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顾向北都快愁死了。
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吃一顿饭会这么难。
他绞尽脑汁的想，还有什么既能避开陆知南的雷点又能吃的东西？
“火锅？”
“烤肉？”
可真要吃完这些下午还上个屁的课，直接回去上晚自习得了。
“你该不会想吃肯德基吧？”顾向北最后问。
陆知南脸都被他气绿了。
他深吸口气：“我什么时候说面条和米线不能吃了？”
“那不也是菜和饭混在一起？”
“有什么食物不是菜和饭混在一起的？”陆知南反问道。
“但刚才是你说……”
“我说什么？”陆知南气冲冲地拉起顾向北的胳膊，指着一家米线店橱窗上贴的食物图片，说道：“你看看这个。”
然后他又拉着顾向北走到之前那家盖浇饭店门前，指着橱窗上的照片：“你再看看这个，它们是一样的混法吗？”
顾向北一脸懵逼：“有什么不一样吗？”
陆知南一副气到无语的样子，耐下性子解释道：“当然不一样，面条和米线有汤，起了中和过渡作用，面条不会和菜直接接触，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酱汁将它们搅拌在一起，味道当然不会掺杂的太厉害。而最为重要的一点，面条看起来不会这么恶心！”
陆知南单手一指盖浇饭的图片，掷地有声。
“什么玩意儿？”他话音落地时，盖浇饭小店的玻璃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瞪着他俩，粗声问：“你刚说什么玩意儿恶心？”
陆知南和顾向北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发虚。
“看你俩在门口站半天了。吃不吃？吃就进来，不吃就滚！还恶心？你没吃怎么恶心着你了？妈的小兔崽子，年龄不大，你们成心想找事是吧？”
陆知南原本觉得有些理亏，毕竟自己出言不逊在先，可看男子一张嘴就骂骂咧咧，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也不是针对您，我们这就走。”顾向北一边道歉一边拉着陆知南的胳膊往街里边走。
男人一看他们走了，更生气了：“他妈的，不吃你站门口逼逼半天，一碗盖浇饭吃不起咋滴？穿的人模狗样，原来是他妈穷逼，吃不起你逼逼个屁。”
“傻逼，呸！”男人说完啐了一口，朝店里走去。
生平第一次，陆知南被人这样骂。
在他以前的生活环境里，人人都是端庄得体的，既便发生摩擦，也不会有人做得这么明目张胆，更多的较量是存在于私底下的，说是阴谋也好，诡计也罢，至少每个人都维系着表面上的温文尔雅。
如同披着画皮的鬼，无论底下的内里有多狰狞肮脏，至少看起来时不会让人感觉不适，恶心的想吐。
今天之前，陆知南对此深恶痛绝。
可也在今天，他明白了，肮脏就是肮脏，不管有没有画皮，它都是一样恶心。甚至，没了画皮的遮挡，赤/裸裸的肮脏更能激起人内心深处的怒火和仇恨。
他突然理解有激情杀人这一说法了，当男人用极尽粗鄙的语言攻击他的时候，那一刻，陆知南双拳紧握，几乎失去理智。
“你说什么？”
说话的是顾向北，平时笑起会弯的眼睛此时盛满怒气，“你再说一遍！”
男人转过身，笑了，轻蔑的看着他俩：“小兔崽子你威胁谁？还再说一遍，老子就骂你了怎么着？穷逼！你们就他妈是穷逼！死妈的玩意儿……”
“啪”的一声。
陆知南脑中那根叫理智的弦断了。
他猛地转过身，顾向北却已经冲过去了，抡起拳头就朝男人脸上砸了过去。
男人的头被砸得歪了一下，鼻血喷了出来，顾向北又趁机一胳膊肘怼在了男人因疼痛躬起的后背上。
这是陆知南第一次看见顾向北真正打架时的样子，动作虽然还是全无章法，但出拳的力道很大，砸下去的时候甚至能听到骨骼与皮肉撞击发出的闷响，脸上也没了平时笑嘻嘻的模样，眼角眉梢全是戾气。
他揪起男人的衣领将其往墙上狠狠一撞，指着男人：“你他妈刚才不是很牛逼吗？骂！你接着骂啊！”
男人此时满脸鼻血，因被顾向北揪着领子，整张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挣扎着想要掰开他的手。
一切发生的太快，自顾向北出手直到制服男人，从头到尾也才不到半分钟。陆知南在短暂的情绪失控之后很快冷静下来，看男人已受到教训，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升级，忙第一时间拉住顾向北的手腕。
“算了。”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擦顾向北因情绪激动青筋暴起的手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没事了，我们走。”
顾向北又瞪了男人好几秒才松开手。
两人走出老远才听到一个女人惊慌地喊声：“怎么回事！谁打的？”
