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宴(结)
长安殿
“殿下。”云楠出乎意料的语气沉稳,没有欢脱,上前行礼。
叶琉放下书卷,抬眼,看着眼前恹恹的人,挑了挑眉。
云楠有些苦恼。受命暗中保护叶璇,自是要尽职尽责。
她虽性子淘气,但武功还是不错的。可没等她出手,那个黑衣呆子就把人都杀了。
那个对外名声草包的北魏太子也变态的很。像是看不见遍地的血,淡定吩咐人处理尸体,还让暗处的自己回去领命。
说完,就抬步,进了凝华宫。
留云楠在暗处微张着嘴,呆了一瞬。
她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啊。云楠懊恼地挠了挠头,就回来了。
听完云楠回禀,叶琉眼眸微眯。
“殿下,我还用去看着吗?”云楠耷拉着脑袋,闷闷问道。
那太子实在过分,他让自己回去领命的时候语气分明带着嘲讽。可技不如人又是事实。
“不必。”叶琉开口。手指在桌上点着,若有所思。
抬眼看着亮了眼睛的云楠眼里闪过一丝柔色,开口:“桂花糕已经买好了,去吃吧。”
听完云楠眼眸弯弯,“谢谢殿下!”
行完礼就蹦蹦跳跳的出了殿。还躲过自家姐姐的“爆栗”,吐了舌,开心地赶往自己的房间。
云梵进殿,施礼后开口,带着担忧“殿下,三公主那里…”
“不必担心。”叶琉开口。将叶璇交与言铄既是多一重保证,也是为了让孟覃楼知道解药的人。既发了令让云楠回来,叶璇便不用担心了。孟覃楼那方,短期内也不会动了。
“准备今晚的夜宴吧。”叶琉起身吩咐。
皇帝大寿,宴请来宾、使臣三天。今日结宴,长公主最好是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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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坤殿
宾客入座,礼乐起,一派其乐融融。
叶芮坐于高座下,抬头视线扫过高座,熟悉的身影却没出现在视线里。
叶璇人呢?她侧身,正要吩咐侍女去端荣殿问问,熟悉的乐曲奏起,令她下意识皱眉。
宾客间已有人发出惊叹。抬眼,熟悉的人影竟出现在了台上。一袭长袖白衣,长发及腰,眉眼夺目。
《离殇》。母妃生前所作。名字悲哀,讲的却是懵懂少女的追爱。
她曾一遍又一遍地在那凝华殿的台子上唱着,等着永远不会来的人。
那段记忆藏于脑海深处,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可乐曲一出,又将她拉回了那个大火的宫殿。
哀嚎声,尸焦味,还有父皇冷漠的眼。太过痛苦。
向木宇像是感知到娇妻的不安,于桌案下抚上叶芮的手,抓紧,带着安抚意味。
叶璇不仅神似母妃,连舞技也学了十成十。
一曲毕,叶璇眉眼低垂,双手置于腰处,行礼。
宾客高呼,夜宴的氛围上了高潮。
“啪啪啪。”三声清脆掌声将宾客眼神引去。
“三公主实乃天下第一美人。”正是言铄。
他起身,薄唇轻勾,狐狸眼如炬地盯着叶璇,缓缓开口。墨蓝色衣衫,蟒蛇腰带,挂着玉佩,外搭广袖,长发没有高束,一支墨色玉簪斜入,发丝自然垂落到腰,额前碎发掩着眼里细碎的光。少了初见的跋扈,倒像个玉面书生。
叶璇闻言,红了脸。闺房女子遇到赞誉,大抵都是这姿态。
言铄乘胜追击,他侧身,向高座皇帝微一躬身,道:“本宫对三公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愿陛下将璇儿托付与我,愿以太子妃之位迎娶,生死不离。”
话刚落地,一片哗然。
北魏太子之位并不稳,晋王是劲敌,天下皆知。
本来此行来的是太子殿下就令人惊讶,还要以嫡妻之位迎娶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么。
言铄自是视四面八方的打量于无物,气定神闲,脸色不变,像极了求娶心上人的普通人。
看来,这北魏太子当真是个草包了,色心上头。嫡妻之位若是用的恰到好处,可是一大助力。
异国公主,还是个不受宠的,唉。座下人心照不宣的想着。
叶岐远自然知道交换的筹码,他黑眸锐利,看着言铄,一字一句:“生,死,不,离?希望太子殿下记住今日所言。”
叶岐远顿了一瞬,开口:“若有违背,朕亲自带着玄武骑兵踏平你北魏地界。”说完,皇帝起身,离去。
使者大臣晕乎乎地起身行礼。这是…应下了?有大臣暗自揣摩圣意。能用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换的两国联谊,自是最好。皇帝最后的话,听听罢了,场面话而已。
众人像是想通了,欢声笑语又起,有几个使臣已经到言铄一席,敬酒说着讨喜的话。
言铄客气回应,看着远去的叶璇,忆起那女人在台上的故意摆的害羞娇态,细长的眼眸闪过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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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璇在皇帝离去后,也下了台,到偏殿里间换衣。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出了神。
儿时关于父皇的记忆很少,少有的几个都带着刺,不愿回忆。
