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秋夜
“相爷，夫人和少爷去了紫云观后只是呆了几天，没什么特别的。”暗卫跪在地上回话。
一个中年男人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没有说话。简殊今年年初就察觉自己的儿子有点不对，特别是游历回来以后，跟他夫人在房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从一个人举止奇怪变成了两个人举止奇怪，前几天突然说要一起去紫云观住几天，他和嫡妻十几年感情，又只得那么一个儿子，自然多关照一些。两人不说，他就派了暗卫私下跟去保护顺便看看情况。
“可有接触什么人？”
“接触的都是观中的女子，并无特别。”暗卫顿了顿，继续说。
“少爷还帮观中的一位姑娘背了一筐东西，从山上下来，此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接触。”
阿宴自幼心善，只是性子太过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简殊总担心儿子不能担起家族大任，可惜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既然性子转不过来，便只能把他的能力提上去，索性阿宴聪明，学东西很快。
可是两个人在中秋佳节突然提出要去紫云观住两天着实让他不得不怀疑。
“可打听了那姑娘叫什么？”
“听说是紫云观收养的孤女，叫明悟。”
“老爷，夫人回来了。”管家敲了敲门，在书房外回话。
简殊使了个眼色，暗卫出门，让管家进去。
“夫人一回来就着人去了藏书阁，挑了好些珍本送去紫云观。”
给寺观捐钱捐物捐书都是平常事，只是夫人明明去紫云观的时候就送了两千两银子去，现在一回来就张罗着送东西过去，不怪他多想。
“你去查查，紫云观上有个叫明悟的女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简殊想，虽然对儿子振兴家业没什么指望，可是想娶给孤女，而且很可能是个尼姑，这是万万不可能随他的。
“是。”
紫云观中，因为中秋佳节，所以观中上极为忙碌。每日来这祈愿的香客络绎不绝，为了帮忙做些杂事，明悟连平日抄书练字的时间也少了。至于她为什么如此勤奋，只因主持告诉她，中秋晚上允许她去山下玩。听说平京里有放花灯的习俗，明悟期待了许久，以往因为年龄太小，她下山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明悟，明悟，快看！”满慧从身后拿出一吊钱。闪瞎了明悟和姜柔的眼。
“你哪来这么多钱？”
“师傅给的，说让我们还有五师姐今日一起下山玩！”满慧得瑟地说。
“云慧师傅也去？”姜柔有些害怕地问道。云慧师傅是个有功夫的尼姑，平日里不爱笑，整日摆了个脸，姜柔每次看见对方都心里发怵。
“有五师姐一起，路上能安全许多。”
“是这个理。”明悟点头。云慧师傅虽然对别人板着个脸，但是很喜欢读书人，所以平日对明悟还算照顾。
把观中的事情安排好，下午时分观中的人反而少了些，香客们一般都是早上来上香，下午或者晚上赶着回家过节。
云慧和满慧把自己的尼姑袍换了下来，穿上寻常女子穿的棉麻质地的长袍，满慧简单的扎了个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云慧则在自己的光头上戴了个斗笠，毕竟带着三个小女孩出门，她的光头回头率太高了，还是低调点吧。
明悟和姜柔把平时穿的干活的衣服脱下，姜柔把自己从前穿的一件鹅黄色纱裙套在了明悟身上。明悟生的白，即便天天在太阳下干活，愣是没有黑上几分。姜柔自己则是穿了件灰色的棉质长裙。明悟看见的时候心里感慨这姑娘明明从小不缺吃不缺穿，怎么对当尼姑这么有执念，穿个常服都是尼姑袍的样子。两个人连发髻都没炸，用了根和自己衣服同色的发带将头发简单地绑在了脑后。
没耽误多久，四个人便齐齐地下山了。
虽然满慧手里拿了一吊钱，但由于平京城中物价昂贵，四个人实际上囊中羞涩，逛街逛了半天，除了买了四根糖葫芦，没有再买别的东西。
“猜灯谜，那有猜灯谜！”满慧从一个方向跑过来，然后拉起明悟的手就跑。
