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人与医师
身后那个假冒伪劣产品，完全不似一脸惊恐的鹿马，一直气定神闲，只是少许愣怔后，便微微颔首，看不出有什么心虚。
怪不得传言邓司长和楚老板有交情，这交情有点大啊，秦战想。
这边父子俩结束拥抱，邓宪成大力拍拍楚枫的肩膀，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你小子，早上给你传过消息后，我就想着尽快把你接过来，可你居然，主动过来了？”
楚枫是觉得，身后那讨打的假冒产品，那会儿在店里说要带他回来钓鱼时，他便第一时间想到了邓宪成。
所以他认为，他确实是想念养父的。
于是他又拥抱了一下邓宪成，以此来表达他的想念，学着别人在高兴时，浅浅弯起一个适当的笑容，口中却是说道：“父亲，怎么基地缺钱不跟我说一声。”
邓宪成眼睛瞬间瞪圆，将视线递到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秦战身上：“我明白了，臭小子怪不得敢立军令状，敢情你是去骗我儿子的钱！”
“是借，邓将。”秦战挑挑眉，把邓宪成举到眼前的手指压下去。
“借个屁！你还得起？”
看来邓宪成深刻了解养子，有多么财大气粗。
楚枫甩银行卡时，那副很好骗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他闭着眼都想象得出来。
总是用养子的钱，邓宪成脸上有些过不去，他狠狠一瞪秦战，口型骂道：“等一会儿收拾你。”
看向楚枫，又马上哈哈一笑。楚枫五年前离开基地，开起专卖店后，只回来看望过他几次。
但对于一个心里淡漠如水，没有情感体会的病人，依然能挂念他，邓宪成还是无比知足。
这次，邓宪成也是真得高兴。
“儿子，你的病——邓宪成没说完，先观察了一下楚枫的神色。
二十年前，把楚枫领养回家后，楚枫便对“治病”两个字很抗拒。
邓宪成早就查过，情感缺失症，症状之一就是对人对事缺少兴趣。
所以楚枫对“治病”这个事本身，就没兴趣，这就是个死循环。
最主要的是，楚枫心里那层童年的枷锁，绑了他太久，他本能地不愿意走出以前的记忆。
果然见楚枫又微微蹙起了眉，邓宪成很庆幸自己及时收住了口。
却不料下一秒，一道低沉又不漫不经心的腔调，传了过来：“我觉得楚老板，有病得治。”
“……”
两道刀子般的视线盯着自己，秦战依旧不慌不忙。
他忽然握住了楚枫的手腕，紧了紧。
楚枫条件反射马上要抽出去，却没抽动。
眼前的人神情一贯的有些懒洋洋，可是浓黑的眉眼仿佛天生能蛊惑人心。
一如他明明有些戏虐的口吻：“楚老板，人的心，和你手腕上的温度一样，并不一定都是冷的。只是那些温暖，你不愿意去发现而已。”
楚枫的心脏忽地急速跳动了一下，另一手不受控地攥了起来，浅棕色的瞳孔，像嵌了一层危险的玻璃珠光，直直地盯着秦战。
他感受不到自己此刻的心情，却知道，自己封闭二十年的一块领地，被眼前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随便说几句大道理，就轻易闯了进来。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不知不觉竟有些剑拔弩张。
在一旁的邓宪成刚要制止秦战，秦战却像看穿了楚枫，忽然把他拉远了一些，松了力度，也柔了语气。
“楚老板，不管你发生过什么，你都不该，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有了情绪感知，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棒。有快乐，有悲伤，有愉悦，有痛苦，那样的人生，才完整。”
楚枫的长睫毛轻轻颤了颤，看着秦战嘴角上浅浅的笑，紧绷的神经，竟慢慢松懈下来。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人的话听进去，而且心头，总有阵阵异样闪过。
可也仅仅是听进去而已。
半晌，楚枫抽出手腕，插进大衣兜里，看着秦战面无表情，声音又轻又孤冷：
“好啊秦教官，就你来给我治怎么样？治得好，钱不用你还。治不好，就为你那颗操碎了的好心，以死谢罪吧。”
有人会因为自己堵上性命？楚枫不屑，嗤笑一声，转身即走。
那一刻，他烦躁的心驱使他只想快速逃离开这个人，甚至都忘了此行的目的，是来钓鱼的。
但那个秦教官，似乎永远不遂他愿。
他听得身后的人轻快地打了个响指，沉闷的嗓音里似乎没有丝毫犹豫：“好啊，一言为定！”
楚枫真得像脚下生铅般，定在那儿，动不了。
他不相信，也不明白，秦教官的面相，虽然欠揍，但绝不像傻子。
他喉结滑动了两下，蓦地转过身，衣摆甚至带起一股风，想去揭开秦战只是喜欢戏虐人的真实面目。
