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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痴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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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的不说,光说近的。

    就是伯容谦周身一个白阖,四年前初来乍到,也还上官府讨过活计,才安排得一个不痛不痒的小大夫名额。按规矩,官府也该是将他当作镇民登上一笔的。

    就算这镇子三十多年没下过一个子,最小的小孩儿也该三十多岁了,更老的死的死,躺的躺,该是个暮气沉沉的镇子才是。可仅是伯容谦这几日所见,日升月落伦常无异,大街上乱跑的小儿就不止一二位。

    如果说是仙门和云峰镇的决裂就在那个仙缘之人失踪之后,然后朝廷接手云峰镇,蹲这的两位官爷自己犯懒,再没动过册子,那倒也说得过去。

    伯容谦还没细想,也没顾着自己手上两层的灰,打算再细看,书册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勾起,勾到半空中拦腰一刀两段,上下分了头尾,一前一后地掉在他脚边。

    伯容谦抬眼去看。

    他仗着目力没点灯,四下漆黑一片,五感六识通天彻地,却也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书架上那些尘灰抖了两抖,好似埋在灰泥下的什么东西要冒头而出,却什么都没有。虚空中不知从哪儿冒出无数个发声源,好像无数张嘴同时说话,把屋内没有分量的东西都震动起来,伯容谦听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微震动汇聚成一个声音:“原来传闻瑶月尊者三筋俱碎竟是真的,连手上两根泥灰里的丝线都感觉不出来。”

    伯容谦愣神的功夫都没省,一边说:“我还没看出个一二三呢,阁下怎么不跟套路,先自己冒头了?”一边伸出一指在虚空中轻微一点,眼前的一排书架连带着周围的障碍物彻底化为齑粉,纷纷扬扬洒在他的脚边。

    方才截断他手上那本户口册的竟是两根单薄的丝线,极轻极薄极细极锋利,两头垂在黑暗里,在书册上和蜘蛛丝搅和在一起,近乎以假乱真。丝线以十分快速的速度绷直时,就将那书册吊起来一刀两断。只是丝线脆弱,只能一次性地用,这么崩一下就彻底断开来。

    伯容谦虽然眼睛好使,手感却不太行,就是在光线好的地方都未必能看出,何况周围一片漆黑。况且强者有强者的高傲,他连整个云峰镇都不放在眼里,心上一时倏忽,竟把那丝当蜘蛛丝混了。

    那震动的声音没散,仍在持续回响。空中的声音干干巴巴,任谁都知道这不会是活人嗓子的声响,单调的声音照本宣科地将不知谁地叹气念出,听起来还有些滑稽:“要是叫尊者什么都知道了,哪还有我寰转的余地呢?”

    伯容谦往下看,看着手上的一道细小的血痕很快地愈合起来,泛着灰黑的痕迹窜了一下也立刻褪去。他装模作样地笑了一声:“这点道行可能不是很够看。”

    这泛黑的痕迹并不是毒,伯容谦捏着手“嘿”了一声,道:“借个公输家的虎掌,真以为就能跟着公输家一起威风了么?”

    公输家的“千机百炼”非毒非邪,而是兵刃。用极精妙的技艺造出的肉眼无法察觉的机关,一点伤口就能顺着渗血没入人体内,在他人人体布下天罗地网,撒入骨髓血脉。使用者控制千机百炼,千机又控制对手,这么一对一的控制下,使对手成为自己手中如臂指使的一把兵刃,越是深入,越是死局。

    千机百炼不是毒,自然无法解毒或者逼出,伯容谦一察觉就使出了诀,停下了手掌处血液的流动,千机百炼顺血液而流走,一被掣肘,自然无法动弹,撑死了也就能控制个手掌而已。

    天可怜见,伯容谦的手已经废了,对方费劲巴拉半天真是忙头忙尾一场空。

    对面那人一听这话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叹气叹个没完似的,在这干巴巴的回音重复中就未免有些魔音灌脑了,还没等伯容谦实在受不了发作,他先开了口:“本也不想拿桥什么威风,只是流了不该流的血,未免要借不该借的势。”

    伯容谦看向虚空。

    末法之后,仙门稍有力尽之势,反而给了公输氏这般虽无仙缘难凭仙法、却凭绝世无双的仙骨技艺传承至今的技术流崛起的机会,他们势不可当地在仙门中占据了一个印象颇深的地位,公输之名逐渐在仙门之中站稳脚跟。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那声音大声笑起来,好心给了伯容谦一个解释:“怎么?公输的血脉出现在这样偏僻的小镇里不合理吗?还是需得有什么情有什么怨非得要流落一番才能理解?你们仙门不是认为公输就是和你们天渊之别、攀不上仙字的凡俗末流?只是恰好一介公输氏的凡俗,在凡俗某处和某人生儿育女而已,就叫尊者觉得这么费解吗?”

