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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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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赵光水怔怔地举着手机,听着悦耳生硬的女音第三遍重复这段话。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听下去,挂掉电话。

    “怎么了,没人接吗?”

    廉克勤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着问。

    “是啊……打不通。”

    赵光水抬起脸,勉强朝她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看自己垂在床边的小腿,“就……梨姐姐现在可能已经睡着了吧,或者她手机关机了,这样子。”

    “谭家有守岁的习俗,谭明梨是长女,要守岁一整夜,怎么可能现在睡。”

    京城有地暖,所以赵光水在房间里穿得很单薄,睡衣底下是纤细雪白的腿。

    牛奶一样莹润的颜色,在床头灯下越发显得细嫩得像初雪,好像一手就可以掌握。

    廉克勤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又很快地移开视线,平淡道:“而且她现在是谭氏总经理,手机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常开的,年中的应酬走动更是多,不可能现在关机。”

    赵光水攥紧了床单,没有说话。

    她只是年纪小,并不是傻,廉姐姐说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

    她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敢去想那个几乎已经板上钉钉、摆在她面前的可能性——

    “她只是不想跟你说话,赵小姐。”

    廉克勤叹了一口气,低声说。

    “……”

    赵光水咬着嘴唇,小声道,“我知道。”

    “可我只是想跟她说声过年好,这都不可以吗?”

    赵光水的声音茫然又无措,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她好难过。

    她真的没想……没想要别的什么,她只是想跟梨姐姐在除夕说声过年好,除此之外,并不敢有别的奢求。

    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梨姐姐的声音了。她只是想……跟梨姐姐再普普通通地说几句话,即便只是像长辈和晚辈那样,客套寒暄几句,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这就够她像偷到一颗糖果的小猫一样,反复在心里回味惦念好久了。这样她念着今天,又能支撑好长时间。

    可是梨姐姐却连这个都不答应。

    廉克勤默然片刻,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道:

    “别难过了,睡觉吧,嗯?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的。”

    谭明梨那个女人心思太深,又太聪明,小水年纪小,涉世未深,单纯赤忱,从小缺乏母亲关爱,对温柔体贴的年长女性生出迷恋之心倒也正常。

    她只是恐怕小水被拿捏住,难免会吃亏。趁着现在年纪小,容易忘事,长痛不如短痛,狠狠心,早点断了也好。

    “不……”

    赵光水仰起脸来,眼里含着一点泪,露出了少见的坚持和固执,轻轻摇头,“廉姐姐,你说得不对……没有人比她更好了。”

    梨姐姐就是最好的,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在她七岁时蹲在她面前叫她“小水”,在她做噩梦之后拥着她低声许诺宽慰,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是麻烦、而是牵挂,给她那样温柔而又尊重的爱了。

    可能还会有别的人比梨姐姐更漂亮,更优秀,更闪耀,但爱情从来都不是比赛,不是越优秀便越容易胜出,她们都不是她,不是她的梨姐姐。

    她只要她,她只喜欢谭明梨,别的人即便再好,都不是她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廉克勤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或许再长大一点,就不会这么想了……”

    女人犹豫半晌,还是轻声开口:

    “你太年轻了,赵小姐。小孩子总是容易把一个本来没那么好的人当作一切。你以为她是太阳,是摘不下的月亮,是你的全部,其实可能只是……幻想下的一叶障目。”

    她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冷静地继续说下去:

    等你长到二十岁,三十岁,再回头看,就会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年纪小的一时热血上头,那时你也会发现,其实谭明梨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好,只是你给她添了一副滤镜——”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廉姐姐。”

    赵光水轻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比刚刚冷静了很多,除了因为忍耐眼泪而眼睑下一片粉红之外,看上去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

    “但是我不赞同你的说法。”

    她缓了一下,才继续说。

    “你们大人总是很奇怪……这样喜欢对事情提前做判断、下定论。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拿我当小孩子呢?我喜欢梨姐姐在你们看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是恋母情结,是一时迷恋。可是只有我知道,不是那样的。”

    她语气很轻,却很坚定。

    “不过,我还很年轻,我还很没用,我还很软弱,所以我还没有证明自己真心的资格,你们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

    她又轻轻地说。

    赵光水神色很安静,并没有什么怨怼和不服气,只是垂着眼睛,鸦羽般的长睫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所以我会努力地证明自己的。”

    年轻的女孩抬起脸,直视着高挑的女人,“我会证明我的心意。等我成年,等我长到二十岁、三十岁,变成说话一言九鼎的大人,我还是喜欢梨姐姐,我还是喜欢她,一见她就心动,觉得她世上第一好。那时候你们再来评判我,也不迟。”

    “廉姐姐,已经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赵光水轻轻地握住女人冰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替她暖了暖手,软软地说:“晚安。祝你好梦。”

    她显然已经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做出了自己的决断了。

    廉克勤无奈地看着她,顿了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她只是点了点头,捏了捏女孩柔软温暖的手心:

    “晚安,赵小姐。”

    “廉姐姐,新年快乐。”

    在她合上门离去的前一刻,赵光水对她软声说。

    廉克勤停了一下,随即在黑暗中不自觉地笑了笑,轻轻地合上门。

    新年快乐,小水。

    出了门,她仰起脸,舒展了一下身体,揉了揉颈椎。

    她叫廉克勤,她是廉特助,她很敬业,她很有职业道德。助理的道德应当就是没有道德,而她恰好在此道上一骑绝尘。

    在跟着赵之华的数年间,她也曾经游走在边缘之间,手冷心硬,做过很多谈不上好的事情,但她一点也不在意,没有半点心理负担;梅市的人暗中骂她是毒蝎,诅咒她不得好死,她当面听过也无动于衷。

    她廉克勤是出了名的没有心肝。

    像今天这样,随手删掉谭明梨的来电记录,面不改色地说谎,哄骗对她一片信任的女孩,只是她漫长工作生涯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她现在却忽然觉得愧疚。

    我是不是做错了?