云慧和姜柔远远地跟着两人，姜柔是因为跑不动，云慧则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保证两人一直在自己的视线里就行了。等到终于走进的时候，就看见两人手里拿了许多猜灯谜赢来的东西。明悟正从对方手里接过一盒蛋黄月饼，摊主笑眯眯地看着她。
“小姑娘，真聪明啊。”
“谢谢。”明悟接过月饼微微颔首，转身同其他三人把月饼分了。
云慧刚刚接过月饼，突然抬头看去，是一间茶舍，窗户紧闭，云慧皱了皱眉，看着几个小丫头。
“走吧，这里人太多，小心走丢。”
“相爷，那位黄衣姑娘就是明悟。”暗卫关上窗户，对一旁的简殊说。
简殊对着关上的窗户发呆，眼中带着一些不可思议，刚刚那个小姑娘眉眼间与自己颇为相似。可他绝不可能有流落在外的孩子，他房中并无妾室，妻子因为在生阿宴后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了，或许只是有些想想？
联想到妻子和儿子的不正常，他觉得自己不能那么想当然。
“夫人当初生产时的稳婆在何处？”
“当时给了笔钱就送出府了，后面就不知道了。不过打听一下也不难。”
“去查，查完了秘密把人带去东街的院子安置，不要叫人察觉了。”
“是。”
“再派两个人暗中跟着那个姑娘，别叫人发现了。”
“是，相爷。”
“派两个女暗卫。”简殊想了想继续吩咐。
“是。”
因为手上拿了好些食物，几个人尝完鲜，就把多出来的一部分食物分给了路边的乞儿，还有一部分准备回山上同各位师傅和师姐妹分享。
随着人流来到放花灯的地方，手中的余钱正好可以买四只花灯。云慧本来不想参与这个迷信的游戏，在她看来放花灯还不如回山上对着佛祖多磕两个头，不过为了不扫三个小丫头的兴，就半推半就收下了满慧递来的莲花灯。
“明悟，要不你帮我写吧。”满慧拿着纸过去。
“这里头的秘密可不能叫人看见了，否则就不灵了。”
“好吧。”
明悟提笔思索了一下，她在物质生活上并没有什么要求。事实上，她本也不相信莲花灯许愿这种事情，不过只是想来体验一下而已。
想了想大景后期的社会情况，明悟想，如果非要说自己有什么愿望，她希望百姓食能果腹，衣能蔽体，就像现代一样，百姓的基本生活可以得到保障。因为纸张要放于莲花灯中，所以并不大，于是明悟就写了几个字。她看着飘走的莲花灯，出了神。
四个人相隔并不远，只是人来人往，倒是一下子看不见其他几个人的身影。只见前方人多的地方突然发出几声惊叫，人群四散开来，甚至有些人被推倒在了地上。
“杀人了！”
明悟想回头找其他人，却是被人群推着向后方跑去。
来不及看什么情况，但她知道肯定不是自己能够应对的状况。只能跟着人群离开，出了放花灯的街道，人群就四散开来，不再像刚刚的道路上一样拥挤。幸好她们来的时候想过可能会走丢的情况，已经约了一家客栈作为碰头点，倒不至于无处可去。
“真是你啊！”明悟感觉有个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头，看见了周道。
“你怎么在这？”明悟吃惊，这人不是听说刚刚启程回京吗。
“为了回家过中秋呗，就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那你家人呢？”
“大哥护着妹妹和母亲回去了，我留下帮忙，大哥一会还要回来。父亲派了人去对付作乱的人了，你别害怕。”
“嗯。”明悟其实很想让周道帮忙找找满慧她们，可是想想自己和对方不熟，一时纠结。
“你一个人？”
“我和我朋友一起下山，我们走丢了。“
“可要我帮忙？”
“可以吗？”明悟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和惊喜。
“当然。”
明悟将三个人穿了什么衣服以及特征报给了周道，周道当即安排人去寻找。
“我得回客栈，我们约了在那里见面，万一她们回去了找不到我就不好了。”
“好，我送你过去。”
“相爷，那位姑娘似乎和周侍郎认识，两人见面后，周侍郎送人去了客栈。不过一会就走了。”
“嗯。周侍郎，周道？”简殊不大喜欢周家，这一家子都是刺头，可是不得不承认周家人在带兵打仗上很有能力和手腕。只是不曾想出了个文官，这也就罢了，可惜周道虽然从文，那脾气还是武将的脾气，专门喜欢和世家作对。
“叫调去的暗卫注意点客栈周围，有情况随时传消息。”
“是。还有，这是明悟姑娘的莲花灯上拿来的纸条。”
