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回倒悬海
温柚略微怀慨地望了金门消失的地方良久，恹恹敛眸呓语：“苍南”
再掀起眼皮时，不点而漆的瞳仁火光跳跃。
她一定要上苍南！
“喂，方子絮，你又发什么呆？！”一回头，发现那家伙也傻愣愣地看，立即区别对待地吼了一声。
方蕴下意识捏了捏笛声，漂亮浅薄的眼眸聚拢了神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声道：“我们要继续去拔牙吗？”
“不然呢？”温柚不置可否，半怒半怨，“要不是你非要救那只小幻境兽，符布也不会用掉，我们也就”
她步子越来越快，走出好一截后，才定住脚尖，回头瞪了一眼，“还不跟上？”
方蕴孤零零站在云絮上，肩背又薄又瘦，好像头顶呼涌的海浪能随时把他拍死，惨兮兮的。
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能成神的样子。
明明手握一把与众不同的好笛剑，却完全不能驾驭。在幻境中，什么都敢吃，还非要去救那只小幻境兽，根本没考虑自己是否有这个能力，全凭意气用事。
天神无情，济道苍生。
他这样的人，到底凭什么成神呢？
温柚眸光黯淡半分，见他动了，才继续往前。
方蕴收了笛剑，眼珠子戚戚幽幽地窥着前方的少女。
她的长发束得不高，又经历一顿波折，此刻几乎耷拉在肩头，散碎的发丝被撩挂到耳后，耳廓愈发雪白可爱，气质竟有两分温柔。
虽然她很凶，但刚才，他心底真有几分害怕被丢下的感觉。
想起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握着笛声的瘦指愈发收紧。
萧何行没说时间还剩多少，两人只能尽快行事。
爬上山洞时，温柚悄无声息地白了小脸，是浑身筋脉的痛。
方蕴滞了下，自觉扛着笛剑去切牙，还需忍受四翼巨齿蜥蜴喷薄出的奇妙鼻息，憋得白脸通红，不时就要偏过头换气。
“啧--。”温柚咂了下嘴，看着方蕴这幅狼狈样儿，实在畅快。
她原先是想杀了他报仇的，奈何幻境中杀不了人，若是上山了，同为苍南弟子，她也没了机会。
趁着爬上山洞的空档，她想出个绝妙的主意。
所谓生不如死，人要死一场是相当容易的，就如前世她自毁魂魄，不过几个呼吸间的事。
对方蕴最好的报复，目前只剩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上辈子，他不是少年天才，机缘不断，连神骨都能修得出来么？
那她便要从入山开始，压得他永无出头之日，抢他机缘，断他美名，最好能将他修出的神骨也□□，为己所用。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法子？”脑子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抽剥神骨的法门她似乎见过，却记不起详细。
她所看之书，大多为苍南阁藏，如果真有其法，她一定要找到。
于是看向方蕴的眼神，瞬间成了待宰羔羊。
还是等养肥的那种。
方蕴别过头猛吸一口，睁眼对上她亮晶晶、□□裸的眼神，吸岔了气，猛地咳嗽起来。
“”
她以前是屠夫么？
温柚收回目光，暂时放下心中的盘算，点着火花去找另一件附有灵纹的东西。
萧何行还说留了个小惊喜给他们，她没几下便掘了出来。
看了一下，只想埋回去。
在那一堆毫无关联的东西中，红光暗闪的苍南灵纹不偏不倚，印在了一把半人高的大铁锤上。
她估摸着，这把铁锤是造来给四翼巨齿蜥蜴玩耍的。
给人只能被玩。
灵纹上的眼睛也膨胀数倍，盯着温柚，然后妩媚地眨了两下。
“”
也得是偏爱“灵巧奇特”的萧何行，换了旁人，绝不会选择这么个玩意儿。
无语良久，她回头看了眼就快切下印有苍南灵纹部分牙齿的方蕴。
索性东西都找到了，便就此分道扬镳。上山之后，她必定找到剥夺神骨的方法，最后报仇雪耻。
想定后，温柚拖着锤柄，预备“光明正大”地溜之大吉。
谁料，经过四翼巨齿蜥蜴时，它猝然醒了，“吼--”地大叫一声，两对大翅膀扇个不停，将她差点掀飞出去。
“方子絮！”一定是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把它弄醒了。
方蕴冷不丁抖了一下，抱着泛黄的半截兽牙回头望着她，眸光直白又懵懂。
“？”
没多会儿，会过意来，脏了半边的指尖指向温柚身前。
“都怪你”温柚说着气话，不经意地顺着指尖侧过身，睫羽飞闪了下，话梗在喉间。
