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台风眼
晚上九点，向晚准时推开了玻璃门。
“欢迎光临。”收银台里一边传来漫不经心的招呼一边传来手机游戏的声音。
玻璃门上映出向晚懵了一瞬的脸。
顾客迟迟没有动静，坐在收银台里的男生终于恋恋不舍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然后是惊天动地一声，“卧槽！”
“口罩同学，怎么是你？”
向晚眨眨眼，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但是费哗毕竟是社交小达人，这种小小场面，hold不住得多坠名头。
他把手机屏幕摁灭，丢进口袋里，“你今天迟到了吗？老冯没批你吧，他这个人吧，就是嘴巴毒了点，样貌凶了点，批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别往心里去哈。”
向晚默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唉，还不是因为老谭摔了腿，本来应该我和卫哥一起来顶个短班的，都是老冯的锅，下了晚自习还黑着脸拉卫哥谈话。”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被岔开话题了，边说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晚班的人应该到了，怎么还没来呢。”
费哗摸了摸后脑勺，四处张望，“老谭说他把联系方式夹在破本里了，本呢？”他嘟囔了两下就放弃，“算了，还是等卫哥来吧，上晚班第一天就迟到，卫哥肯定会告诉老谭扣他工资的。”
向晚眼里微妙。
费哗抬头看向她，“对了，你来买什么东西，我帮你找，大晚上的，附近混混挺多，早点回去。”
“哦，我来上晚班。”向晚尽可能说得像没有感情的机器。
费哗震惊，不敢回想自己刚当着正主的面说了点什么傻瓜发言。“你就是晚班收银？！”
向晚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回答费哗，“如果这家店叫老谭日杂的便利店店主就叫老谭的话。”
费哗嘴巴张了又合，有些磕磕绊绊掩饰似地哈哈两声，“我就说嘛，老谭这人看人眼光最毒了，怎么可能会不守时哈。哈哈哈。”
向晚：……
但她还是顺着他的话去说，“店主摔断了腿，我什么都不会那我该怎么办？”
心止不住的下沉，向晚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费哗恢复能力很强，只要他不记得刚才尴尬了，就没发生过尴尬，他滔滔不绝，“这你不用担心，收银这个我也不会，但是卫哥会啊，他来教你，晚班要辛苦你了。”
这是向晚今天第三遍听说卫哥这个名字，“卫……咳咳，卫哥也会收银吗？”
向晚艰难喊出卫哥两字，天知道原来在家时，带上各种表亲姨亲，她也没有一个哥哥，从没喊过。
费哗点头，“对啊，我们卫哥超强的哈。我跟你说，上至数理化，下至收银机，没有我们卫哥不会的！”他好话不要钱似的叭叭往外说，最后豪迈一挥手，做出总结，“反正卫哥就是最强的！”
好……中二。向晚抽了抽唇角，却诡异地因为黄毛的话安下心来。“那他什么时候来？”
费哗往外头看了眼，“卫哥下了晚自习就被老冯喊走了，估计是又背什么黑锅了，我卫哥真惨，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垃圾把锅扣给我卫哥的。按照我的经验，你再等一会儿，最多五分钟，卫哥肯定来。”
向晚把握住了这段话的一个小重点——“又”，看来这个卫哥有不少这样的经历。只是一般情况下，好学生不应该颇受老师信任，怎么还有这么多黑锅可以背呢？
她点了点头，看了眼表，九点零三，“那我等一会儿。”
费哗从角落里翻出个塑料凳子，又从兜里拿出把瓜子，热情招呼向晚，“来坐哈。”
向晚被塞了一手瓜子的时候还有点懵，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
费哗一张嘴就没停过，从街头讲到学校，一堆新鲜事情，啰哩吧嗦，家长里短，还有各种碎碎念，向晚磕着瓜子慢慢听。
“要是打饭阿姨能别手抖，我愿意给她烧三炷高香——”
戛然而止，然后是一声兴奋的“卫哥！”
向晚抬头，随着门上风铃沉闷的响，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头蓝发，然后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人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散。
