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双生重瞳子
“笨蛋！”温柚咬牙啐了一口，实在想不通清冷无情的未来神尊为何会激动上头。
多半是现今脑子不好。
原来修仙不只能延年益寿，还能治疗痴傻。
村民们被那寒光飒飒的长剑吓得后退几步，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只有收留过温柚和方蕴的一家三口回过神，丈夫攥着绑了柴刀的棍子站出来，柴刀指着方蕴，火冒三丈，“这是妖怪，你难道想救他？你怎么能救一个怪物！”
“你们不都是一个东西，哪有什么怪不怪物的。”温柚没好气地跳出来，嫩白手指间夹着道符布。
方蕴一剑割开白衣小孩儿身上的麻绳，眼神怔怔，仿佛透着他在看别的人，“没事吧？”
白衣小孩儿止住哭腔，抽抽搭搭地摇了下头，因为这个动作，眼睛上的白布被甩下来，套在脖子上。
村民看见他的眼睛，纷纷惨叫，齐刷刷后退两步，将手里的柴刀和石头都扔出来。
这么凶？
温柚一咬牙，眼疾手快地丢出符布，粗糙的符布在空中抖了两下，散开微红的光晕，形成一个几尺宽的光罩，将他们笼罩其中，柴刀和石头撞到光罩，噼里啪啦落到地上。
“方子絮，你在闹什么？！”她乍然回头，对上小孩儿的眼睛，心中顿时惊涛骇浪。
那是一双不能更惊悚的眼睛。
与普通孩童一般大的眼眶里，分别盛着两颗金红色的眼珠，四颗眼珠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滴流滴流地转动。
她只觉脚心被蜈蚣精挠了下。
“”
玩杂耍的人都要不会了。
温柚心底一凉。
她终于知道为何两个稚儿被当做怪物驱赶了，原来是生了这么一对眼睛，只是因为与常人有异，便将天灾人祸都归罪在一个孩子身上，将人赶到山上了也不能放过。
她心口腾涌的怒火浓烟滚滚，呛得喉咙嘶哑，视线落到村民身上，有一种想杀人却不能的无力。
上一世，她只是意外堕魔，便被关了十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分明无辜，却背负骂名的感受。
但眼前一切只是幻境，真实早就发生了，她就算毁了幻境，也无济于事，所以--无可奈何。
方蕴却看得很淡然，甚至脸上挂着一幅悲凉的同情，像是早知道了实情。
白衣小孩儿摸了摸脸，伶仃大叫，即刻攥着布带向上套，布带不顺意地卡在脖子和下颚上，他使劲扯，骨头咔嚓响了一声，将脖子勒出道重重的红痕。
“呜呜，不能不能让他们看见不能让他们看见哥哥，哥哥我拉不上去”
忽然之间，狂风大作，高可参天的树林七倒八歪地碰撞，叶子卷成了旋风，打在人身上。
温柚修为寥寥，能用这道符布已是极限，根本撑不了多久。光罩应声而破，她被风卷着重重摔在地上，立即吐了口血。
重生没多久就吐血，她的成神之路着实艰难。
“哥哥！”白衣小孩儿嗓音嘹亮，在狂风乱叶间异常清晰。
他安然无恙且平稳如斯地向前跑了几步，与他一般无二的小孩儿从天而降，单手成爪，将村民们都困在风阵之中。
“弟弟，你没事吧？”他看见对方没有戴布带，又瞥到脖子上浓艳的红痕，暴怒不止，“他们伤了你？都该死！”
这些人中也包含温柚和方蕴。
他们被卷到风阵之下，像有无数钝钝的刀擦过身体，衣衫被撕扯，很快就破了几个口子，渗出血迹。
“哥哥”
温柚透过缭乱的风刃，希望小屁孩儿能给他那疯癫的哥哥解释下，要不是他们及时救下他，他现在已经熟了。
但弟弟完全想不起还有这两个人，抱着哥哥不撒手，一脸委屈和眷恋。
“”
这还兄弟情深上了？
哥哥在给弟弟戴上布带，但布带被打了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他向风阵看了一眼，随后拉下自己脸上的布带，露出四颗金红色的眼珠。
瞳仁中带着森寒的杀意。
他们是--双生重瞳子！
温柚咬着下唇，摸出另一张符布，这本是一道唤火的符，但此刻显然是用不了了，于是狠心咬破指尖，在符布尾端改了几笔。
随后单手一抛，符布抖动身子向上飘去，撒下碎碎的金光，将她和方蕴罩在其中，金罩之中，风刃不破。
一直握着剑柄，另一手拽着温柚不让她飞走的方蕴见状，抽出深插地面的笛剑。
“温柚，接住！”
温柚回身接住抛来的长剑，手指摸到剑柄上黏腻的血迹，心中一动。
方蕴的笛剑认主，没有他的授意，谁也用不了，这个授意就是他的血。
想必是他知道这把剑在她的手中更有用，所以无所犹豫地滴血给她。
温柚横过剑身，瞥见剑柄上闪着微蓝柔光的“蕴”字，记忆乍现，嘴角讽刺一笑。
上一世，方蕴赶到绝命崖，用的就是这把剑。
如今她却要用这把剑保命。
多么可笑！
