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相思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很早。
喝了姜汤，又和沈月末沈医生一起吃了些元宵，等到顾西西回卧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院子里的凤凰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那满树摇曳的红色，像极了落日晚霞，散发着柔和而又恬静的光辉，既温暖了寒冷的黑夜，也照亮了游子们回家的路。
顾西西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那片红色，心下微动。不得不说，亮起来的凤凰灯，比之白天更像她记忆中的红海。
于是，她拿过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又打开微信，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照片发给了江亦初。就当是她的小心思吧，提醒着远方的他，她在等他回家，也希望他记得自己的承诺，春暖花开的时候，安然无恙地回来见她。
顾西西也没想到，照片刚发了过去，江亦初便打来了视频电话。
屏幕里，江亦初眼下的黑青和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脸上也有了口罩勒出的印子，声音有些疲惫，又有些沙哑，却依然温柔如昔。
“西西，凤凰灯很美，我很喜欢。明年元宵，我陪你挂满整个小区，可好？”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让顾西西瞬间破防，她的眼角微酸，明明想要流泪，却又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浅笑，应道：“好，当然好，你都不知道，没有你在，这么多的凤凰灯，我挂了好长的时间。”
江亦初眉心微蹙，眼里划过了一丝不赞同，“西西，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就算要挂灯祈福，也应该少挂一点。万一生病了，你让我和你哥怎么办？”
“那也不能少。”顾西西摇了摇头，低声道：“三百八十一盏，怎么能少一点呢。”
哪怕顾西西的声音低不可闻，可江亦初还是听到了。
三百八十一，那三份名单就在苏木的手里，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个数字所代表的意义。
“西西，你——”江亦初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也只是微微地敛下了眼睫，遮住了眼眸中不断翻涌的情绪。
大概是心有灵犀，江亦初没有说完的话，顾西西却了然于胸，她眼波微转，故意道：“不过几盏凤凰灯而已，你干什么这幅表情，况且我没有一个人挂，还有沈医生呢。”
江亦初深深地叹了口气，“西西，我后悔了，还是应该早点把你娶回家，藏起来才好。”
“说到这个，以前呢，是我哥不允许；现在呢，是你——”看着眸色渐深，面色也暗下去的江亦初，顾西西莞尔一笑，安抚道：“好了，别郁闷了，等你回来，再举行婚礼也很好啊，最起码我不用再在嫁衣里穿好几层了。”
顾西西的话，不仅没有安慰到江亦初，反而让他的心更加不平静了。
他知道，或许是家庭的原因，顾西西在大是大非上，从来都不会反对和阻止，就连因为突发情况，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婚礼，她也没有任何的不满，懂事得让人心疼。
可是，江亦初看着他的女孩，内心居然会希望她可以偶尔不那么懂事，对他发发脾气也好，抱怨抱怨他的不负责也好，这样至少会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他有无数的话想要说给她听，可最终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一句话，“西西，等我回来。”
顾西西呼吸一滞，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好，我等你回来。”
江亦初闭了闭眼，唤了一声，“西西——”
看着憔悴不已的江亦初，顾西西眼底划过了一丝心疼，“所以，为了我，你是不是应该照顾好自己，看看你眼底的红血丝，你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江亦初垂下眼眸，低低道：“我不记得了。”
顾西西皱了皱眉，语调微重，“江亦初，你累了，去休息吧。”
“可是西西，我想你了。”江亦初微微地弯了弯唇角，眉宇之间是肉眼可见的温柔，“就这样看着你，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就不觉得累，也不觉得困。”
顾西西无奈地笑了笑，“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还能解困解乏不成。”
