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重大事故
宁筱曦其实后面还有会，她也没能陪江离和山猫坐多久。
江离很无奈，跟宁筱曦约了周末再见就走了。走之前也劝宁筱曦：“你这样工作能有啥效率，赶紧回家休息，不然你们全公司都知道你今天来大姨妈了！”
筱曦苍白着脸点点头：“等开完这个会……就回。”
下午，宁筱曦实在是疼得坚持不住了，她用微信跟陈铎生请了假，收拾东西回家。
到家之后，宁筱曦已经疼的浑身无力了，挣扎着吃了一片止疼药，倒在床上静静等待药效发挥作用，结果居然就睡着了。
宁筱曦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下午五点。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打开微信。
然后就傻了。
微信里有两百多条未读信息，同时来自三个群。
宁筱曦往上翻到第一条未读开始看，读着读着就是一身冷汗：原来就在她昏睡的时候，公司，还就是她的团队，出了严重的运营事故。
看起来，是周思媛的最近在做的那个项目引起的，总之，现在产品平台上的好几个功能崩了。
周思媛这个项目，因为两周前宁筱曦报到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尾声，所以一直到今天，项目的事情，周思媛都是直接向陈铎生汇报的，宁筱曦并没有去主动插手。
关键是，陈铎生也没有让她接手的意思，周思媛，也不主动跟她汇报。
这也是为什么，宁筱曦最近都没找到机会跟周思媛深入交流。
因为每次约她，周思媛的回复都是：“筱曦姐，等我忙完这个项目。”
上周五的时候，宁筱曦假装无心地和陈铎生提起了这件事。
陈铎生笑眯眯地说：“那个项目也快结束了，你就给她一点时间吧。周思媛是个单纯的小孩，心都在项目上，这是好事。你别多想。”
宁筱曦看着面前陈铎生跟弥勒佛一样的笑容：……
难道，真是她多想了吗？
没想到，就是这个宁筱曦完全没参与过的项目，今天却出了这么大乱子。
坐在家里是无法了解具体情况的，宁筱曦一瞬间就决定了马上回公司。
她用手搓了搓脸，好在，身体疼痛的感觉消失了。
冲进洗手间，重新洗脸化妆，然后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家门。正好在楼道里碰见刚回家的宁妈妈，宁筱曦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妈，公司有急事，吃饭别等我～～
人就不见了。
等到了公司，发现团队乱得像一群马蜂窝，而陈铎生在亲自指挥排查事故原因。
看见宁筱曦来了，罗存浩，陈晶都飞快地冲她夹了夹眼睛，却没迎上来说话，都低下了头。
宁筱曦一头雾水。
这个眼神——是几个意思？
很快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周思媛正坐在位子上低着头在哭，而陈铎生一脸暴怒地站在一群人中间：“哭有什么用？你们产品经理测试是怎么测的？怎么就能这么上线？”
“还有，负责运营维护的两个团队，上了线为什么不做事后监控和报警？出了事为什么不及时通知技术部回滚！”
最后几句话，这是连陈晶和罗存浩的团队都骂进去了。
而周思媛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缩成小小一团。这小姑娘平时就内向安静，这种崩溃的状态实在太少见了。
宁筱曦心里实在不落忍，更何况，现在在挨骂的不止是周思媛一个人，而是她整个团队。
尽管项目跟她没关系，但挨骂的人，都跟她有直接关系啊。
无论如何，她不能袖手旁观，做缩头乌龟。
她一步站到了陈铎生的身前：“jackie，我回来了，有什么事，还是跟我说吧……咱们，别急着发火追责，先解决问题。”
陈铎生一下子有点被噎住了：……
没想到，一片安静中，哭得已经上起不接下气的周思媛这时却扬起了脸，抽抽嗒嗒，委委屈屈：“筱曦姐，确实是我的失误。我应该盯着技术团队及时作回滚的……”
周思媛话音未落，宁筱曦心里的一盏警灯已经立刻呜哇呜哇地闪了起来。
而这……实在是她在大外企六年里锻炼出来的“躲黑锅”本能，那可是不知道避过多少明枪暗箭才练出来的直觉。
宁筱曦抬眼去看四周，发现办公室里这一刻，死寂。
只有陈晶抬起头来，晶亮亮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瘪了瘪嘴。
所谓技术回滚，就是指，如果一个新项目上线失败，技术部要及时把系统返回到上线前一刻的状态。
回滚这种方式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一个项目在开发时的系统环境与真实业务所发生的生产环境不一样。
这就好像开发环境是实验室，生产环境是丛林。你在实验室里培养了一个新物种，哪怕做了各种测试，真把它放去丛林里时，也不能百分百的预测它所带来的影响。最坏的可能时，它一秒变身为病毒，危及整个丛林。
真发生了这种事，就得立刻把它撤回来。
所以，回滚这种事，在每次放生新物种时，都是个常备方案，是有规定好的触发标准和操作流程的。
技术部早就会做好提前准备，若碰到了那根标准红线，回滚流程会自动触发。
而这个过程，并不需要产品经理盯着。
现在，回滚没有发生，只能说明，要么，没有触达红线，要么……就是技术部出了纰漏。
