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族的朋友
杀意在前。
却与先前不同，梅利安的动作没有被凶狠的恶意锁定，以至于身形僵硬浑身发冷，他下意识地拔剑，挡在乌蒂的面前。
为什么现在的他可以拔剑而立呢，梅利安心中已有了答案。
——是乌蒂殿下给了他勇气与力量，所以，就算他的力量卑微如蝼蚁，也不会躲避在殿下的身后！
乌蒂抬眸望去，正好能看见弓箭手的气息。
绿发绿眸的精灵周身萦绕着植物的芬芳，容貌看似生来和煦温润，身上升起的怒火也是因为旁人伤害了精灵视若家人的草木。
乌蒂正在看着对方，结果梅利安一个拔剑就站在他面前，把他能看见的东西都挡得严严实实的，一条缝都没有漏出来。
乌蒂：……
弓箭手弯弓搭箭，数道流光从尾羽汇入，将箭镞蜂拥，看见梅利安的动作，他的笑不由得变冷，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箭，脱弦而出！
“雅图！”
阿贝卡急喝出精灵弓箭手的名字，他猛拍地下厚土，借助拍打的冲击从凹处脱坑而出，身后羽翼乱颤，鼓足力气向前一扑，就想要伸手拽住那支箭。
“嘭。”
距离太远了，根本无法够得着。
“不要……”
阿贝卡的身体再一次砸向地面，他瞬间转头，追随着箭矢的流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向自己不愿意的趋势发展下去。
箭矢破空之声长鸣。
乌蒂被梅利安挡在身后，能轻易地看出梅利安掩饰不住的紧绷脊背，在紧绷之下却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既然那么害怕，还为什么要挡在他的面前呢。
明明，梅利安应该知道他们之间的实力相差有多大的。
破空之箭只会洞穿梅利安的首级。
梅利安持剑而立，因为用力过猛而使得剑柄深深膈入手心，箭矢映入他的瞳孔，连带着他的瞳孔也紧紧缩成一个圆点，身死的恐惧同时涌上心头。
分明只要躲在殿下身后，就完全不需要担心有死亡的风险，因为他现在的行为也只不过是飞蛾扑火。
但是，在冰冷的黑暗之中，火焰是耀眼的、是温暖的，他不是在扑火，是在守护身后的火焰，也是在贯彻被火焰重新点燃的意志。
就算这样的行为属于愚钝，但如果不拔剑而立，他只会与死人无异。
梅利安眼神一凛，两手一并握上剑柄，抬起就要向上挥动，欲斩落直袭而至的长箭。
糟糕！动作不够快，剑刃根本没有办法触及那箭丝毫。
箭矢夹带滚滚烈风，卷起的砂砾迷入双目，梅利安眼中一疼，失去了面前的视野。
突然地，梅利安被猛地一推，他整个人就向另外一侧摔去，箭矢从他的脸颊擦过，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仓促地看过去。
只见乌蒂没等箭矢击入他的一臂距离之内，向前踏出半步，仅仅是伸手抓去，挟带雷霆之势的箭矢兀地就止步不前，被乌蒂的手牢牢握住。
他立在原地，面前是身负杀意的精灵弓箭手，却犹如闲庭信步。
乌蒂面目间不见用力，状如拈花一般稍稍握紧。
“啪。”
箭矢宛若玻璃，在乌蒂的手中尽数破碎，流光闪烁消失不见，箭身的残枝被他松开，直直向下掉，没入地面化作新的养分。
乌蒂不能理解梅利安的做法，任谁看见天堑相隔的实力之时，都应该会生出侥幸之心，只要能保全自己，就算是表现懦弱一点也无可厚非……大概。
这也是自然之下的丛林法则。
之所谓的帮助人类，只不过是游戏而已，一场随时都可以结束的游戏，又何必为了他付出一片赤诚的真心。
……只能归咎于愚钝，梅利安实在是过于愚蠢。
“殿下。”
梅利安堪堪站直，他收了剑刃，心中的勇气就好像气球被扎破了洞一样咻咻的穿出去，
自己终究还是一个负累。
“梅利安，我十分欣赏你的勇气，但是。”
乌蒂说这话时，稍稍转眸，借着面向弓箭手的方向而躲过梅利安投掷过来的目光。
梅利安心下一沉，却仍然凝神等待着乌蒂的下半句话。
乌蒂：“勇气并不能增加实质上的战力，回去好好练练你的剑术。”
他说话之时理直气壮，心中还思量着让梅利安回去好好看看书，提升一下本人的智商。
没有被指责，没有被放弃。
梅利安双目一亮，朗声应答：“是。”
此时，阿贝卡也缓过了一口气，拖着狼狈的身体走了过来，目露关心，“你们没事吧。”