“怎么不是。”江亦初反驳道：“你就是我一个人的灵丹妙药。”
“江亦初——”就算是和江亦初在一起久了，每每听到这些话，顾西西还是会心跳加速，耳尖也悄悄地染上了一抹嫣红，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那你躺到床上，闭着眼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顾西西的声音温婉柔和，还拖着一丝长长的尾音，仿佛情人之间的低声呢喃，可偏偏江亦初却听出了其中那微弱的颤音，他知道她还是放心不下他。
于是，为了安顾西西的心，江亦初直接付诸了行动。
他拿着手机，脱鞋上床，躺好了之后，还顺便用书本支好手机，让她能够看到他，然后他闭上眼睛，柔声道：“西西，我躺好了。”
顾西西看着他眼下的黑青，有些心疼，又有些担忧。
她知道，他们很辛苦，日以继夜地连轴转，二十四小时不停机地待命，就连抽空睡觉，都只能和衣而眠，而她却只能当作不知道，“嗯，我看见了。”
“西西，别担心，我很好。”江亦初睁开了眼，温柔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了然，就像她懂他一样，他亦懂她，“等到春暖花开之时，我还要看着你，穿上嫁衣，戴上盛世之音呢。”
顾西西眸光微动，唇边浮起了一抹浅笑，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对了——”看着有些凝重的气氛，江亦初直接换了个话题，“我能问一下，我的惊喜是什么吗？要是那年在凤凰树下，你答应我的事情，就最好了。”
顾西西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江亦初和她哥哥苏木两个人，不能以一般人来看，聪明的有些过分，也有些烦人，想瞒什么都瞒不住。
顾西西虽然没有回应，但是江亦初还是从她的表情之中得到了答案，“看来，我猜对了。”
顾西西似嗔非嗔地看了他一眼，“你都猜到了，还算什么惊喜。”
江亦初正色道：“怎么不算，那件事，我可是期待了很久，是我最想要的惊喜。”
“我说不算就不算。”顾西西眸光微闪，幽幽道：“反正送惊喜的是我，我要换一个。”
“别这样啊，西西，我的错，我可以当作没有猜到。”
“猜到就是猜到了，你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掩耳盗铃。”
“西西——”
“江亦初——”
不知道是江亦初太累了，还是顾西西的声音太温柔。没过多久，江亦初便放松了身子，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跌入了梦乡之中。
看着那张疲惫之极的睡颜，听着那清浅又规律的呼吸声，顾西西既心疼又为他骄傲。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地伸出手，隔着屏幕轻轻地抚摸着江亦初眼下的黑青和脸上的痕迹，浅笑道：“你不是想听我叫你亦初哥哥吗，等你回来便如你所愿。还有惊喜，答应了你这么些年，等你回来也该如你所愿了。”
屏幕里，睡梦中的江亦初好似听到了顾西西的话，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抹浅笑。
“江亦初，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我在等你回家。”
“江亦初，这繁华盛世，如歌岁月，我还要和你一起走下去呢。”
隔着屏幕，顾西西轻轻地在江亦初的唇角吻了一下，“江亦初，晚安，还有，我爱你。”
夜色渐深，冷清的月光透过云层，穿过窗户，给房间染上了一层银光。
“西西，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沈月末整理完资料，看着顾西西房间里的灯未熄灭，还以为她没睡，便一边开口询问，一边推开了她的房门。然而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她又不由得止住了声。
柔和的灯光之下，顾西西正斜躺在床上，静静地沉睡着，而在她的右手上，虚握着的手机还在视频通话之中，里面是一个男人安详的睡颜。
沈月末认出了那个男人，正是顾西西的爱人，她们医院心内科的江医生——江亦初。
她看着手机内外的两个人，心里涌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把他们分隔在两地，几百公里的距离，偶尔的视频通话，任由相思入骨，泛滥成灾。而此时此刻，他们隔着手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一个人道晚安，一个人道早安，却成为了爱情最美的样子。
沈月末眼里划过了一丝流光，无声地笑了笑，给顾西西盖好被子，又拿了一个抱枕，调整好方向，支好了手机，保证他们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能看到彼此。
然后，她打开夜灯，关上了顶灯，离开的时候，轻声道了一句，“西西，江医生，晚安，愿你们梦中相见，看四季流转，花开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