男人仍在骂骂咧咧，声音却已收敛了不少。
陆知南一直抓着顾向北的手腕没松，因为他感觉到顾向北身上那种僵硬的紧绷感一直没消失。
这样失控，暴怒的顾向北，他从来没见过，也让他感到担心。
“我没事了。”直到转过另一个街口，再也看不到那间小店，顾向北才转脸看向他，笑了下。
“真的？”陆知南仍没松手。
“真的。”顾向北清了清嗓子：“主要他骂你，还骂你妈，我忍不了。”
见他神色已和平时无异，陆知南松开手，呼出一口气：“怪我，要不是我……”
他捏了捏鼻梁，真有点不知怎么说。
今天这事，怎么想怎么憋气。
“不怪你。”顾向北说：“怪那傻逼，我都道歉了他还没完没了，他就是存心找抽。”
但打架总归不好。
要搁在平时，陆知南估计就这么说了。
可现在，他看着顾向北，看了好一会儿，说道:“也不怪你，刚才我也想揍他。”
顾向北乐了：“我以为你比我能忍呢。”
被这事一闹，两人都没了再找地方吃饭的兴致，转头朝学校走。
“也就一秒吧。”陆知南说：“比你晚了一秒，不然砸在他脸上那拳就是我打的。”
“哦？”顾向北就跟在他身侧，闻言拖了个长腔：“早知道我该等一秒，这样就能看到南哥用漂亮的跆拳道动作收拾那傻逼了。”
陆知南摇头：“我那些不行，都是花架子，今天看了你打架才知道，实战还是你那些动作更实用。”
得南哥夸奖，顾向北万分满足，嘚瑟起来，“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
“好啊。”陆知南看着近在眼前的二中校训，叹了口气，声音懒洋洋的：“我帮你补习，你教我打架，咱俩做一对叱咤阳城的南北双侠。”
“……靠！”顾向北偏头笑了下，然后就停不下来了，从哼哼哼到哈哈哈，抖着肩膀笑个跟个傻子一样。
陆知南刚开始努力忍着，因为两个人这样站在街上对着笑实在太傻了，可没忍两秒，实在憋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离学校已经很近了，校门口站着不少吃完饭出来遛食儿的学生，远远看见他俩，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实在想不通这俩货在抽什么风。
足足笑了两分钟，陆知南首先败下阵来，指着顾向北：“别笑了，再笑我抽你。”
“哼哼……好。”顾向北也叹了口气：“笑得我肚子都疼了。”
再往前十几米是一间小超市，应该就是之前赵霄童说的那个，门口撑着几把遮阳伞，伞下放着七八张塑料桌椅。
两人走近，顾向北指着塑料椅子说：“都这个点儿了，食堂肯定早空了，你坐这歇会儿，我去超市买俩面包咱俩凑合凑合吧。”
“好。”陆知南也确实没吃饭的心情了，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眼前又浮现出顾向北打人时狠厉的表情，他眉心皱了皱，似乎有些不喜欢，摇了下头，脑子里跟照片切换一样，换成了顾向北跟他说：“我那梦想不提也罢”时的样子。
那样怅然若失的表情……
梦想。
什么才是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句话，我们每个人都被问起过。
且每个年龄段都会被人不断提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幼儿园时期。
每个人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甚至有的人，换个人问就会换一个梦想。
可陆知南的梦想始终如一。
努力学习，做陆氏合格的继承人，在陆明渊需要的时候，随时接过他的担子。
这其实是一个很虚的梦想，更像是一种期望和责任。
但在陆知南的认知里，这就是他仅存的意义。
陆明渊用十多年的时间不断的强调，固化，他做为陆氏继承人的职责和义务。并以此要求他，将这种使命感与他的生活息息相关。
陆知南就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每天按照陆明渊所设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并成功长成了陆明渊所期望的样子。
直到，那张亲子鉴定书出现，打破一切。
机器人的程序一下被打乱了，他茫然不知所措，继而又因自身的敏感和偏执，第一时间选择了自毁。
没错，自毁！
与其说他来阳城是被沈若云设计，陆知南觉得，是他自己设计了自己。
在终极目标，既所谓的梦想成为泡影之后，他选择毁掉原有的自己。
切断所有后路，不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不顾一切。
不是自毁是什么？
只不过他终究不是机器人，也做不到真正的自毁。
所以他来了阳城，遇到了外婆，遇到了顾向北。
“梦想……”陆知南低声喃喃了句。
或许是时候该给自己重新找个梦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