乌蒂打量了阿贝卡上下，说，“看起来还是你有事。”
阿贝卡扯了扯嘴角，似是想要扯出一抹笑容来，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好放弃，“阁下说笑了。”
与此同时，箭矢被击碎，魔法纹路逆转反噬其主，站在对面的弓箭手猝然吐出一口鲜血，抹去嘴边鲜血，他凝望了一会儿乌蒂的方向。
与精灵王子相比，弓箭手对魔法元素没有那么敏感，因此他看不见阿贝卡看见的景象。
但是，弓箭手能察觉得出乌蒂的实力远在他之上，如果与其交手则一定会失败，并且惊扰精灵全国。
“王子，你好自为之。”弓箭手放下手中弯弓，振翼飞离。
“他不继续打了吗。”乌蒂疑问道。
乌蒂也算是了解精灵种的部分性格，护短、极其的护短，所以才会将南部森林的植物都圈在自己的守护范围之内。
护短的精灵现在却对砍伐林木的家伙视而不见，这如果是真的，那么乌蒂得考虑考虑更新一下自己的认知了。
阿贝卡唤出藤蔓给自己疗伤，听见乌蒂的话，只能苦笑着答道：“雅图对我很好，于我而言就像是亲生兄长一般，而这里的动静很大，如果让族里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会重重罚在我的身上。”
他向弓箭手离开的方向望去，略微艰涩地说：“他是在替我打发其余赶来的族人。”
“重罚吗。”乌蒂若有所思，“那贵为王子的你又为何要包庇人族。”
“……”阿贝卡沉默，他没有道明缘由，只是转移话题，催促道，“你们还是赶快离开森林，精灵种的事情与阁下无关。”
“你和你的族人不一样，阿贝卡。”看见了阿贝卡的反应，乌蒂直截了当地断定。
闻言，阿贝卡浑身一震，他将手搭在乌蒂的肩上推搡，却仍然保持礼节的克制，“请阁下赶快离去吧。”
乌蒂握住阿贝卡搭在自己肩上的一扭，两人的站位瞬间发生变化，他站在了阿贝卡的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凑得极近。
一呼一吸之间，阿贝卡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明炽火光，庞大的威压倾泻而下，将阿贝卡所有想要躲藏的回避都硬生生拉出，暴露在灿烈的阳光之下。
乌蒂：“如果是智慧生物的生命与无灵的林木相比，你会选择什么。”
对于普通的精灵来说，他们因世界树而生，林木就是他们的亲族，即使无灵，他们也只会选择林木，而对异族刀剑相向。
但是，阿贝卡不是。
“当然……”从阿贝卡发现自己与同族完全不一的观念时，因为身为王族肩负的责任，他已然欺瞒了自己许久许久，此时对着那双赫焰金眸，欺瞒的表壳悄然褪去，自身的压力混杂在扑面而来的威压之下卸去。
“只是出于我的本心，而不是精灵种的王子，我更想要选择有灵智的那一方。”
即使是现在，阿贝卡依旧克己守礼，将规矩刻在了身体的每一寸，但在呼吸之间，吐出的无疑是更轻松的空气。
乌蒂心中愉悦，他就知道自己猜测的不会有错。
退后一步，他松开了对阿贝卡的桎梏，乌蒂轻轻一笑，随手一甩，黄绿色的点点光团漂浮在他的身周。
“这是——”阿贝卡微惊。
“虽然南部森林不是精灵的国土，但也算是你们的地盘，人族在精灵的地盘上收集材料也得回馈一点东西，不是吗。”
乌蒂扬手，黄绿色的光团尽皆向阿贝卡飞去，团团卧在阿贝卡的手心之间。
那是被人族伐下树木的灵智，人族伐木之前，那些树是并没有生灵的，只不过是乌蒂手动催化了一番，将树灵催生而出。
如果阿贝卡的选择与乌蒂预设的不一样，那么乌蒂也不会将树灵赠与。
这是定金。
足够买下精灵王子对人族好感的定金。
“有了这个，你也可以向精灵王交代了吧。”乌蒂说着，从他的话语间丝毫看不出自身内心多余的盘算，只能听出敞亮的坦诚。
“……这简直是，蒙受大恩。”阿贝卡小心谨慎地捧着黄绿光团，犹如易碎之物。
无灵的草木被精灵厚待是出于同根生的爱护，而有灵……草木生灵是千年都难以孕育的存在。
乌蒂没有正面回应阿贝卡的感谢，他又向阿贝卡递出一片绿叶，“随时都欢迎你来到人族未来的城池，人族的朋友。”
在那片绿叶之上，藏匿着前往人族城池的钥匙，那一座……还没有建成，就已经展露在另一种族面前的、注定迎来辉煌未来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