    扪心自问,廉克勤得不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你好好休息,别的都不用管。”

    谭明卿低下头,一边专心致志地削苹果,一边低声说。

    谭明梨无奈地笑了笑,撑起来一点身子,“其实我感觉我还好……”

    谭明卿“哎”了一声,站起身,“你躺下,躺下,医生不叫你乱动。听不懂话是不是?谭明梨,静养,就是叫你躺——着。”

    她把“躺”字拉得长长的,特别强调出来。

    医生的话像尚方宝剑一样,谭明梨没话说了,只好又躺下。

    “你能把我手机给我一下吗?”

    在床上躺了一会,她实在是忍不住,望着谭明卿柔声恳求。

    谭明卿抬起眼看了看她:“想看手机啊?”

    “嗯。”

    谭明梨连忙点头。

    她心里还抱着一些微弱的希望。不知道……小水会不会今天早上又给她打过来。

    “歇着吧。”

    谭明卿干脆利落地截断她的念想,“你手机在你昨天晕过去的时候摔坏了,我给你拿去修了,明天才能修好。”

    ……怎么听起来这么惨烈呢?谭明梨有点尴尬地眨眨眼,没再说话。

    她昨晚忽然晕倒吓坏了不少人,等她再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医院里了。听说爷爷为她取消了守岁,一直等到医生说她没什么大碍,才在天快亮时回去。

    医生说她需要静养,所以病房里没有留很多人,醒来时只有明卿陪着她,年轻的女人臭着一张脸不说话,但她一想趁她不注意悄悄起身,稍微坐起来一点,就会被警告按医嘱她得躺着不动。

    还不知道为什么落下了一个“谭家长女真是心系谭氏啊”的声名。

    一想到大家都以为她是为谭氏才鞠躬尽瘁劳累至此,以至于在大年夜晚上晕倒,谭明梨心中就有些微妙的心虚和尴尬。

    谁能想得到,她是因为小水才……

    一想到小水,谭明梨还是忍不住心焦,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修好之后能尽快给我拿过来吗?”

    万一小水真的给她打过来,她没接上,也没及时回,就不好了。

    她很想借明卿的手机打个电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忍着没开口。

    她怕自己自作多情。要是小水根本没有给她打电话,她这时再回过去,又算什么事呢?

    “行。”

    这次谭明卿倒答应得很痛快,“你好好养着就行,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你在这里陪着我,没关系吗?”

    谭明梨想了一会,才委婉地询问。

    年中的时候应酬尤其多,何况明卿现在是谭氏的小谭总,是实权高层,趁着年关前来登门拜访她的人一定很多。

    而且她们俩现在说起来明面上还是敌对关系,明卿这样特地来医院照顾她,之前在众人面前做的戏不是都前功尽弃了吗?

    谭明卿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好半天没说话。

    “就……没必要了呗。”

    她削着苹果,嘟嘟囔囔地小声说,“昨天你晕倒的时候我没绷住,表现得有点……过于关心,我爸那么精,当然已经发现咱们俩串通了,今天回去之后已经开始布置防范了。”

    谭明梨眨了眨眼,看着自己年轻的堂妹,一时半会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也都安排下去了。”

    谭明卿飞快地补充道,“咱们去年做的准备很充分,就算我爸现在开始醒悟防范,也早就来不及了。顶多就是后期收尾的时候稍微麻烦一点。”

    她终于把苹果削好了,伸手递给谭明梨,坦然道:

    “这次是我的错,有什么损失,我来承担,跟你没关系。”

    谭明卿显然根本不会削苹果,笨拙地蹩着水果刀削了好半天,皮是削掉了,果肉也差不多都削没了。

    就剩个果核连着一层薄薄的果肉形销骨立,可怜巴巴地捏在女人手里。

    谭明梨看着那个被她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之前在包饺子上被打击的自信心忽然就回来了一点,忍不住一笑,微微颔首道:

    “没关系。别在意这些事情,明卿。”

    “大局已定,二叔翻不出什么水花的。”

    她语气温和,浅色的瞳孔温柔而又清淡,舒展开一片凌凌的光,“再说,这样也好。”

    “比起背后忽然暗算,我还是更喜欢正大光明地博弈,真刀真枪地比拼脑子和算力。”

    谭明梨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头。

    她的骄傲是一把寒湛湛冷澈澈的名刀,平日里深深地掩藏温柔端庄的表象下,只有到用时方才振刀出鞘,乍显一片如水明芒。

    谭明卿愣了愣,不自然地擦了擦手,闷声闷气地道:“你有主意就好。”

    谭明梨一直是有主意的人,她这个妹妹倒总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她惹麻烦。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谭明卿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你先住几天院吧,医生说你血压太低,还有点心率不齐,得好好修养几天。”

    她又道:“这样也好,你都不用到处应酬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早就看她脸色不好,有心提醒,但又嘴硬惯了,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关心人,于是也只能心里干担心。昨天守夜,又冷又累,谭明梨又有旧病,终于坚持不住忽然晕过去,也是理所当然。

    谭明梨前一段时间工作得太忘我,几乎是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连轴转了好几天。相比之下,她自己也已经算是工作很勤奋的人了,但即便是她,也有点被堂姐这架势给吓到。

    怎么说呢……

    感觉就好像……谭明梨心里紧紧绷着一根弦,给自己设定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期限,在竭力地逼迫自己按时达到完成。

    她是知道一点自己的姐姐的,谭明梨不是会为争权夺利把自己催逼至此的人。

    但能让一向什么都不在意的谭明梨这样上心紧张,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她又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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