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双生重瞳子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一路。
温柚想着，这里会不会是第三重幻境，毕竟境内那位萧师兄玩心大，最喜欢捉弄新上山的弟子。但转念一想，萧何行虽然平时不正经，在十年一度的大招弟子上，是不敢造次的。她也从未听说过上山幻境有第三重，于是打消了念头。
唯一能说通的，就是这个幻境是个意外。
苍南双绝中的术法变化万千，既可以算卦占卜，画纹杀命，还能布阵造境。境内许多主修术法的弟子都会找一个僻静空幽的地方练习造境，有时还会请人进去体验一番。
或许这就是哪位弟子练习造境的产物，恰巧和倒悬海幻境挨得很近，造成了错乱。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并且这么一来，他们没有被送出门去，只要找到幻境相连的地方回到倒悬海，就还有机会上山！
温柚眼睛忽亮，心中的阴翳一扫而空。
也是这时，走在前面的方蕴住步回头，眼眸忧戚地望着她。
她拧了下眉梢，快步过去。
“怎么？”
就见不远处的的山坳里，一个七八岁大的孩童蹲在岩石底下，身上的白衣服滚得脏兮兮的，眼睛上还蒙了一条布带，空空地望着一个方向，不知道能看见什么。
头顶的溶岩还一下一下滴着水，砸在他脑门上，也浑然不知。
可怜极了。
温柚眼眶湿软，脚尖向前探了一步，紧接着瞳仁飞快地颤了下，没再举动。
那个孩子不是活人。
她从他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活人的气息，相反的，他的气息波动与四翼巨齿蜥蜴极为相似。
也就是说，他--是这里的幻境兽。
幻境兽算是一种很独特的存在，依托幻境而存在，却有和人一般的脾气，以前就有苍南弟子无聊了，造一个人形的幻境兽陪自己解闷的。
但除了造境者，外来人在不熟知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易靠近得好。
就像四翼巨齿蜥蜴，发起怒来，可以将你丢出幻境，也可以将人永远困在幻境里面。
她可不想留在这里。
念及此，她正想叫方蕴不要打扰，绕道而行。却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山坳里，还拍了拍那小孩儿的肩。
温柚：“”
你是不是很喜欢陪幻境兽玩？
白衣小孩儿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眼睛上蒙着数指宽的布带，几乎将他的脸占去一半，他要向上扒拉一下布带下端，才能让它不影响呼吸。
“大哥哥，你不是这里的吧。”他的声音很脆，就像刚成熟的苹果。
方蕴折了下眉心，似乎在想为什么他能看见。
温柚气急败坏地过来，拽着他的袖子退了两步，再低眼打量白衣小孩儿。
奇怪的是，分明知道他是幻境兽，可她却感受不到半分排斥和戾气。
小孩儿扭头望着她的方向，“漂亮姐姐，你也不是这里的。”语气很淡，也很肯定。
这目光说不出的诡异，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爪子揪着肩头，温柚冷不丁抖了抖。
“你们想出去吗？”小孩儿坐在大块的岩石上，手里攥了截树枝，地上歪歪扭扭画了些线条，鬼画符都没这么难看。
温柚故作镇定，“你能送我们出去？”
小孩儿点了点头，“可以啊，但是你们要帮我找哥哥，找到了，我就送你们回去。”
“回去另一个幻境也行吗？”
“另一个幻境？”小孩向上提了下布带，鼻翼翕张，“我知道你们从哪里进来的，我可以从那里把你们送出去。”
温柚和方蕴对视一眼，他的眼里有惊喜，期待，还有些忧虑。
于是问：“那你哥哥长什么样子，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小孩儿听他们答应了，高兴地丢了树枝，站起身，指了个方向。
“哥哥说我生病了，叫我乖乖呆在家里，他出去那边找药，找到药了就回来。”很快神情落寞，“可是他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我想去找他，但是我不能离家太远，太远了我会被发现的。”
“被谁发现？”方蕴问。
小孩儿咬着下唇，很害怕的样子，“他们。”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呼吸越来越大，身体也颤抖起来，眼睛上的布带本就松垮，跟着往下掉了点。
温柚也顾不得那么多，蹲下身按住他的双肩，柔声说：“好，我们去帮你找哥哥。他是往那边走了吧，那他长什么样子？”
“哥哥哥哥和我长得很像，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他说他不会走很远，因为怕我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小孩儿忽然又笑起来，笑嘻嘻地把手里的树枝塞给温柚，“这个给你们，要是路上遇到他们，就用来防身。”
温柚看了看细细的一截树枝，哭笑不得，这能防哪门子身。
不过为了能尽早回到倒悬海，她没再多说什么。
一回头，发现方蕴居高临下地盯着小孩儿，浓密的睫毛低垂着，若有所思。
“方蕴。”她叫了一声，没回应，“方子絮！”
方蕴猛然惊醒，双眼瞪着她，“方子絮？你怎么知道我的字？！”
他还没到取字的年纪，只是因为