凭着那头近乎标志性的蓝发，向晚没花什么功夫就认出人，昨天晚上那个被人堵在巷子里的白皮蓝毛。
更微妙了，向晚头次觉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费哗站了起来，给卫意腾位子捎带互相介绍，“卫哥，这是—嗯—”费哗卡壳，看向了向晚，他还不知道向晚的名字。
“向晚。”向晚补充上，余光瞥到指针慢慢晃到了九点零八。
还真挺准。
她的声音一响，卫意眉眼慢慢凝住，“什么？”俨然是一副没听清的样子。
费哗比她更快，“卫哥，是向晚，哎向晚，哪个晚啊？”
向晚怀疑白皮蓝毛要认出她来了。“晚上的晚。”
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白皮蓝毛打量的视线。
是费哗拯救了她，“唉，卫哥你滑板呢？”
“老冯收了。”
“又是等你考完试才还你？”
“嗯。”
费哗像模像样啧啧两下，“就搞不懂了，老冯怎么就这么怕你不去考试。”
卫意没理他，他看向一边坐着的女生，“老谭昨晚回去摔着腿了，这几天都不会过来。你晚班要做的事情也不多，一般就是理货还有收银。”
他侧过身，让向晚能看见他的动作，“按这个就会开机，登陆密码是六个八。”
向晚点点头，卫意又注意到她一扬一扬的马尾，他收回眼，晃动鼠标，把收银流程给向晚讲了一遍。
“然后是理货。”他从收银台里走出来，手里拿了个破破烂烂一看就很有历史感的本子。
费哗咦了一声，“我刚刚怎么没看到，老谭把本放哪儿了卫哥？”
卫意指了指桌兜，朝着货架走过去，向晚连忙跟上。
卫意个儿高腿长，步子迈的松松垮垮，速度却一点也没落下，他指着货架上的东西，“对着东西一样一样查，老谭的东西都在本子上记得有数，每一周对一下数目就行，看见旁边那一侧栏小字了没，就红色的，如果数目比这个数值低，你就记下名字，方便补货。”
卫意领着她把五个货架都数了一遍，准确的说是卫意在数，向晚拿着本子对数。
“有遗漏的没？”卫意直起身，揉了揉脖颈。
向晚翻了翻，“还有法式小面包没查。”
男生靠在货架上，手指微曲，敲了敲金属架，漫无目的四处扫了眼，最后定格在向晚头顶。
他伸出手，对着向晚。
向晚微微睁大眼，拿笔的手腕转了转，是一个蓄力的姿势。
塑料包装摩擦的声音响起，“就一袋了，对的上数吗？”
向晚僵硬地将目光下移到本子上，点头。
“那标上补货吧。”
她继续点头。
“行了，没其他的了。”卫意拎着那袋仅存的小面包走出货架区，到了收银台。
“来收银。”
向晚后知后觉，连忙抬起脚步。
费哗正在打游戏，侧身给向晚腾出移动空间。
向晚拿起扫码器，不甚熟练操作完，“微信支付宝还是现金？”
卫意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垂着眼，蓝色的头发散落在额前，“微信。”
叮咚一声，付款成功。
卫意把手机塞回口袋，拆开包装袋，朝着两个人一人扔了个小面包。
“谢卫哥。”费哗熟练接住，显然没少接受这样的投喂。
向晚算不上很饿，她把面包收起来放到一边，跟着费哗有模有样学，“谢卫哥。”
卫意的目光微妙地在她身上停了一瞬，等向晚似有所感回看时却又了无痕迹。
晚上十点。
费哗恋恋不舍收起手机，游戏上星之旅暂时告一段落，他垂头丧气，“卫哥，我得回去做作业了，我妈发消息说她回来的时候我要是没写完作业就打断我的腿。”
“没写完的话说一声，我帮你和老冯请假。”卫意想了想说。
“不要啊。”费哗鬼哭狼嚎，恨不能以头抢地咚咚撞几下，“作业那么多，怎么可能写得完。我要是想写完，首先要做一个换头手术！”
那倒也不必。向晚侧目，忍不住感叹费哗真是活脱脱的天生戏精。
费哗同她道别，“口罩——咳咳，向晚，明儿见。”
向晚点点头，“路上小心。”
费哗摸着后脑勺，呲牙露出一个笑，推开门走了。
便利店里便只剩向晚和卫意，向晚余光不动声色朝卫意投去了一瞥。
卫意把法式小面包的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人往桌子上一趴。
他不走吗？向晚试着找出话题，“你晚上在这边睡？”
“帮值夜班，今天第一天，你要可以我晚上就不来了。”声音也混上了和人如出一辙的懒散和困倦。
向晚点点头，而后意识到他可能看不见，改说了句哦。
卫意伏在桌子上，一脸没精打采，“夜班其实没什么人，你要是困了小睡也没大事。”
向晚思维发散，琢磨着蓝毛到底和店主老谭什么关系，这话又是不是来试探她的，万一说错了要扣工资的那种。
可不出片刻，她就打消了这个怀疑，身旁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眉眼恹恹的白皮蓝毛在她身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