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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小雪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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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总,请问您今晚有空吗?”

    男人西装革履,头发用发胶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微微弯腰,眼里闪着一点期冀的光:“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赏光,跟我跳一支舞?”

    谭明梨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心中立刻回忆起了这人的职务家庭,轻轻地点了点头,应允道:

    “可以。”

    不错的皮相。

    谭明梨将手虚虚地搭在他肩上,面上的笑容仍旧温柔和煦,心思却已经飘远,漫不经心地审视点评了一句。

    要是能把眼里那种征服与攀附并存的欲望掩藏得更好一点,就更顺眼了。

    她觉得厌烦,却仍旧微笑着跟他跳完了这一支舞。

    “要不要再去旁边喝一点?谭总?”

    见她温和地应允,跳完却没什么继续跟他攀谈的意思,男人有些急切,连忙挽留。

    谭明梨笑着瞧了瞧他,轻轻巧巧地绕开来,摇摇头道:“抱歉,我不太爱喝酒。”

    说完她微微欠身一笑以示歉意,堵住男人还想争取机会的口。

    她款款走到一旁去休息,腰靠着桌子,随手倒了杯酒,不过也并不去喝,只是端在手里,神色平静地环视大厅。

    今晚是一个谭氏主办的晚宴,老爷子亲自发的请帖,邀请江城梅市两地的商界名流来此一聚。

    今天恰好是农历的小雪,为雅致好听,特意在鎏金封香的请帖上书了几个楷字,叫小雪宴。

    小雪宴。

    谭明梨把这三个字在心中滚了一圈,细细地品了品,轻轻地笑起来。

    的确风雅。

    爷爷为给她准备一个正式回归亮相的机会,真是费尽了心思。

    她正端着细细的高脚杯沉思,又有一个男人惊喜地走到她面前:“明梨!”

    谭明梨被打断了思绪,正要蹙眉,一抬头却是熟人,也禁不住带了几分意外的笑:“啊,是你,费舍。”

    是她从前还没回国时候的朋友。

    一个温和体贴的英国男人,常常用一种顽皮的语气跟她讨论各种感兴趣的话题。当年她回国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穿着牛仔蓝背带短裤的小少年,含着眼泪翻过篱笆墙敲开她的窗子,请求她为他起一个中文名字。

    “明梨!”

    他有些生硬地叫她的名字,他那时跟着她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中国话了,“求你了,给我起一个吧,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你了。我知道你读过许多书,请你为我起一个中国名字吧。”

    谭明梨那时性情尚未像后来那样沉静,她少女的时候活泼而又骄傲,当即答应下来,支着下巴思索。

    其实她中文底子也并不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好的,可又不想在伙伴面前丢丑,忽然之间灵机一动,笑着说:“我想到了!”

    “你看,你姓费舍,费在中文里面本身也是一个姓,就叫你——费舍鱼吧,怎么样?”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很妙,“fisher,本来就跟鱼有关系,而且舍鱼这两个字也有中国古代的典故呢!”

    她那时刚刚在父亲的教导下背了孟子的《鱼我所欲也》,干脆就直接挪用过来。

    费舍也不哭了,趴在窗台上好奇而又崇拜地听她讲解这个名字的典故和含义。

    “我会到中国去找你的!”

    少年临走时一步三回头,向她郑重许诺。

    “不,明梨,你该叫我费舍鱼。”

    面前的高大男人微笑了起来,跟数年前那个哭鼻子的少年笑起来如出一辙。

    他乡遇故知总是分外令人感动,谭明梨眸光微动,仔细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记得我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从来没有忘记过。”

    费舍鱼俯下身,跟她贴了贴面颊,调皮地朝她眨眨眼,“多亏你那年的无意之举,这让我这几年在中国显得很有文化。”

    “噢,费舍,你的中文说得很好。”谭明梨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起来,“或许我应该请你教我中文。”

    他的普通话讲得非常标准,如果不看他的面容只听声音,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每个人都在变化。”

    费舍鱼同样感慨,举杯敬她。他认真凝望片刻她的面容,诚恳道:“明梨,你也变化很大。我几乎都认不出你了。”

    “当初那个跟我一起在野草地捉野兔、在松树林里拾松果的小女孩长大了,她变成了一位——”

    费舍鱼笑着摇摇头,“东方淑女。”

    东方淑女?

