拍,紧接着就快速地跳起来,好像一条小鱼被丢在了岸上那样不停地拍着尾巴。

    薄昭的神色渐渐冷了些许,他转过身去,沉声道:“若不是关心,便莫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没有!”

    卫燕燕慌忙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臂,磕磕绊绊地说,“我没有不关心薄昭,我最关心薄昭了……”

    薄昭唇角微微勾了一下,随即便压平了下去,快得令卫燕燕几乎以为是错觉。

    “有多关心?”他抱臂低头看着她说。

    “我……”卫燕燕觉得这个好难形容,她知道两个卫燕燕比一个卫燕燕多,一个苹果比两个橘子少,可是“关心”该怎么描述?

    “就……”她结结巴巴地说,“薄昭有什么我就关心什么,薄昭全身上下每一寸我都关心……”

    薄昭忽然就笑了起来,他笑的那么厉害,卫燕燕毫不怀疑如果她不打断,薄昭能笑到地老天荒。

    她牵牵薄昭的衣角,有点紧张地说:“怎、怎么啦?”

    薄昭带着笑垂眸看她,他的眼睛看起来特别柔和,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并不妨碍他的眼神像春天的小鸟那样扑扇翅膀。

    “以后这话不能随便对别人说,知道了吗?”

    薄昭弯下腰去,点着她的鼻尖,凶巴巴地说。

    卫燕燕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用力地点点头,“嗯嗯。”

    她知道,薄昭这是在装凶,薄昭一装凶,就说明他不生气了。

    卫燕燕跟在不生气了的薄昭后面蹦蹦跳跳地走,忽然想起来说:“那你要记得看医师哦。”

    “好。”他说,“在路上碰到医馆就去看。”

    卫燕燕想了想,修正一下说:“在路上碰到第一家医馆就去看。”

    薄昭回眸瞥了她一眼,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声音磁性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慵懒,“小聪明。”

    废弃的宅院里安静无人,卫燕燕采了一束院子里的野花,把颜色搭配的漂漂亮亮的,拿给薄昭看。

    薄昭坐在台阶上,伸着一条长腿。他侧过脸去嗅了嗅说:“好闻。”

    “薄昭也有花。”

    卫燕燕抓起来薄昭的手,点点上面的那朵小红梅,得意地说,“我的花比薄昭的多。而且比薄昭的香。”

    薄昭不置可否,眯着眼笑了笑,“可是我的花是卫燕燕给我画的。”

    卫燕燕奇怪地瞅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比的呢?

    他朝卫燕燕招招手,“过来。”

    卫燕燕跑到薄昭身边坐下,他取过她手里的野花,从脚边拔了一束青翠的野草,把花捆起来编成了一个漂亮的花环。

    卫燕燕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薄昭编好了,往她头上一放。卫燕燕伸手小心翼翼地摸着花环,翻着眼睛往上看,虽然看不见,心里还是开心的要命。

    “薄昭你真是心灵手巧。”卫燕燕真情实感地称赞道。

    薄昭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带笑瞅了她一眼,“是么?”

    “嗯嗯。”

    卫燕燕鼓起腮帮子用力点头,她学薄昭那样仰在台阶上,可是她腿太短了,够不到那一级台阶,差点整个人滑下去。

    薄昭伸手一把抓住了她裙子的系带,把她提了上来,含笑说:“小心点。”

    卫燕燕就势往后一躺,枕在了他肩膀上。

    小姑娘香香软软,柳丝一般的长发披散着,揉了他一声,堆在他颈上,像棉絮那样挠的人发痒。

    薄昭下颌肌肉紧了紧,他喉结显著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转眼看卫燕燕,可是望着天空的那双眼睛却神色幽深。

    卫燕燕毫无察觉,爬到他胸口上说:“薄昭,你吃的是什么啊?”

    “酢浆草。”

    “什么味道呀?”

    薄昭还没来得及说话,卫燕燕已经伸手把草从他嘴里抽出来,弯起眼睛吸吮了一下。

    “是酸酸的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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