这些背后的道理是常识。这一屋子的人里，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逻辑。
这么一来，周思媛刚刚说的这句话，可就诛心了。
因为依据句话的意思，现在的丛林里的实际损失，主要是因为技术部没有按预定地那样把新物种撤销回来造成的。
周思媛，这是在以退为进。
她一句话，轻轻巧巧地就把现在的窘况归咎于技术部没有及时回滚上，遮盖了新项目失败的根本原因。
这是典型的本末倒置啊。
宁筱曦又低头看了一眼周思媛，发现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姑娘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傻，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她又一腔孤勇地凭借第一反应，本能地去救人了。
——搞不好，陈铎生跟周思媛在这儿合作唱戏呢！
宁筱曦都有点被气乐了。
她缓过神来，又看了看沉闷的办公室，说：“我去找吴凡。”
陈铎生好像也缓过神来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说：“宁筱曦，这个项目你不了解，别乱插手。”
宁筱曦眨眨眼，放柔了声音：“jackie,咱们先解决问题。多一秒钟停运，业务多一秒钟损失。”
说完，她转身去二楼找吴凡了。
吴凡是个内向温和的人，如果说陆翔宇是个技术男，那么吴凡就是一个技术极客。他更热衷于新技术研发应用，而不是与人打交道，所以，他每天都基本躲在二层项目空间的一个角落里办公。
陈铎生和周思媛刚才的这出戏，实在是有点欺负老实人。
筱曦刚刚迈上一个台阶，陈铎生就从后面追上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筱曦，还是我去吧。好多事，你真的不了解。”
筱曦停下来，静静地看着陈铎生：“jackie，你跟我交个实底，真的是技术部出的错吗？”
陈铎生苦恼地扫了一下头：“这种事，哪里分得那么清楚。”
筱曦微微一笑：“分不清楚就别分了，大家一起同舟共济就好了。”
陈铎生哧地讽刺地一笑：“筱曦啊，你还是那么天真啊。”
哦？她天真吗？
宁筱曦真的生气了，她又踩上了一个台阶，站直了身体，这下子，彻底与陈铎生平视了：“jackie,我知道，你和吴凡不一样。”
“他算是技术入股的联合创始人之一，公司不能没有他。而你和我，咱们都只是给公司打工的。出了这种事，你怕担责任，他其实不怕。”
“你刚才表面上训周思媛很凶，但那是自己人骂自己人，你若不凶在前面，就担心会有外人来甩锅给她，对吗？”
“先发制人，我懂。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陈铎生愣在原地。
宁筱曦柔美的唇弯成一个理解的笑容：“我作为你的下属，也为了整个团队，最重要的，是为了解决眼前的问题，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本就是我的职责。大不了今天的所有责任，我扛。我知道你担心周思媛，但她，本来就是我的下属。”
宁筱曦特意加重了“我的职责，我的下属”八个字，说完，她转身上楼了。
切，谁又比谁天真呢。
陈铎生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宁筱曦是在卖他一个职场人情，同时，也在点醒他：
周思媛团队的实际管理权，是时候该交回给她了。
宁筱曦找到了吴凡，与他协调完技术资源，就拎着自己的东西进了二层的项目攻关区。
她知道，这个时刻，为了承担实际的责任，她必须亲自盯在火线上，陪着周思媛和项目组加班回滚，改bug和测试。
她早就知道了，这世界上没有白来的权力。
每一分管理权力背后，都是以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为代价的。
你若扛不住责任，就不要妄想一个职位的空名号能给你带来对别人颐指气使的力量。
到了晚上10点多的时候，止痛药的药效消失了，宁筱曦的肚子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走开了一点，避开所有人，打开手机，点了快递送药。
创业园区的位置有点偏僻，最近的骑手也要一个小时之后才能把药送到。
等药的时候，宁筱曦疼得实在有点受不住了。她不敢离开太远，就走到外面的休息空间，拖了两个懒人沙发并在一起，合成了一个厚厚的软垫子，裹上大衣躺了下去。
就躺一会儿。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就，脆弱这么一小会儿。
休息空间的灯都黑着，除了这个项目组，公司里的其他人估计都已经回家了。
宁筱曦疼得有点昏昏欲睡，朦胧中，她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走过了休息空间，向更里面的项目空间去了。过了一会儿，那沉着的脚步声又回来了，由远及近地来到她身边，停住了。
宁筱曦挣扎地睁开眼，黑暗中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立在她眼前，被窗外的路灯勾勒出轮廓，在明暗的夹击下，显得干净而利落，仿佛一把重铁寒剑劈开了夜色。
宁筱曦这个时候已经疼的有点迷糊了，不仅肚子疼，胃也开始有点疼了……
