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嗨，”言月瑟见她发现了自己，大方地挥挥手打招呼：“过来坐坐吗？”
女生在台上顿了顿，眼眸又开始向下垂了。
她好像很喜欢做出这个动作。
咖啡厅里重新缓缓响起轻柔的纯音乐，连着四周人们轻轻的交流声，午后的阳光里仿佛蕴出一抹咖啡豆的醇香。
在言月瑟的注视中，女生终于逐渐走到她对面的沙发旁，先将背上的小提琴礼盒取下，平放在柔软的沙发上，再双手抚过腰臀处的裙子坐下，动作优雅矜贵。
女生坐在她对面，纤细的手平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却并不看她。
怎么了？言月瑟有些疑惑，难道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把她吓着了？
言月瑟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招来服务员，为她点了一杯摩卡。
女生抬起眼来，清冷精致的眸光中滑过一丝不解。
言月瑟解释道：“昨晚你帮了我一把，本来想请你喝奶茶，结果你头也不回就走掉了。”
“刚好今天遇到了，这杯摩卡是为你点的，应该不太苦。”
女生接过服务员端来的摩卡，矜持地抿了一小口。
“谢谢你。”言月瑟终于听到她的声音，和她的气质一样，清清冷冷的。好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意。
“昨晚只是举手之劳，小姐不必破费。倒是我，贸然拉住小姐的胳膊，是我失礼了。”因为不知道言月瑟的姓名，只好称呼小姐。
女生斯文的说完，望向言月瑟的，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眸中出现了诚挚的歉意和羞怯。
“不不，是你帮了我的大忙，若不是你，我还得报废一件校服。”言月瑟眼带笑意。
面对这位只见过寥寥两面的女生，她总是忍不住温柔以待。
“别在意那么多，也别称呼我小姐了，我叫言月瑟，言灵的言，明月的月，萧瑟的瑟。”
“你呢？”言月瑟很想知道让她如此有好感的女生的姓名。
“我叫梁雪舟。”女生也放松下来，细声说到：“栋梁的梁，雪花的雪，轻舟的舟。”
“雪覆轻舟，很美的名字。”言月瑟上半身微微前倾，双手支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梁雪舟。
“谢谢，言小姐的名字也很美。”梁雪舟说话总是细缓斯文，清冷的嗓音听上去很舒服。
不过梁雪舟似乎仍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称呼她，说到“言小姐”时很明显迟疑了一下。
在梁雪舟以前的生活环境里，社交活动时，同辈的女生总是互称某小姐。偶尔会有一些关系较别人亲密的女孩会对彼此有更亲昵称呼。
深居简出的梁雪舟在社交方面其实并不擅长。
她从小不是在学习礼乐，就是在练习舞蹈的路上。
以往在一些不得不出席的晚宴聚会上，梁雪舟也只是安静的站在人群之外。
如果有人上前与她搭话，她会回应以无可挑剔的贵族社交礼仪——她的母亲曾是名门贵女，一开始对方尚会主动找话题交谈，不一会儿便会找借口离开。
梁雪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自己只是按照礼仪老师教的来做。
久而久之，梁雪舟本来就有的社恐逐渐加重，与别人交谈时也不自觉地垂下眼眸，避开对方的视线。
她知道与人交流时应该直视他人眼睛，但她控制不住这种不礼貌的行为。
这种意识愈是清晰，这样的行为就愈是控制不住。
就像误入沼泽，剧烈的挣扎只会加快下沉的速度，徒劳罢了。
如此多年，现在形容梁雪舟，应该就是：一个像精灵一样漂亮的大社恐。
不过这种社恐在离开原来生活的城市，搬到c市之后已经有所好转。
再说，她自己也想变得更勇敢。
梁雪舟心底鼓作气，抬眼直视言月瑟，轻声说：“抱歉，虽然言小姐说过不想被称呼小姐，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
“噗～”言月瑟将她眼底的挣扎和勇敢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呢，明明看起来是这么一个清冷矜贵疏离凡尘的人，实际上却如此…
可爱。
“我的好朋友叫我小月，我的爸妈叫我月月，雪舟想怎么称呼都可以。”言月瑟厚着脸皮直接称她雪舟，猛猛拉近距离。
雪舟…几乎从没有人这么叫她。
她的父亲总是慈祥地喊她雪儿，以前家里的仆人恭敬称她为小姐，外面其它各家名媛少爷疏离地叫她梁小姐。
噢，还有，这边的姑姑和姑父也叫她雪儿。
不过，既然她都叫我雪舟了。那我…
“可以称呼您月瑟吗？”梁雪舟抬眸直视道，又突然垂下眼睫，音线略有些忐忑：“如果您觉得这样称呼太亲密了，那么烦请您告诉我，该怎么称呼您。”