    伯容谦:?我说什么了我?

    两人交手间难免有所波及,伯容谦一手破开了周边杂物,门窗大开,更是气动风涌。夜风吹袭间,地上断成两节的书册哗啦啦地翻涌,一面翻完,恰好可见某一节中短暂地一瞥。那三十一年前最后登记在末尾的新生子生辰年月行列下首,赫然记着慈母恩父所列名姓,只三个‘公输舀’小字。

    风从大开的门户中涌进,伯容谦这才变了脸色,他被四周的夜色蒙蔽,竟一直没察觉任何不妥。天下吹起的风莫不顺心如意,任尔东西北南,唯有捉摸不透才敢称风,这吹过他身旁一股股一阵阵有规律有节奏像是定时定点跟人说好的,撑死了就只能算作‘气流’。

    那个声音又道:“千机百炼入不了尊者眼,‘万象樽’总能得一点青睐吧?”

    伯容谦废话不多说两指并成一道作剑状以气劈开,这一气势劈山倒海,屋子彻底四分五裂,气势再往前却一去不回,宛如被什么吸收了般。他整个人置身于星夜之下。原先官府周边的几座屋子几块破烂木栏简陋的屋瓦都不见了影踪。伯容谦周身一望,四通八达只有一片星海,他置身于星海之下孤伶一人。

    万象樽物如其名,是一只酒杯形状,能纳万象的法器,是公输家非常出名的法器之一。虽说是万象,其实也只能容纳一个酒杯倒影映出的事务,虽说容纳有限,可杯内并非普通的幻象,而是真真实实天地之间的某个空间,被一个杯中倒影困顿了起来。

    万象樽使用条件苛刻,且困住的只有倒影的方寸,却仍能在仙门之人中传出盛名,便是因为万象樽在内是无解的。

    在外看来与寻常无异,只有被困之人在里间一直被困其中,难以寻出路破局。

    而困住他的这个万象樽更是应该有了道果的雏形,竟能困住一片星夜天地以来混淆他的视听。

    万象樽的使用条件有三,一是倒影之物,二是倒影之物需毫无所觉,三是倒影之处需得在杯中一段时间。若期间有一项不满足,或是未曾停留足够的时间,万象樽都只能忽略,无法容纳。比如倒影映出窗外蝴蝶,蝴蝶停留片刻,只剩寒窗,一段时间后,在万象樽之内的就只有一扇孤窗。

    伯容谦后知后觉,但稍一思索也能知道:“云峰镇。”

    真是没人比他更敢想。

    在实际的官府中,大约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人不疾不徐地从远处赶了过来。他不敢靠得近,稍近一些,就容易叫瑶月尊者发觉,只能远远地靠些机簧死物试探一番,竟比他想象的容易些,反而叫他有些生疑了。

    来人叹了口气,稍微有些肉痛似的说道:“一个生出道果雏形的万象樽,便是一整个仙门也困得了。拿来能够困瑶月尊者,唉,值了。”

    官府外屋整整齐齐,不像有人闯过的狼狈,他拾起房中一只静置的酒杯,探头一望,杯中之水黑漆漆地冒着寒气,什么也看不出,只有水面无风自动,不停地涌出一阵一阵的波澜。

    对手是伯容谦,他又是偷袭的一方,实在是不敢不手段尽出,一上来就放大。

    他不敢怠慢,往杯中丢了一条‘捆仙锁加强版’,纵着千机百炼的手抓住了那条捆仙锁,这才敢将酒杯放入盒中封好带走。

    伯容谦一边想一遍哼声,他看到那个‘舀’字,心里就对万象樽的主人是谁有了底。白阖的医馆的主人,官府地皮的东家,姓黄名舀,大约也有三十多还是四十岁,反正记不清了,对得上号。听过白阖提起一嘴他东家现在随的母姓,大约和他父亲有什么天大的仇怨,多半的时间都是不爱露面的。

    难怪他左也一块地右也一块地,谁要入镇除开官府也就是他了,毕竟住哪儿都是他的地盘,需得和他打招呼。整个云峰镇都让他承包,连拿个云峰镇作诱饵也挺舍得下本的。

    伯容谦一只手被捆仙锁束缚,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捆仙锁好挣,但万象樽不好破。他心中放空地瞅着宛如水面波动的星夜,想了想,使了个诀,方才那些被化为齑粉的东西重新堆积了起来,捡出能用的成分,在地上磨磨蹭蹭,重构成了一把太师椅。

    伯容谦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虽然是自己一时大意失了马前蹄,但他毫无悔过之意,大觉得事已至此船到桥头,先想着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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