    谭明梨笑了笑,只是同样举杯示意,浅浅啜饮了一口,并没有接这句话。

    “不过你还是非常美,真的,比我想象得更加美丽。我猜想如果仙女有实体,她应该就长着你的脸。”

    费舍鱼灰蓝色的眼睛诚恳极了。

    这话被普通女人听了一定心花怒放,不过谭明梨不以为意,只是不甘示弱地笑着回敬他:“那么如果讨女人欢心的精灵有实体,我猜想他长着你的脸。”

    费舍鱼闻言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啊!你这机灵鬼!明梨,你还是像从前一样爱说玩笑话,从不示弱。我收回我刚刚的话。”

    “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

    赵之华举起杯,问身边人。

    她嘴上说着抱歉,神色却懒洋洋的,看不出来有什么真心实意的歉意。

    那人当然不敢生气,只是毕恭毕敬地将自己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继而道:“赵总,您看,要不我们去安静的地方详谈?”

    他借着这晚宴的机会好不容易才搭上了赵之华这根高枝,迫不及待地想请她再听听自己的商业宏图。

    赵之华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那男人以为自己颇有希望,连忙也陪着她笑。

    赵之华的秘书给他在心里点了根蜡烛。

    别人不知道,作为赵之华的身边人她却很清楚:赵之华越不悦看起来就越平静,甚至还会笑容越盛。

    赵之华笑着叫那男人到她身边来,离她再近些。

    她探身在他耳边,柔声说:“滚。”

    她今天穿着件黑色长裙,红唇挽发,低胸高开叉,露出雪白的长腿前胸,行动间像夜幕下的海水漾着细碎的星光,年逾四十的人仍然美貌凌厉,像脖颈上的宝石项链一样璀璨而又危险。

    秘书知道她最近几天心情一直不好,忙居中调和,给了那呆若木鸡的男人一个台阶下,再转向自己的老板,垮下脸叹气:

    “赵总。”

    赵之华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抿了抿唇,低下颈喝酒不说话。

    “您不能再喝了……”

    秘书忙道。

    再喝下去生活助理就要翻墙过来把她皮扒了——这是赵总的生活助理咬牙切齿跟她说的原话。

    赵之华只好放下酒杯。

    她默然了半天,忽然开口问秘书:“小陆,你知不知道,嗯……现在的年轻女孩都喜欢些什么?”

    秘书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老板会问她这个,但还是秉持着敬业精神思索了片刻,答:“口红,包包,名牌?”

    她老实地道:“赵总,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年轻那会光顾着读书了。”

    赵之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为难自己的秘书。

    唉,年轻女孩的心思真叫她搞不懂。她之前搞不懂小水,现在又……搞不懂李润月。

    她想起了前几天的事——

    “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赵之华看到了女孩身上陌生的外套,低声询问。

    李润月惶恐地看着她,犹豫不决,好半天才轻轻地开口答道:“江城……”

    “江城?”

    赵之华拧起了眉,“你到江城去干什么?”

    “去、去打零工兼职,”李润月不敢不说实话,“对不起姐姐,我不该瞒着你去江城兼职,也不该……不该晚上不在家……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赵之华审视着面前恐惧不安的女孩,嗤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看:

    “你说的这个兼职,是兼哪种职?”

    她仍旧在笑,亲密地探身贴近女孩的耳廓,轻轻地吻蹭着她的耳垂,用一种近乎耳鬓厮磨的姿态,却漫不经心地说出诛心的话:

    “不会是除过我之外,还兼了别的人吧?”

    这句话惊雷一样落在李润月耳边,令她震悚得几乎发起抖来。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赵之华一眼,脸上一瞬间就没了血色。李润月无措又慌乱地拉住赵之华的手:“不是的!姐姐,我没有!我也不敢……你相信我……”

    赵之华却冷下了脸,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只是道:“你去洗澡。”

    她有洁癖,不喜欢不干净的东西,也不喜欢不干净的人。

    ……

    李润月被蒙着眼,哭着叫她:“姐姐……”

    “嗯?怎么了?”赵之华从后面慢条斯理地吻她,“你不喜欢?”

    “不是,”她颤抖地抓住女人的手臂,想通过示弱来祈求她的一点温柔,“太、太多了……”

    “不好吗?”

    赵之华笑着捏着她的手腕,细细地抚,道:“给得少你不就跑了么?”