“月瑟很好，就叫我月瑟吧。”言月瑟笑。
其实言月瑟的性格是有一些恶劣在里面的。
比如面对像杜灯和梁雪舟这样可爱的女生时，她总是有种蠢蠢欲动的欺负欲。
不过毕竟杜灯和梁雪舟不一样。
杜灯是傻乎乎的可爱，还与她从小相识，欺负起来完全不会有负罪感。
梁雪舟则是一看就很聪明厉害，只是在某些方面过于单纯显得可爱。
且不说真正算起来两人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言月瑟发现，这位美人好像还是社恐……
言月瑟决定现在还是收敛点，先交个朋友，以后熟了再说也不迟。
说到这个“以后”嘛。
言月瑟的脸上尽是柔和的笑容，拿捏着令人舒适的社交距离，真诚诙谐地与梁雪舟聊天。
慢慢地，梁雪舟逐渐放松，眉眼之间的笑意都真实了许多。
咖啡厅内不时有人走动，几乎所有人经过她俩旁边时都会情不自禁地侧目。
两个面容尚显青涩的美人坐在一起喝咖啡。个子稍高一点的女生很会聊天的样子，时不时让对面的女生轻笑出声，构成了咖啡厅内一道难得的美景。
经过言月瑟有意的引导，梁雪舟不自觉地说了许多事。
比如她不是本市人，从小在a市长大，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前几天才搬来c市，现在住在姑姑家。
比如她也是高一，姑姑给自己选了两所学校，但自己初来乍到，尚不了解情况所以还没定。
说到选学校这件事，言月瑟作为本市人义不容辞地为梁雪舟详细介绍了一番市内的高中，又表示欢迎她来c市一高。
初次交流不宜多问多说，亦不宜对别人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倾向。
深谙这个道理的言月瑟估摸着点到即止，与梁雪舟互加了彼此的微信。
一打开微信界面就看到萧疏雨的几条语音和杜灯半小时前发来的几条微信，问她在哪儿，散步好了吗。
出来得确实有些久了，怕杜灯担心，言月瑟略带歉意对梁雪舟说到：“不好意思啊雪舟，我出来得有点久了，还有个朋友在西点店里等我。”
梁雪舟轻颔臻首表示理解，微笑着说：“没关系的月瑟，你去吧，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嗯。”两人一同站起，前后走出咖啡厅的大门。
“叮当～”门上的铃铛再次发出清脆的声音，欢送两位客人。
在这声音的余韵中，梁雪舟弯着漂亮的眼眸，微微倾身向她道别。
言月瑟也不甚熟练地做出相同的动作，只是少了几分矜贵的气质。
看来以后要教她的东西很多，朋友之间道别不必行此礼仪便是第一条。
嘱咐她到家了给自己发个微信，两人分道扬镳，阳光将斜斜的影子逐渐拉长。
回到西点店的时候，杜灯已经在沙发上睡得东倒西歪了。
像是有人怕她睡着了把自己磕碰到，店里一大半的柔软刺绣垫都被放置在她周围。
唐糖炙此时不知去了哪里。
言月瑟捡起地上被杜灯碰掉的垫子，挨个放回原位。正准备摇醒杜灯回家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被压低了的咳声。
言月瑟转头，原来是唐糖炙。
他现在正端着一个小托盘，托盘上放了一杯饮料。
被压低了的正太音丝毫不遮拦自己的嫌弃：“边儿去。”
言月瑟心情正好，不想跟小屁孩儿计较，干脆地让开了身。
唐糖炙把托盘小心地放上桌子，没发出一丝声响。又轻轻拍了拍杜灯的肩膀，小声地“杜灯姐姐”这样唤。
等杜灯终于醒了，唐糖炙又把准备好的蜂蜜柚子茶放到她手上。
她下午一直在吃点心，没怎么停过，蜂蜜柚子茶可以解腻促消化，是他刚才做好的。
因为担心她才睡醒手没有力气，唐糖炙实际上是半喂着她喝的。
好家伙，伺候公主起床呢？
言月瑟眼角都看抽了。
等迷迷糊糊的脑子恢复运转，杜灯终于发现站在一边的言月瑟。
“小月～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好长时间，把我都等睡着了～”撒娇抱怨。
“就是说，你睡着了有没有吃太多，血液都集中在你的胃部大脑供血不足从而让你昏昏欲睡的成分在里面呢？”言月瑟表情冷淡，很明显不吃她这一套。
“哼哼==”杜灯皱脸噘嘴。
黄昏时间，言月瑟与杜灯准备回家了。
临行时，杜灯元气满满地站在门前朝又坐回今天初见时原位的唐糖炙挥挥手，笑得灿烂。
“糖糖子再见！谢谢你今天的蛋糕和蜂蜜柚子茶！下周我也做给你吃～”
今天的蛋糕都是这个小男生做的？言月瑟惊到了。不吹不黑，手艺真的很不错，可以直接出师的程度。
唐糖炙傲娇地扭头哼了一声，没有看过来。
精致可爱日系正太、暴躁傲娇属性、会做饭会做点心和茶饮。
再加个对某人专一，这个人设就绝了。
言月瑟瞟一眼挥着手笑的杜灯，又看一眼那边一脸傲娇的小男生。
再想一想之前他伺候杜灯的样子。
言月瑟：哇哦。
突然上前一步单手搂住杜灯的脖子，将杜灯带向自己。杜灯虽然有些懵，但也乖巧地顺着言月瑟的动作。