“你的符要撑不住了，还愣什么？！”方蕴急切地拉了她一下，被她狠狠地瞪了眼。
“”
他又得罪她了？
“以后再找你算账！”温柚愤愤说完，持剑飞出风阵，银蓝光刃落地之处，尘飞土扬，风刀不行。
她直直逼向哥哥，在快要刺到面门之时，对方咧嘴轻笑，狂风立刻化作实形的匕刃，一窝蜂向她周身袭来。
“小心！”方蕴忍不住高声提醒。
温柚背着身，手上剑诀不停，操控着笛剑□□化影，打落攻击，不曾见身后方蕴瞳眸闪动须臾，化作坚定。
“你们都该死！”哥哥阴戾说道，“要不是你们，我们怎么会赶到这里，弟弟怎么会生病？！都该死！”
眨眼间，风刃多了数倍，刀刀锋利见血。
温柚心里骂了声，她周身筋脉剧痛，是过度使用剑诀所致，若不能上苍南锻体通经，要么死在这个幻境里，要么死在苍南山下。
可为什么是和方蕴死在一起？！
她才不要！
“哟，竟然还有个幻境，有意思。”
风声骤然停滞，一道清朗的少年腔调插进来。
温柚闻声，心安地松懈停手，拄着笛剑，仰头寻找来人。
半空中，少年身轻体巧地点在叶片上，眉目清俊而狷狂，落拓不羁，抱臂作看戏之态，衣摆上霜涛雪浪的纹路被风卷得汹涌而逼真，如同一线海岩上最澄澈猛烈的激荡。
霜涛雪浪纹--苍南之饰。
来人--苍南弟子萧何行。
温柚差点留下两行热泪。
萧师兄，以后你再去膳堂偷鸡，我绝不告诉大师兄！
萧何行踩着树梢飞身而下，轻轻抬指将滚到一边的方蕴扶起来，又抚平了温柚身上的伤口，嘴里嚼了几下，吐出两颗核，砸停了剩下的风阵。
村民们立即歪歪倒倒下去。
他最后支着下巴看向她，“你刚才用的，似乎是苍南剑诀。谁教你的？”
温柚的“萧师兄”三个字就这样被打回了肚里，对，她死了又活了，现在的她还只是个没上山的小可怜。
脑袋里转了两圈，想起之前的黑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向下山历练的苍南弟子偷学的。”
不能说学，否则一定会被这玩心奇大的萧师兄按着头拜那人为师的。
索性说偷学好了，反正萧何行深谙此道。
“偷学的，不错。”萧何行眼眸一亮，“我看你天赋异禀，根骨清奇，以后一定是修仙的好料子！”
温柚：“是嘛。”
心就挺麻的。
方蕴不明就里走过来，接过笛剑，“你是苍南弟子？”
萧何行被他的剑吸引，却只是打量了几眼，“这样好的笛剑，来头不小，好好珍惜。”
方蕴愣了愣，颇为警惕地看他。
萧何行张狂地笑了笑，转身看着那对双生重瞳子，对着金红色的眼珠，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
数了起来。
“一，二，三，，八颗，这得一餐吃多少眼珠啊。”语气还挺惊讶。
哥哥：“”
什么玩意儿？？？
温柚：“”
还得是你，萧师兄。
方蕴抱紧了自己的剑。
“哥哥，他们”弟弟往哥哥身后躲了两步。
哥哥显然是个暴脾气，当即唤来一阵更强的风阵，将三人包裹其中。
“弟弟，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萧何行眼眸淡然地看着风刃，微红的唇轻轻弯了弯，“啧啧，这风刀看着还挺厉害的，还是别动手得好。”
随即抬起脚尖，在地面划了几下，流泛着暗红色光芒的华丽阵纹蓦地亮起，眼前的景象翻天覆地地变化起来。
萧何行主修术法，师从执教长老百里隐，为人潇洒不羁，最珍重的有两样。
一是自己的手，因为他临空画纹，所画灵纹有千钧之力，万仞之锋，平生显学尽在一双手上，是故他虽有灵器，却不是剑。
二是师妹苏瓷，就他自己的说法是--“我和师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命定姻缘，天造地设，月老来了要牵红线，孟婆见了不敢递汤。”
温柚晕乎了一下，站稳之后，低头看见绵柔的云絮，头顶是一波一波碧蓝的海浪。
回到倒悬海了。
方蕴也反应过来，惊诧地看着萧何行。
萧何行望着倒悬海，抹了下唇沿，“还从来没有人能走倒悬海幻境上山的”
回头慨然一笑，“那个幻境意外与倒悬海相连，才致使你们没有被送出山去，这也是机缘，所以我把你们带回了倒悬海。”
温柚：“那刚才那个幻境呢？破了吗？”
萧何行似乎没想到她会问，顿了一下，旋即抬指画纹，“幻境无心，造境有情，既然是留着回忆用的，我们何必去戳破呢。”
灵纹落成瞬间，一道金线游走的门乍然出现。
他抬了一步，半转脖颈，脸上挂个神秘兮兮的笑，“其中艰难，我给你们留了个惊喜，一定要找到哦，期待于顶峰相遇。两位，珍重。”
说完，迈步入了金门，一并消失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