说没怨过,是假的,那些躲在宫闱深处的日子,她曾无数次怨恨过,恨这个男人的无情。
他明明知道,只要一点点关注,都算不上“爱”,她的母妃就会活的很好。可他不愿,一丝一毫都不愿。
皇后病重,她曾远远看见父皇的身影,憔悴。高昂的头颅低垂,甚至连步子都不稳了。
踉跄着,被宫人馋着。
她甚至病态地高兴了一瞬,彼时,她尚且不知道真相。她同样对皇后的重病悲哀,可情绪交杂,她竟以为自己是恨的。
所以,解气般,暗喜般的期待。
她以为皇后死后,父皇就会把视线转移到母妃身上,自己身上。
何其讽刺,还在期待他的目光,她就知晓了真相。
那一瞬,她想让那个有着恶毒思想的自己去死。怎么可以,怎么敢?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不管他于高台上说的话有几分真假,她都当真。
自此一别,经年无期。
“三公主?”流岁恭敬上前,轻声唤着陷入沉思的主子。
原先侍奉三公主的画眉姐姐得了桩婚事因此出宫。她就从内侍监调来,作三公主的贴身侍女。
同期都说她命不好,摊上这么个不受宠的主子,可她老实,有主子了,总比之前好些了。只有主子选下人的权力,哪有下人嫌弃主子的资格。
更何况,三公主是真的好看啊。
叶璇回神,就撞上新选侍女的星星眼,怔了一瞬。
自己当初选她不仅是因为她踏实本分,还因她在某个瞬间像极了画眉。
思及此,眉头一松,刚进来令人窒息的气氛倒是散了。
“三公主。回席吗?”偷看主子还被撞上,好在三公主好像没生气。
流岁暗自懊恼,告诫自己要更加恭敬。她收了整理衣衫的手,问道。
“不了。回宫吧。”目的已经达到,她却没了心思看那人的嘴脸。
她那亲爱的舅父听到这曲,想必会很高兴吧。她勾唇,眼里讽刺明显。
流岁应下,恭敬立于左侧,跟在叶璇身后,回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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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联姻,算是大喜,各部也该准备起来,自然要跟丞相商量。
可温润敬业的孟丞相却难得在席上失了神。
《离殇》。第一个音节出来,他就知道了。
这曲,分明是跳给他听的。凝华宫的大火让所有有关凝妃的书画都湮灭了,只留下这曲。
他看着台上的身影,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以前。
他知道孟凝怨他,一直知道。所以她着自己送她的衣衫,活活烧死也不愿逃。
好让他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惊醒,让愧疚和恨永远如影子般笼罩着自己。
多年的梦魇,他一一承下。
回不了头了,这条路,在浸满南疆人的血时就停不了了。
他举杯,将酒饮下,又快又猛,竟是呛出了声。瓷白的面庞倏地红了,好像有暗纹涌上,又突然消退。
孟久压下孟覃楼再一次的举杯,对着孟覃楼无声的摇了摇头。
蛊虫本就难以压制,酒更是碰不得的,他当然知晓自家主子是被那曲子伤了神,可凝妃早已成了秘辛,连毫不知情的下人都被活活烧死,三公主敢跳这曲,太过胆大。孟久眼里闪过怨怼。
言铄撇到丞相的失态,勾唇,像是被使臣的笑话逗笑,眼里却划过讽刺。
按着身份,他与丞相还有的好好交谈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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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叶芮正蹙着眉,暗暗打量这位新妹夫。送上门的联姻,父皇不可能推掉。
北魏太子妃,也算得上高嫁了。
言铄花名在外,叶芮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所以才震惊叶璇的脸红。
说实话,她是有点怕这个晚出生几分钟的妹妹的。
她眼里总是带着看不懂的暗涌,有时莫名看着自己,不发一语。
何时见过她这般女儿家姿态?尤其还总像个大人一般管束着她,活像她才是姐姐。
言铄虽然花心,管管就好,凭她妹妹的姿容拿下男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想通了的叶芮放下心,得意的呵了声,连带着酒也多沾了几杯,看着言铄的目光也顺眼了不少。
许是酒劲上头,她对着言铄笑了笑,这人皮囊是真的好看。心下感叹着,又喝了一杯。
言铄微愣了下,收回目光,勾唇,眼里却划过不耐。
想着刚刚自己感应到了过于明显的目光,抬眼看去,相似的面庞,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那蠢态连带着那容貌也有了些不顺眼,比起叶璇还是差了些。
他不在意地想着,又饮下一杯。
迷恋的目光他受了太多,总是有些厌恶,久而久之,这皮囊也令他不喜。
但一想到那女子于阶上露出的娇态,虽然转瞬即逝,但他突然觉得这皮囊倒也不错。
言铄有些期待,若是得了叶璇的心,再将其践踏,她的表情,一定精彩。
这天下之极乐,自然是驾驭人心。
言铄眼里不悦掠去,锋芒更甚,若是细辨,反而像极了伺机等待的兽,看上可心的猎物,露出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