言月瑟搂着杜灯转身走向大门。
走出西点店的瞬间，言月瑟侧过头，故意噙着笑，挑衅地瞟了里面的唐糖炙一眼。
果然看到了他朝她身上扎小刀的眼神。
言月瑟露出了恶魔的微笑。
我发现了，我不说，我还要捉弄人。
回到家，言母刚好准备完晚饭。
杜灯在言月瑟家吃完饭之后，与言月瑟一起把锅碗瓢盆洗了，又边流着海带泪，边背着沉重的理科小书包哼哧哼哧地回家了。
言月瑟洗完澡天已经全黑了，正用白毛巾擦着头发，放桌上充电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拿来一看，是梁雪舟发来的微信消息。
微信上还有几条未读消息，是下午时萧疏雨发来的几条语音。
不过言月瑟丝毫没有犹豫，直接点进了梁雪舟的聊天界面。
梁雪舟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纯白的雪花，黑色背景。
倒是很符合她的形象，言月瑟想。
雪舟：你好，月瑟，我已经平安到家了。
雪舟：你呢？
言月瑟抿起一抹轻笑回复到：我也平安到家了。
消息才发过去两秒钟，梁雪舟的备注的位置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哦？这么快，言月瑟有些意外。
两分钟过去了，对面貌似是输入了又删除，一直没有消息发送过来。
言月瑟仿佛能想象到梁雪舟礼貌矜持地按捺住急切和纠结的模样。
又过去一分钟。
雪舟：天色不早了，月瑟早点休息。
后面跟了一个微笑的小黄豆表情。
言月瑟看着这个微笑小黄豆，dna动了。
嗯，看来还要教她微信表情符号的正确使用方法。
言月瑟：现在才7点多哦。
屏幕那头，守在手机前面的少女又忍不住垂下眼眸了。
糟糕，她刚才找的话题是不是很失败。
梁雪舟表面清冷纹丝不动，内心已经尴尬地卷成团了。
没等梁雪舟的社恐情绪愈演愈烈，手机又振动了一下。
月瑟：我刚洗完澡，准备看会儿书再睡觉。你呢？
月瑟：[粉色可爱兔兔]jpg
梁雪舟看着屏幕上那只可爱的兔兔表情包，惊讶地粉唇微启。
没想到言月瑟那样外表高冷昳丽的人竟然有这样少女心的一面。
不过也是，她早已感受到对方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了。
梁雪舟在心中责怪了一下自己肤浅。
月瑟：这只兔子是送给你的。试着长按保存。
送给我的？梁雪舟很感动。
不可否认，看见那只可爱兔兔时，她也有些喜欢。
按照言月瑟教的步骤将兔兔表情包保存起来。
月瑟：喜欢吗，发给我看看。
梁雪舟再次感动于对方的细心和耐心。依言发送过去。
月瑟：喜欢就好。
月瑟：你刚来这个城市，想必有很多地方没去玩过。下周六有空的话，可以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吗？
好、的，梁雪舟认真打字。末了，又发了一次那只粉色可爱兔兔的表情包。
月瑟：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它，那就好。下周六，不见不散。
梁雪舟看着这段消息愣了愣，她真的这么喜欢这只兔子表情包吗？
好像…是挺喜欢的。
梁雪舟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已经和对方聊了这么久了，可能耽误到她看书了。
梁雪舟急急打字：好的，不见不散。你去看书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其实两人并没有聊多久，最多也就10分钟。但这在梁雪舟的眼里，能和同龄人愉快地聊十分钟已经非常难得。
尽管今天下午才正式认识，但经过一下午的交流，言月瑟已经赚足了梁雪舟的好感。
终于，自己也有能更亲昵地称呼彼此的朋友了，梁雪舟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友谊。
看着屏幕上言月瑟刚发来的最后一条提前祝她好梦的消息，梁雪舟认真回复“你也是”后，放下手机，纤细白嫩的手认真整理了一会儿衣物上的皱褶。
确认自己仍保持着不失礼的完美形象后，梁雪舟走出房门，准备与姑姑、姑父谈谈关于学校的问题。
那边，言月瑟结束与梁雪舟的对话后又打开萧疏雨的聊天界面。
萧疏雨发来了两条语音。
言月瑟一一点开，是听起来就很活泼开朗的清亮少女音。
对方说，非常高兴她愿意当她的队友，约她周一升旗仪式结束时先短暂地会下面，再找时间详聊比赛事宜。
言月瑟同意对方的建议，简单回复了几句后，又在书桌坐下，继续写早上的那道物理题。
周末作业终于做完了，时间尚早，言月瑟又打开一本教辅资料，边计时边写套题。
等套题也写完，言月瑟终于感到一丝疲倦。
喝完言母端进来的牛奶，言月瑟翻身上床，美美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