    “忍着。”

    习惯居于上位者的女人轻声命令。

    直到李润月筋疲力尽沉沉睡去,她才起身收拾情事之后的狼藉,顺便再去洗澡。

    赵之华点了根烟,披着外套站到阳台上去抽。平时她顾虑房子里有年轻女孩,忍着烟瘾一直不吸,怕叫她闻二手烟。

    李润月身上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这个她比较满意。

    量她也不敢。赵之华想。今天不过是敲打敲打她罢了。

    可是她还是不太高兴。

    她不高兴她有事瞒着她,不高兴她偷偷跑出去不着家。

    最不高兴的还是自己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起了提前回家的兴致,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却坐在黑暗中等了四个小时,喝完了好几瓶酒也没等到那个想等的人,心和身体都一寸一寸地冷下去。

    难道她不是把她自己卖给她了么?

    赵之华久久地瞭望窗外渐白的晨光,直到一支烟在指间燃尽才回过神来。

    她将烟头丢进垃圾桶,给律师发了信息,要他拟一份新的包养合同。

    这几天她私下派人查了查,确定了李润月那天没说谎,这才将早就准备好的合同在出门前递给李润月:“你看看。”

    李润月茫然地接过来,然后就愣在了那里。

    一个比起之前待遇好得惊人的合同。

    是长期的,写着双方自愿,只要有任何一方不再愿意继续合同就可以随时终止。

    不过相应的,也增加了很多要求,几乎是将她像金丝雀一样锁在了赵之华的身边。

    “你可以好好考虑几天,什么时候想好了联系刘律师,他会……”

    赵之华看着她,神色淡淡地说。

    “我愿意。”

    李润月合上合同,仰起脸直接答应。

    “……”

    这下反倒轮到赵之华发怔了:“你不再看看吗?”

    李润月低下眼,轻轻地笑了笑,说:“不用了。我相信您不会亏待我。”

    “您不亲我吗?”

    她问赵之华。仿佛在困惑,又仿佛只是在简简单单地索一个临别吻。清纯又妩媚。

    赵之华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俯下身抬起她的脸亲吻她。

    ……

    赵之华烦躁地敲了敲酒杯。

    按理说,她真的将李润月白纸黑字地买了下来,牢牢实实地拴在了身边,叫她不能再离开她,应该感到满意和安心的,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反而越发觉得困扰了呢?

    她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做错了,可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

    到底是哪一步不对劲?想不明白。

    她抬眼,忽然看到了明梨,她正在不远处跟一个高大英俊的外国男人低声谈笑些什么。谭明梨也看到了她,微微一怔,随即抬起酒杯,向她风姿翩翩地遥遥敬酒。

    赵之华也笑了起来,朝她扬了扬酒杯。

    那是明梨今晚的男伴吗?看起来挺般配的。

    “嘿,明梨,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一个很好的电影?”

    费舍鱼兴致勃勃地问谭明梨,“你最近有空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们有机会应该去看一下。”

    谭明梨闻言微微地怔了怔。

    一说到电影,叫她本能地想起了……小水。

    她想起今天出门前跟女孩的对话。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赵光水看着她戴耳坠,问。

    “我不知道。可能十点多?”

    谭明梨温声道,“宴会结束的时间不是很确定。如果到时候我还没回来,你就不要等我了,早点休息吧。”

    赵光水乖乖地点头答应。

    她收拾好了,准备出门,看出从刚刚一直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有话要说,心里轻轻叹息,神色却温和,主动询问道:“小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啊……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赵光水没想到自己的心事会被女人看穿,停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又紧张地抬起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期期艾艾地小声说:“就是,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一起看电影了……明天是周日,我就是想问问姐姐,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

    费舍鱼问她:“明梨,明天是周日,就明天怎么样?你到时候有空吗?”

    谭明梨看着紧张不安的女孩,心脏微痛,握紧了手指。

    她什么时候又让小水回到刚认识她时那样怯生生的样子了呢?

    “明天?”

    谭明梨有些发怔地重复了一遍费舍鱼的话。

    “好的,可以,小水。姐姐答应你。”

    一个电影而已,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谭明梨终于还是不忍心继续看到女孩露出那样的神情,说服了自己,轻声作出许诺。

    好像有人在看自己,谭明梨似有所觉地抬起眼,跟不远处的赵之华遥遥对视。

    她心头一跳。

    ……之华姐。

    赵光水惊喜地笑起来,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真的吗?谢谢姐姐!”

    这是上天对她的警示吗?

    谭明梨收回向赵之华敬酒的手,稳住心神,微笑着望向费舍鱼,咽下刚刚准备拒绝的话。

    她说:“好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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