啊，她还没吃晚饭呢。
那个身影俯视着她，声音清冷而严厉：“起来。”
宁筱曦看见他的一瞬间，就已经试图想把自己撑起来了，但，手一滑，失败了。
“身体这么不舒服，为什么不回家休息？赶紧回家。”
那么霸道的命令感，真的似曾相识。
筱曦突然特别想笑：“怎么？我要是不回家，你是不是还要安排马帮护送我下撤啊，云骨领队？”
他以为他是谁呀！他以为，这还是在山里吗？他以为，她在职场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吗？
邹峰凝滞住了——这是第一次，自那结界里出来的第一次，她叫他：云骨领队。
叫的，还挺自然。
他轻蔑地哧地一笑，就她这个小身板，还用安排马帮吗？一个驮包都填不满。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邹峰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他从地上一把就将宁筱曦拎了起来。
这一次，小兔子疼的连挣扎和紧张的劲儿都没有了，只用无力的小拳头顶了一下他的肩膀，气息奄奄：“邹峰，放开，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被同事们看见……成何体统。”
黑暗中，邹峰扯了下嘴角，微微俯身低头：“你要是怕被人看见，就自己乖乖回家。这里有其他人盯着，不差你一个。”
他说话的时候，热气吹在了宁筱曦的耳朵边和发丝上，怪痒的。
“告诉你多少遍了，你就是学不会，是不是？”黑暗中，他的声音几乎是亲昵地咬牙切齿：“就你这点斤两，逞英雄轮得到你吗？”
宁筱曦很想说，她不是逞英雄，她是不能袖手旁观。
要是失去这一次机会，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真地从陈铎生手上拿回周思媛团队的管理权。
她才加入公司，地位模糊，处境飘摇，孤立无援。
她既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外界的依靠，手上更没有其他权力与利益，所以，她只能用自己去和陈铎生做这样一个交易：以她背黑锅的代价和她此时的付出，来交换那个本该属于她的管理权。
可……这一刻，宁筱曦实在没力气跟面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纠缠了。
他凑得离她这么近，如月下青松一般的气味是那么好闻，胸前温暖而熟悉的体温烘着她的面颊，还自以为是地教训她命令她……
他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想听她解释和讲道理啊。
宁筱曦现在是胸部以下寒凉，脖子以上火烫，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于是投降：“行行，我回家，还不行吗？”
邹峰站直了身子，扶着她站稳：“我已经给你叫车了，待会儿车到了，让罗存浩送你回家。”
宁筱曦本来恹恹的，这会儿忽然睁大了眼：“啊？罗存浩也还没走？”
邹峰瞟了她一眼：“你的团队一半人都在楼下等着呢，你再不下去，他们就要冲上来帮忙了。为了他们，你也该回去休息了。你不走，他们都不忍心走。”
小丫头今天虽然不明形势的一腔孤勇，但真的太立人设了，为她自己赚足了人气和威信。
陈铎生在一层大骂周思媛的时候，邹峰和陆翔宇都听见了。陆翔宇本来想冲出去解决问题，但邹峰看着他摇了摇头。
这已经不是公司初创的阶段了，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陆翔宇必须要克制自己事必躬亲的习惯，否则，公司很难向更大规模迈进，进化到下一个阶段。
一个版本回滚而已，有常规的操作流程，并非重大危机，还轮不到ceo出面。陆翔宇的作用，是要在这次事故之后的复盘当中去发挥的。
那几分钟，陆翔宇坐立不安，邹峰却老神在在地低头继续看着一份法律文档，直到，外面突然安静了。
这下，连邹峰都好奇了。
陆翔宇拉开了门，外面的动静立刻听得一清二楚。
一片安静中，邹峰听见宁筱曦清晰地说：“jackie，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他无奈地笑了，低垂的眼睛里微光闪烁。
那个在悬崖边一瞬间把他的肾上腺素激发到极致的小姑娘……真的，就是改不了啊。
他记得他当时还问过她：“你是不是在生活里也这样？”
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顺溜地撒谎：“也不是……我也没那么好心吧。”
她确实不是好心，她只是太有……责任心了。
公司交给她的责任，哪怕有人暗地里抢走了履行这个责任所必需的权力，她也固执地不放弃。
陆翔宇唯恐邹峰听不见，一直站在门口直播：“宁筱曦来了，哎哎，她要上楼了，哎，陈铎生追出去了。哎？怎么陈铎生回来了……哎？宁筱曦呢？”
邹峰彻底地抬起头来，看见陈铎生就站在门口，愧疚地看着他们俩：“对不住，出了这么大事故，是我的责任。宁筱曦带着周思媛去解决了。”
陆翔宇马上说：“别这样，谁还能保证不出差错啊。要说，吴凡的团队也有责任……大家通力协作，尽快解决就好。”
邹峰眯了眯眼，把头低了下去。心里盘算着，b轮融资之前，该给陆翔宇请个管理教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