就见四翼巨齿蜥蜴张牙舞爪地扇动翅膀，大脑袋晃来晃去，唯一不动的，是他的尾巴。
而尾巴上面压了个巨大的铁块。
正是锤头。
方蕴露出个见怪不怪的神情。
仿佛在她身上，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温柚：“”
真是多谢你的信任。
她麻木地撒了撒手，锤柄带着锤头往前拱了一截，滚过鳞光闪闪的尾巴。
四翼巨齿蜥蜴：“吼--”
她又吓得飞快捡起锤柄，往回拖了一截。
四翼巨齿蜥蜴：“吼--”
方蕴漂亮的眸子顿了一顿，忽地憋不住似的扯了下嘴角，喉腔里带着些含糊，“别玩了。”
温柚又抽了下锤柄，伴着吼叫声，一本正色地蹙眉道：“我没玩。”
四翼巨齿蜥蜴：“？”
被誉为苍南幻境一霸的它从未受过如此戏弄，委屈又愤懑地想抽回尾巴。
没抽动。
瞪着金灿灿的大眼睛睨向温柚，满是恐吓意味。
温柚本想扛着铁锤跑的手就这样顿住了。
她是跑呢？
还是不跑？
“温柚。”手足无措之际，方蕴叫了她一声，清亮爽透的少年音在空寂的山洞里异常招人，“快跑！”
温柚见他身形未动，猜测他是要给她断后，心说这才有点未来神尊的样子。
结果刚扛起大铁锤，方蕴已经抱着兽牙跳出了山洞。
“？！”
断后个屁。
小人！
四翼巨齿蜥蜴舔了两下受伤且光秃秃的尾巴，大眼睛瞪得浑圆，口齿狰狞地扑上来。
温柚头一遭双腿跑过了脑子的速度，拖着沉重无比的大铁锤，龇牙咧嘴跑出山洞，重重砸进云絮，被埋了个老实。
然而她没有躲多久，就被缺了半颗牙齿的四翼巨齿蜥蜴刨了出来。
四目相对后，连人带锤抛了几圈。
“”
温柚忍着头晕目眩，瞥了眼四周。
百尺之上，碧海潮生，砌雪堆霜。而云层之下，弯月朦胧，天线像极了鱼肚连接之处。
破晓在即。
若不能从四翼巨齿蜥蜴手中逃脱，便再无时间上山。
她不免急切起来。
原本是做好了满身血肉泥泞也要爬上山的准备，如今却要止步于幻境兽。
她实在不甘！
“嘶吼--”
骤不及防间，四翼巨齿蜥蜴仰天长啸，向空中飞腾，再顾不上她。
温柚跌撞到云层上，纵然云层松软，可她本就筋脉受损，这么一摔，硬是碰出满头密密匝匝的冷汗。
真疼啊。
“温柚，起来！”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瞳孔兀然蜷缩。
不远处，方蕴长身玉立，握着笛剑，幽蓝剑身上沾着滴滴答答的血珠，脚边躺着半颗兽牙。
风中飘散着气味浓郁的血腥气，独属于四翼巨齿蜥蜴。
他没跑？
没经她想明白，四翼巨齿蜥蜴迅捷地从两人头顶掠过，尾巴拍在云层上，霍然炸成白丝。
倒悬海再次沸腾起来。
这架势，是要将两人再次打出幻境去。
温柚心口一紧，吃痛地爬起身，视线搜寻一圈后，拖着沉重的大铁锤向一个方向踉跄奔去。
“方子絮，入门在那边。”
方蕴不作犹豫，跟着狂奔。
盘旋的四翼巨齿蜥蜴见状不好，即刻加紧了呼号，翅膀边缘电光迸射，所有云层被风卷着搅作一团，形成一个罗网般的漩涡。
登时，天海变色，如穹庐将崩。
温柚感受到筋脉不断膨胀撕裂的痛，赌命似的咽下一口血痰，快到时，大喝一声：“把东西扔过去！”
手中铁锤飞拓而出，与兽牙撞在一处。与此同时，她咬破指尖，合着血珠疾速结印，血色顷刻模糊了整双细白的手，呈现一团模糊的红雾。
她要强行将入门从千米之外挪到脚下，这无异于给破损的筋脉再加一击。
可这是唯一的方法！
方蕴眼色复杂地看着。
她--好厉害。
蓦然察觉耳边风声呼啸，似乎有什么笼罩过来，回身之后，几乎不假思索地飞扑到温柚身后。
随即一声低低重重的闷哼。
“唔--”
温柚感受到额头一点湿热，随听方蕴喑哑地说：“我没事。”
我管你有没有事呢。
她心里气了声，指尖却不停。
又几个呼吸后，一道华丽的暗红色阵纹盖在兽牙和铁锤上，三道灵纹交相辉映，璀璨耀眼，共同组成一道流光溢彩的门。
“方子絮，入门好了！”她雀跃地侧头，见方蕴身形晃荡，站不稳似的。
在他身后几尺外，四翼巨齿蜥蜴的尾巴生出骇人的倒刺，正要一鞭抽来，而他却像毫无察觉。
这人傻了吧？
温柚想起他也算拔剑救她一回，便用力将他薅进了入门。
阵纹忽闪，灿若明火，温柚闭了闭眼，觉得掌心黏糊糊、热烘烘的感觉格外强烈。
待光亮稳定后，她迫不及待垂眸，不由得惊诧十分。
血珠化作的红雾没留下太多痕迹，倒是掌心处一滩浓艳艳的血水，压根不属于她。
“砰！”
站得摇摇晃晃的方蕴一脑门栽倒。
后背上，脏陋破旧的衣衫横亘一道血口，从腰窝到肩胛，红血泉眼似的流淌，眨眼间便奔走了一小截。
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