简殊的嘴角抽了抽，他可没兴趣关心女孩儿家的小心思，不过拿都拿来了，看看也无妨。展开纸条，上面用非常漂亮有力的字体写了四个大字：国泰民安。
周道把明悟送到客栈就走了，他身为朝廷官员，自然还有事情要做。不过走之前给了明悟一块玉佩。
“等来年开春把新酿的酒送到府上，给看门小厮看这块令牌就行。”
“好。”
说完周道跟客栈借了匹马离开了。
明悟在客栈等了半个时辰，就在她马上要把耐心消耗完的时候，云慧带着姜柔回来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云慧只能就近拎起姜柔的功夫，就看不见满慧了。
把姜柔往明悟怀里一丢，就准备出门找满慧。
“我也去。”明悟觉得自己在客栈坐不下去了。
“不行，你没武功。姜柔受了点小伤，看好她。”
明悟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自己读的书似乎除了帮自己猜猜灯谜，说两句看似通透的话以外毫无用处。她作为大景的外来者，她也从未想过要干扰大景的历史，可是当朋友遇险的时候，她只能在这坐以待毙，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明悟将姜柔扶到床上，跟店家借了药给她包扎，至于抠门客栈老板为什么突然这么好说话，自然是因为看见周侍郎送了明悟回客栈。之前周侍郎中状元游街的时候，客栈老板还带着自家儿子去围观，让儿子以周侍郎为榜样。
一夜过去了，满慧和云慧都没有回来，就在明悟担心自己要被客栈老板扫地出门的时候，一个穿着一个武将模样的人终于把满慧和云慧送了回来。
昨夜云慧离开后，找到了满慧留下的标记，满慧发了高热被一个郎中收留了，她也不好强行将人带走。不想后半夜竟然有逃窜的刺客闯入，两个人大打出手，引来了周道派去帮忙找人的手下以及平京的护城军。周道的手下陪着云慧等满慧的烧退了以后，还好心的付了钱，才带着两个人回到客栈。
“多谢这位小哥了，钱过两天会有人送到周侍郎的府上。”周道手下在听说明悟还欠了客栈一些伤药费后，也帮忙还上了。
事情办完，送走周道的手下，四个人不想在山下多呆了，当下觉得稍作休整马上回紫云观。
回到山上后，因为另外三人都受了伤，只好明悟去向观主报告情况。事实上，明悟也不知道刺客从哪里来，目的为何，不过看观主讳莫如深的样子，想来是牵涉到什么大事情上。观主让她回去好好休息，然后差了人送钱去周家，顺便还送了串开过光的珠子聊表谢意。
满慧和云慧自有观主看顾，明悟安置好姜柔以后，听说观中住进来两位女客。今日特别有干劲的明悟自告奋勇要去帮忙。
暗卫雾和霜被派来盯梢一个紫云观的孤儿，说是盯梢，但是老大明里暗里的意思是还要起保护作用，于是她们俩就跑来充当香客住下来了，反正花钱有主家付，不要太过分就行。只是没想到那位被盯梢的姑娘会过来，还端了个茶壶进来，问她们有什么需要。差点把雾和霜吓得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等探清明悟的意思，只说自己喜欢清净，没什么事情不希望被打扰。
“行，那你们有事和我说，或者去找院中的小师傅说。”明悟点点头，离开了。
“嗯。”两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到院中，姜柔显然已经从昨晚的恐慌中回过神来。
“呜呜，明悟，我再也不要下山玩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昨天那个刺客的刀砍过来，差一点点我的脑袋就不在我的脖子上了。”姜柔抱着明悟开始大哭。
“好了，没事了！”明悟一下一下拍着姜柔的后背。
“怎么难得下个山，还会碰上这种事情啊，出门前明明看过日子，还是个黄道吉日呢。”
“你说那些刺客是哪里来的，昨天是想要杀谁啊？”姜柔喝了口水继续说。
“不知道，不过听说昨夜有很多人受伤，除了百姓，不乏一些朝廷命官和家中女眷。应该是什么大人物的内斗吧。”明悟说完，眼光一暗，想起了一件事。
安元二十一年，历史上记载发生的大事，大概是在九月之后，安元帝四子肃王被判谋反，处以极刑。史书上并没有记载谋反的过程，只是给出了一个定论。难道说会和中秋夜的事情有关，显然，此时此刻并没有人能回答明悟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