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幸得天公作美，狩猎当日惠风和畅，浩浩荡荡一行人，骑马背弓往燕仑山上行去。
马蹄踏在山路上，来回颠簸，穆殷望着一望无际的碧山青天，心情却畅快不起来。
她看了一眼并排行进的霍封玄，下巴冒出了乌青，眼睛里布着淡淡的血丝。
“殿下近日繁忙，朝中事务悬而未决，今日该趁此机会休息的。”
言语之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心疼。
“终于将关心孤的话说出来了，”霍封玄笑道：“今日出来玩乐，便不提那些糟心事。”
其实近日朝中局势不甚明朗，皇后朋党趁此机会想要重新扶植霍凌君，否则便要集体罢官，到时朝堂虚空，恐怕别国要趁机作乱。
霍封玄想着，心里真的一刻也不轻松。
“呦！三弟同人咬耳朵讲悄悄话呢！”
一道清脆嘹亮的女声传来，娇中带了几许媚，意外地好听。
穆殷回过头去，原来是二公主，早些年与新科状元成婚，不常露面，今日狩猎，竟
也过来了。
霍封玄笑说：“皇姐今日也来了，又拿孤打趣！”
穆殷垂头问候了一声，然后骑着马默默待在一旁，她不知二公主是何来意，也不敢
贸然出声。
“原来就是你，近日引起众议的那位。”二公主将目光放在穆殷身上打量一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皇姐！”
霍封玄警告的声音传来。
二公主住了声，却用袖子敛嘴笑了几声，声音娇媚，像出谷的黄鹂鸟：“三弟也懂得
护着人了。”
被调侃的霍封玄面无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皇姐，瞧她今日究竟有何意图。
但这公主也是个能装的，骑在马背上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山上树草丰茂，一定滋养
了不少野味；一会儿又提到先祖打猎时的传闻奇事。
穆殷在一旁听得都有些聒噪，偏生霍封玄还在静静地听着，不时附和两句。
终于，二公主闲话说完，话题扯不下去时，用手指了指他们后方，示意霍封玄看过
去。
约莫着二十米远的地方，霍远尧独自骑着马跟在最后面。与之前相比，整个人瘦了
一大圈，估计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
看到霍封玄的视线投过来，他目光躲闪，像是不好意思面对一般。
霍封玄似笑非笑地看着二公主，“皇姐这是何意？”
“你也知道，远尧先前做了蠢事，幸亏三弟你不加计较，他今日就是来给你一个交
代的。”
二公主终于将今日前来的目的表露出来，原来是为自己的宝贝弟弟铺路来的。
穆殷这才明白，原来二公主与六皇子霍远尧都是陈太妃的孩子，二人一母同胞，想
必感情是极好的。
霍封玄的眼尾扫过霍远尧，淡淡地说：“谁犯下的错误自己认便好，皇姐何必替他
担着。”
听了这话，二公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严词厉色地朝身后喊一句：“远尧，你给我
过来！”
马驹“哒哒哒”地慢慢上前，霍远尧面上还有些不情愿，一直垂着头。
“说话！”二公主在一旁催促。
霍远尧这才张开了紧抿着的嘴唇，声如蚊呐：“上次的事情……”
刚一开口，便听不清后面的声响了。
霍封玄目光转过去，懒得看他，只顾着抬头驱赶马驹，下颌处形成紧绷的线条。
二公主瞧见霍远尧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气得想给他一马鞭。
穆殷眼珠子四处转悠，乐得看了笑话。
霍远尧低头捻着一块马驹耳旁的一簇毛发，狠下了决心，才终于追上霍封玄的马
匹，一脸歉疚地说道：“三哥，演武场的那一箭，真的不是冲着你，但还是、反正对不
住了。”
刚开始，还想多解释两句，说到后面，气势却完全弱了下去。毕竟如果不是因为他，
三哥不至于经历那一遭。
穆殷到此时，才明白霍封玄之前说的六皇子心思纯良，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后，他脸上的歉疚藏也藏不住。
气氛凝滞了下来，几人都在等霍封玄表态。
许久以后，他才用下巴指了指丛林深处：“待会能给孤猎只鹿来，孤便不同你计较了。”
声音虽轻，霍远尧听了，语气立马轻松起来，“一言为定。”
天变淡淡的云霭消散，光影明灭间，穆殷看到霍封玄嘴边扯出了一抹笑容。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在天空，树木高大茂密，光线透过枝叶落下一地的斑驳。
按照计划行进，终于到了狩猎驻扎的地方。
霍封玄先跳下马，后向穆殷伸出手，稳稳地将人接了下来。
穆殷还被他半拢在怀里，下意识地朝周围观察，见无人注意他们，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怕什么？”霍封玄捏了捏她的手，“朝中现在谁人不知。”