可猛然入眼的，却是秦战难得一见，沉着认真的双眼。
那里似有深渊，把楚枫深深拉了进去。
忽地一阵急躁的嚷嚷声响起来，基地后方，竟然瞬间火光冲天。
手腕又被抽出去紧紧握住，楚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秦战勾了勾唇角：“我们的协议就此达成，你只要做到，配合你的心理医师就好。走了楚老板，鱼咬铒了。”
和邓宪成打了个招呼后，楚枫一脸呆懵被拽走了，他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对……
“看出什么问题没有，楚老板？”来到基地后方，看着火舌飞舞的六米高装备库，秦战偏过头来，问了问。
楚枫端着肩膀，不冷不热道：“着火点很多，最高处火势还没连上。”
“所以呢？”
“所以不是人为——也是人为。”楚枫没什么感情，看起来困泱泱的，“兵队有人，可以隔空纵火。”
“啪啪！”
秦战鼓了鼓掌，满眼崇拜：“楚老板，真厉害！”
楚枫：“……”
明知故问，装备库众兵把守，不是用技能，能近身三米都算牛逼。
“秦教官真舍得下铒，一个装备库，钓一条鱼。”楚枫毫不掩饰投来冰冷的眼神。
秦战不以为意：“费斯少的鱼，铒不大，不好钓。”
楚枫稍往旁边走了几步，往铁链网上一靠，拢了下衣领端起肩膀，一副看戏的模样：“秦教官，小心一会儿鱼跑了。”
秦战勾起一边唇角，笑意盈盈的双眼忽地向后斜瞄过去，几米开外的树后，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作战服，既然现了行踪，竟没打算逃走，而是举起双手，十指上瞬间亮起一簇簇小火苗。
“去吧！”那人胸有成竹，笑着往秦战这边甩出十个平行攻击过来的火点。
秦战迅速把头后仰过去，下了很大一个后腰，同时凭空甩出十枚巴掌大的硬币，一一击落迅猛的火点。
“啧！”弹出去一点火星。
余光里楚枫稳如泰山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看起来真得困了，眼皮打架好像要支撑不住。
秦战顺势抓住在眼前一闪，拎着水桶急着救火的鹿马。
鹿马一句“老大”还没喊出来，被猛地推了出去，突然一顿脚，低头看向胸口。
楚枫笔直的长腿蹬在胸膛上，以防止他扑过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屁股好他妈疼啊！
鹿马瞪大眼睛吼了一声：“老大！这是三味真火吗？”
原来是冲着楚枫去的火星，烧到了自己的屁股，着了起来。
楚枫不紧不慢睁开眼，看着张牙舞爪拍屁股的鹿马，腿上猛然用力，鹿马顺势向后跌倒，一屁股坐进地上的水桶里。
给鹿马灭了火，耳根子得以安静下来，楚枫抬眼找到秦战的身影。
秦战从道具空间拿出皮绳，把那个纵火的人，捆得一截一截的，像条在地上蠕动的毛毛虫。
纵火之人，技能很牛逼，奈何武力值不行，三两下就被秦战找到了破绽，手被反绑在背后，便再使不出技能来。
因为他的火点，必须要甩出来，没有升级的情况下，根本不能像麻子脸那样，靠意念支配火点的攻击目标。
所以世上万千技能，各有千秋，很公平。
秦战掏出条手帕擦了擦手指，回身看着楚枫冷白的脸上，大概因为困倦少见的有点急躁，竟觉得，越看越可爱。
他丢下那条毛毛虫，径自走过去看着楚枫，懒洋洋笑道：“再坚持一下楚老板，我们，去拷打拷打，那条鱼。”
楚枫只是习惯了早睡早起，睡觉对他来说，和吃饭一样，无非就是一种形式。
吃饭香不香，睡觉美不美，于他而言，从没去体会过。
眼下拷问出消息是正事，楚枫拎得清缓急。
纵火的鱼被拖去了关押室。
秦教官大概有些温柔，一开始，那人口风很紧，死活不承认自己知道内幕。
可是能被派到基地当卧底，烧军备库这样的重任，能是费斯少不看重的人？
直到楚枫不耐烦，一身低气压走上前，欲亲自来。
秦战笑了笑，急忙拽住他：“我来就好，楚老板。”他推着楚枫肩膀出了关押室，给他往墙壁上一按，说得云淡风轻：“接下来可能有些血腥，别脏眼睛，等我就好。”
楚枫垂下眼，抬手捂了捂心脏。
自秦战出现后，心脏那儿好像一直很忙。
里面不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哀嚎，楚枫甚至听到了麻子脸的声音，看样子秦战把他们放了出来。
不一会儿，关押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来。
秦战的衣领解开了两颗扣子，松松散散敞开着，他倚着门，嘴角上噙着一点坏坏的笑：
“拥有哭泣技能的人，在信江省，沙漠中心区的中塔阵。没有意外，费斯少近几日就要派人过去。派得谁去，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