温柚意识到说漏嘴了，抬手掩唇，眨眨眼后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说：“你自己说的。快走吧，不然没时间上山了。”
率先大步往指的方向走去。
幻境中的时间流速不一定相同，万一这个幻境快许多，他们就彻底没机会了。
一点时间也不能浪费了。
方蕴怔怔地捏了下眉梢，最后扫了眼小孩儿，小跑几步跟上去。
小孩儿仰头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抬手戳了几戳布带，布带很快又耷拉到鼻梁上，他突然恼了，从脑袋后解下布带，想丢到地上。
但是看着布带，想到什么，露出个悲伤的哭脸，抬手又给系上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们又要来了。”
两人顺着那个方向走了许久，山势渐渐崎岖陡峭，水流也多了起来，甚至能听到轰鸣的水声。
温柚驻足抖了抖腿，要是她已经锻体通经就好了，就能用定向诀直接找到人。
想到元凶，她狠狠地剜了方蕴一眼。
方蕴：“”
他什么时候又得罪她了？
从第一次见到开始，她就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剐了他的表情。就算后来说好了合作，她也毫无收敛。
难道他前世把她坟给刨了？
想不出原因，他索性装作没看见，站到岩石上转了一圈。
四处的草木极为茂盛，树梢间萦绕一层氤氲的水汽，在前面不远处，是一处水流霹雳的悬崖瀑布。
水声轰鸣就是瀑布发出的。
他定了定眼眸，忽然发声：“那里有人。”
“哪里？”温柚一个机灵站起来，踩着岩石学他，入眼的却只有浓密翠亮的树叶，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
等她学会御剑了，天天从这人头顶路过。
跟着方蕴抄小路上了悬崖边上的石台，温柚终于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走近之后，她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正是那个幻境兽小屁孩儿，脸上蒙着宽宽的布带，不时就要用手戳一下。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灰扑扑的，颜色仿佛比刚才深了一层。
小孩儿被吓了一跳，转头的同时已经站起身，望着他们愣了两下，随即乖巧地勾起嘴角。
“哥哥姐姐，你们来了。”他快步小跑过来，又向他们身后看了几眼，剩下半张小脸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
方蕴狐疑地压下眸子，几乎是垂直看着他的眼睛。
小孩儿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明就里地歪了歪头，有点呆呆的，因为这个动作，眼睛上的布带垮了下来，弯出一个弧度。
方蕴的瞳仁一缩，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温柚也察觉有些不对，这个小孩儿不是说自己不能离家太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
“你怎么过来的？”
比他们还快。
小孩儿顿了下小脸，坦白道：“姐姐，在这个幻境里，我速度很快的。”
幻境兽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去哪里几乎是想一下就行了。
可--
为什么他之前说不能离家太远呢？
他们又是什么？
这里还有他会怕的吗？
温柚突然意识到，有很多疑问没有弄清，这个幻境兽比她上辈子遇到过的任何一个都要神秘。
并且诡异。
小孩儿扁扁嘴，委屈巴巴地说：“我就是看到那边有东西，以为可以治我的病，就想去采而已。”
他指着悬崖边的一株宽叶子的草，叶子上闪着暗红的光。
温柚看过去，被红光吸引，“难道是苍南灵纹？”
快步走过去，两指捻起叶子细细查看。
方蕴默默跟上，眼里也有些期待，但他只知道苍南灵纹有很多种，不知道这一种是不是能通过上山幻境的，便问：“是我们要找的吗？”
温柚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黑亮的瞳仁骤然黯淡，“不是。”
这是另一种造境的灵纹。
她回过头，原本站着小孩儿的地方却没了人，目光搜寻一圈，竟然也没有。
“那个孩子呢？！”
说完，脚踝似乎被什么缠住，一个劲儿地往外拉。
低头一看，胳膊粗的黄绿树藤蟒蛇一般地缠在脚上，衬得双腿细瘦孱弱，一下能裹断似的，并且不断缠紧，向上攀索。
再转头，方蕴也没幸免，成了半个粽子。
她有预防意外发生的本能，走过来时提前在悬崖边放了个护身诀，却不料，树藤直接穿破了护身诀形成的淡淡光罩，轻而易举。
“”
留点面子？
她试图扯开树藤，视线落在悬崖的石台上，电光火石间，脑海里挤出个想法。
“那不是之前的小孩儿！”
尽管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但之前那个温和乖顺，这个却相当诡谲，似乎是故意将他们引到悬崖边，再让树藤把他们捆起来。
可是--
他们身上幻境兽的气息完全一致。
一个幻境里面不可能会有两只幻境兽。
那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