穆殷讪讪地笑了笑。
“殿下！”
正打算进入帐中，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二人齐齐回头。
徐若衣掀开了轿帘，柔和温婉的脸庞探出来，有些兴奋地喊道。
霍封玄皱眉，“你怎么来了？”
他看到在轿后护送的杨振，探到他的目光低下了头，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
徐若衣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曾想路途遥遥跟到这儿，殿下没有丝毫欣喜。
这样美人即将垂泪的模样，连穆殷看到都不禁心疼了起来，霍封玄还能视若无睹。
杨振上前一步，有些难为情地解释：“属下本不该擅作主张，只是太子妃请求……求殿下责罚。”
霍封玄冷哼一声。
以往徐氏总是端庄大气的，自到东宫以来二人相敬如宾，也算担得起太子妃的名号，怎么今日偏偏任性了起来。
到底是东宫的正妃，霍封玄倒也给足了徐氏面子，他指了指面前的营帐：“你先安顿在此地吧。”
徐若衣走下轿子，福了福身。
霍封玄牵起穆殷的手，“走吧，我们去旁边的帐子。”
穆殷沉默地听他安排，看到徐若衣落寞的眼神，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
等到了帐中，霍封玄用提前打好的水净了面，然后开始清点过会儿打猎用到的工具。
穆殷看着他来回忙碌的身影，轻轻开口问了句：“殿下同太子妃成婚多久了？”
“三年、还是四年？不记得了。”霍封玄回过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穆殷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目光盯着帐中的陈设，里面铺着厚实的地毯，四周挂着镜框与招贴花，柱上悬着几把弯刀。
想到徐若衣或者是宫闱的其他女子，穆殷开始怅然若失起来，居住在东宫，太子虚无缥缈的爱慕，究竟能维持多久？
看到徐若衣如今的处境，穆殷想离开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等到霍封玄收拾好了东西，瞧见穆殷还坐在毯上发愣，手在她面前虚晃了几下，笑着说：“出去打猎？”
穆殷的思绪拉扯回来，点点头，说了声“好”。
其实这么久以来，霍封玄倒是将她的喜好摸了个门清，知道她爱舞刀弄枪，射箭赛马，逢上这种机会总是不会放过。
出了营帐，一同前来的皇子与大臣家年轻一辈的公子已经准备好了，各个夹紧马肚，跃跃欲试。
霍远尧也在人群中，但二公主却不见人影，估计本就不喜这些，来这儿一趟的目的达到了，便只想着躺在帐中避暑了。
京都中赵御史之子见霍封玄出来，笑着开始吆喝起来：“人到齐了，一切谨遵太子殿下安排。”
霍封玄也笑，心里暗讽到：你老爹于朝中力主改立太子，你却还有心思同孤狩猎！
心里虽这样想着，面上却不动神色，他说：“大家随意些，天黑之前回到这里，我们清点战利品。”
太子一发话，众人立刻兴奋地作鸟兽状散。
霍封玄看见穆殷低头认真研究自己的弓箭，显得分外乖巧。
他拍了拍穆殷的脑袋，“走吧，打猎去。”
穆殷也被勾起了心思，正要挥起马鞭前行时，一道女声叫住了他们。
回过头一看，徐若衣已经换下了月牙裙，转而一身窄袖衣袍，想要同行的意思不言而喻。
穆殷假意在一旁装愣，毕竟也由不得自己决定。一想到如今作为阉人，还要同女子争宠，她脸上就臊得慌。
霍封玄看见徐若衣追出来，心生不快，正想拒绝时，看见霍远尧在一旁慢慢悠悠地解马的捆绳，他将认喊过来：“远尧，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霍远尧一听是要领着徐氏去打猎，本想下意识地拒绝，但此时本着对霍封玄的愧疚，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于是还不容徐若衣拒绝时，霍封玄已经将鞭子抽上了马腿，拽着穆殷向远处奔去。
林子里面枯枝杂草堆积，土壤松软，还有些潮湿，马儿探着蹄儿前行。
不远处一道影子蹿过去，移动速度快得来不及捕捉，只是隔着树丛，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
“看！好像是匹马！”
穆殷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亮着眼睛对霍封玄喊道，手指握紧了弓臂。
“那你有没有看到，马上还坐着个人？”
霍封玄嘴角挂着揶揄的笑问她。
穆殷后知后觉起来，原来是一行前来的同伴。
她手上的劲儿一松，真是许久不练身手，脑袋都不好好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