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心里有一颗种子
“或许是，你说众生皆苦的时候吧。”江廷前面露笑意，“有点像寺院里供奉着的大慈大悲的菩萨。”
顾淮鱼瞪大了眼睛看向江廷前，“怎么着，江大人还信佛吗？”
“不信。”江廷前摇头，“但我信你。”
“京中局势瞬息万变，一个人的胸膛里，怕是有一千个心思，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处处如履薄冰，我怕我会崩溃。”
他逃过一次了，自然知道自己最害怕，最没有办法接受的，是什么样的状况。
他需要一个人，能够站在他身后，无条件的相信他，也能让他无条件的信任的人。
他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提醒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值得的，有意义的。
顾淮鱼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她说出众生皆苦的时候，江廷前就知道，他们虽然出身不同，见识经历都不同，但他们有着共同的期望，共同的梦想，便是身处绝地，他们也能为了同样的目标，共同奋斗。
顾淮鱼细微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你说服了我。”
从他说，医术救不了天下人的时候，顾淮鱼就感觉到，自己胸膛里那个始终保持着热血的心脏，跳动地失了拍子。
从她上辈子学医的那一刻开始，她想要的，就是救死扶伤。
若是在她那个时代，她作为一个医生，自然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可放在现在，不行了。
太多人深陷痛苦的泥淖之中，等待解救。
不只是身体上的病痛，更有精神上的折磨。
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治病疗伤的药，更是来自精神的慰藉。
顾淮鱼不敢说这来自精神的慰藉只有她能给，但至少她能给。
她摸了下自己的心口，轻微的起伏告诉她，江廷前说的，也正是她想要做的。
“我回去和我爹娘商量一下。”顾淮鱼说完，起身就走。
江廷前也并未挽留。
他知道，顾淮鱼说的商量，其实这件事情已经决定下来了。
她做下的决定，没有人能阻止，就算是她爹娘也不能。
当然，还有更大的原因是顾家二老素来尊重孩子的意愿，只要是他们想做的，顾家二老都不会阻拦。
“小楼，收拾东西吧。”
小楼悄悄从门口探出脑袋，看了眼他家少爷，“全都收走吗？”
江廷前抬头，瞥了小楼一眼，“去吧。”
小楼点点头，转身就走。
看来他家少爷已经做下决定，要留在京城，至少短时间是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你说你要去京城？”沈淑君一把拉住顾淮鱼的手，“宝儿，为什么呀？”
“因为，我想去。”顾淮鱼看着她娘。
“是为了江大人？”这是沈淑君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
顾淮鱼垂下头，思忖片刻，“或许，有他的原因。”
顾淮鱼确实是被江廷前今天的这番话说服了，“但也不能说是为了他。”
“今天，江廷前和我说了很多话。”
“我心里原本有一颗种子，这颗种子藏在我的心底深处，我以女子之身，去县衙做仵作，就是为了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事实证明我做到了。”
“可这颗种子也只是发了芽，就没了更多的动静，是江廷前，他的一番话，让我心里的种子长成了小苗。”
顾淮鱼拉着沈淑君的手，也不知道沈淑君能不能听明白她的意思，但她想将自己的心里话说给自己面前这个女人听。
“娘，我想让这棵小苗见到阳光，想要让它茁壮成长。”
沈淑君定定地看着顾淮鱼，她听不懂顾淮鱼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母子连心，她看得清楚顾淮鱼眼底的坚定。
她看得见顾淮鱼想要心里那颗小苗茁壮成长的迫切的心。
“想去，就去吧。”沈淑君抬手，想要揉揉顾淮鱼的发顶。
但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她转了方向，替顾淮鱼捋了下脸上的碎发，又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领，“娘支持你。”
顾淮鱼原本还不觉得如何，可看着她娘替自己整理衣服，看着她娘满是不舍的双眸，再听见这句支持的时候，眼底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娘，谢谢您。”
沈淑君朝着顾淮鱼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娘等着你心底的那棵小苗长成参天大树。”
顾淮鱼眼眶通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想要记住眼前这个女人此时温柔和善，又满含期待的目光。
她何其有幸，能在这个时代，拥有这样通情达理的母亲。
“娘，您保重。”顾淮鱼双腿一弯，就跪倒在沈淑君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
“照顾好自己。”沈淑君弯腰，扶起顾淮鱼。
沈淑君替顾淮鱼收拾好了衣物，看着她上了门口等待多时的，江廷前的马车，又看着马车远去。
顾淮鱼的脑袋伸出窗外，朝着沈淑君摆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她才缩回脑袋。
江廷前看着顾淮鱼那般模样，勾了勾唇角，摆出一个笑模样来，“小鱼，谢谢你。”
“嗯？什么？”顾淮鱼诧异地问。
“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走。”
江廷前那尤其认真的模样，让顾淮鱼打了个冷颤，“我是去追求自己生命中的意义。”怎么看着江廷前这模样，她像是去追求他的呢？
马车到了城外，楼煜已经等候多时了。
四辆马车并排停着，后边还跟了不少护卫。
江廷前带着顾淮鱼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顾淮鱼看着这架势，本以为这是侯府公子身处陷阱，回家的路上，还有诸多考量，比如掩人耳目的计策。
“那几辆马车……”顾淮鱼以为，应该会朝着四面八方走过去，以掩盖江廷前的真正去向。
却不想马车缓缓行驶之后，那三两马车，竟然也跟在后边启程了。
“怎么了？”江廷前听着顾淮鱼话说到一般，之后就一副见鬼的模样，心中惊疑，便问了一句。
顾淮鱼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不想江廷前竟然笑的直拍大腿，嘴里说着：“小鱼，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顾淮鱼被他笑得想要一巴掌拍死他。
见顾淮鱼面色不善，江廷前才掐着大腿忍住笑，“那是慧明郡主和孙姑娘，以及她们的随从。”
顾淮鱼这才了然，原来如此。
诶，不对呀！
“孙梦柔不是早就走了吗？”她记着，慧明郡主来之前，孙梦柔不是就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京了吗？
江廷前唇角上扬，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走了，又没走。”
是没在县衙住了，但也没离开杞县，而是带着自己的人，在城中寻了个客栈住下了，慧明郡主到这边的那一日，她就以要和慧明郡主说说话的名义，搬回来了。
顾淮鱼听得瞠目结舌，“还能这样？”
门外赶车的小楼听见顾淮鱼的惊叹，“嘿嘿”两声，“顾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吧，她以为她走了，咱们少爷就会搬回县衙住，到时候她在杀个回马枪，找个由头再回来，咱们家和孙家多少还有些交情，少爷也不好一再让她颜面上过不去。”
顾淮鱼点点头，那终究是个女子，便是江廷前再怎么瞧不上，看在家中长辈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过分。
小楼说的对，若是江廷前前脚搬回衙门，孙梦柔后脚就找个由头搬回去，江廷前确实不好再搬回去了。
“如此说来，你家少爷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嘛。”竟然猜透了孙梦柔的心思，这才没能让孙梦柔得逞。
小楼“哈哈”干笑了两声。
江廷前看着顾淮鱼的目光之中，却带着些顾淮鱼看不懂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