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拜年
翌日姬朝安前去拜访先生, 将与林秀意遭遇的事从头到尾一说,并取出了他在爆炸现场捡回来的破损簪子和手镯。
唐临未置臧否, 只问道:“你有何打算?”
姬朝安沉吟道:“她到底帮了学生,学生自然要圆了她的心愿,将遗物送回明泉宗。至于那两个孩子资质寻常,且来路不正,若是太过关照,只怕适得其反,学生想求一套粗浅的修炼之法,不必成仙入道,只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即可,以他们娘亲之名转赠二人, 往后各安天命,若是遇上了,就帮一帮。”
唐临仍是一语不发,只点了点头。
姬朝安放下心来,又想起一事,忐忑地将断为两半的时陈取出来,嗫嚅道:“先生”
唐临未曾动容, 反倒是趴在扶手上的绿色灵龟倏地自壳中探出了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瞪着小童掌中的碎块。
姬朝安竟从它眼中看出了悲痛愤懑的神色,愈发觉得心虚。
唐临却微微笑起来,一面用手指安抚般轻敲龟壳,伸手接过碎块, 柔声道:“时陈可曾起到作用?”
姬朝安郑重道:“全靠时陈救命,否则学生恐怕难逃此劫。”
唐临僵了僵,缓慢地将两块玉雕碎块托到灵龟跟前, 看着那灵龟伤伤心心地将碎块叼回壳里藏起来,方才叹道:“为师识人不清,险些害了你。”
姬朝安忙道:“先生,言重了。人算不如天算,非先生之过。更何况,经此一役,学生获益良多,感激不尽。只可惜杨师兄”
他话里有话,唐临自然听懂了,柔和眼神中带上了释然笑意——能取得徐山桃核,就不虚此行。
遂又说道:“你放心,杨螟被奸人所害,学宫自然要为他讨回公道,对他父母亦有补偿。”
姬朝安不敢多加打扰,交代完便告辞离去,这次径直离开学宫所在的桃杏里,返回了槐树里家中。
马上就过年了。
仇四婶儿将家中里里外外打扫得窗明几净,买了半扇猪做腌腊,晾晒在后院中。谁知高槐回家的当晚,半扇猪
就不见了大半,不等姬朝安找他算账,他便苦着脸蹲在水缸跟前不肯离开。
姬朝安又好气又好笑,倒杯茶递给他,高槐一饮而尽,又伸出空杯子讨茶喝,姬朝安索性将茶壶塞他手里,骂道:“还以为当真长进了,怎么转眼又原形毕露?几十斤腌腊里少说有一斤盐,哪能一口气吃光?亏得你真身是个犼,若真是兔子精,九十九条命也不够你祸害。”
高槐咕咚咕咚喝光了茶,抹掉嘴角的水,垂头丧气道:“世间险恶,竟有这样的陷阱,亏我以前不曾上当。”
姬朝安板着脸道:“若非国公府的厨子们防得紧,只怕你早就上当了。也是四婶儿拿你当自家人,谁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高槐大惊失色,眼珠子一转,往地上一躺,倒地时又变回了灰毛大兔子,一面吱吱叫一面踢蹬着四爪打滚,毛发中簌簌地掉落白花花的盐粒。
姬朝安嫌弃后退几步,敷衍道:“好,好,不是家贼。”
正嬉闹间,小满进来禀报道:“楚大人来了。”
姬朝安怔道:“哪个楚大人?”
小满道:“东家忘了?救了咱们铺子的九律司巡检大人啊。”
话音才落,只见一道灰影自地面窜了出去,跑出院子,笔直往院门外站着的锦衣男子脸上扑去。
好在那男子早有防备,一旋身躲开了,身姿利落飘逸,还有空理了理衣摆,说道:“高二公子别来无恙?”
姬朝安急忙追出去,将一扑不成又作势欲扑的灰兔抄起来抱在怀中,干笑两声,讪讪道:“楚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楚霈柔和笑道:“我来给你送点年货。”
姬朝安这才看见他身边还站着四个家仆,各自提着篮挑着箱,只得全让进院中,让仇四婶儿接礼单,姬朝安则进了会客的正屋,将灰兔安置在身边,亲自给楚霈倒了茶。
楚霈嫌弃他家粗茶苦涩,并不去碰,而是取出了一枚传讯玉符,放在橡木桌上,轻轻推到姬朝安面前。
姬朝安看得眼熟,正是当初他用力扔进山谷里的那一枚,硬着头皮道:“当时只顾
着逃,不慎将玉符弄丢了,幸亏楚大人寻了回来,不然我可赔不起。”
楚霈哂笑道:“还嘴硬,分明是你故意扔掉的。”
姬朝安不说话,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要殷鹤山,我冒着性命危险替你寻到了。可若要我监视恩师,未免强人所难。”
楚霈叹道:“若不是带着传讯玉符,我们如何能及时赶去救你?以后也都随身带着,以防万一。唐临那边,你愿意查就查,不愿意就作罢。殷鹤山以自己的性命证明了唐临的清白,九律司也寻不到理由再查他了。”
姬朝安松口气,却仍是狐疑道:“若是这样,楚大人这顺水人情做得也太大了点,学生可当不起。”
楚霈一双剪水秋瞳中有盈盈波光,视线静静落在姬朝安面上,直到看见那兔子不耐烦地在姬朝安手掌下扭动,方才移开了视线,低声道:“十四年前,曾有人隔着传讯玉符,说过与你一样的话。”
姬朝安讶然怔愣,不知如何接下去。
楚霈续道:“我救援不及,连他尸身都寻不到,实为此生憾事。往后,我断不能令此事再重演。”
姬朝安苦笑道:“楚大人是拿我当替身了。”
楚霈坦然道:“对你有益无害,我并无恶意,将玉符好生收着罢。”
待送走楚霈,高槐才抖落了一身盐粒,蹲在院子的井口边,哼哼唧唧抱怨道:“我讨厌他!”
姬朝安道:“晓得了晓得了,四婶儿多烧些水,再不给小槐树洗洗,今晚就能吃盐焗兔了。”
高槐两眼放光:“盐焗兔!”
一晃就过了新年,正月初二,姬朝安便前往诚意伯府拜年。
谁知竟被晾在门房处,等了整整半个时辰。
这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
姬朝安暗暗后悔自己大意了,应当先同姬朝宜约好了才是。中途他几次要索性告辞,却被门房小厮千恳万求地挽留住。
眼见日上三竿,姬朝安终于忍无可忍,决意辞行,门房焦急万分地挽留:“堂少爷您再等等,多半是夫人们太忙,小的再找人禀报,堂少爷多担待些”,此时自门房处狭小的
门外传来一个略为陌生的清朗男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在大门口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姬朝安循声看去,见是个穿着朱红袍子的年轻人,最多十八、九的年纪,面目有着姬家人特有的清俊,正皱眉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