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金玫瑰
歇了一会,谭明梨又给谭明卿去了电话。
“明卿。”
跟谭明卿说话时谭明梨情绪平静了很多,只是……她一时对明卿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喂?有事快说,我忙。”
谭明卿说话比之前收敛了一点,但还是不怎么客气。
谭明梨听到她那边翻纸张的声音,知道她应该还在加班。
“我是来跟你说沈青洲的事的。”
听她忙,谭明梨也讲得很直接,干脆直说了。
“嗯——”
谭明卿愣了一下,放下文件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她以为她私下打压沈青洲公司的事被谭明梨知道了。
“我话跟你说在前头,别自作多情,我对付他可不是因为你,你要是为他来跟我求情,那你趁早免开尊口。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男人……哼,我还要骂你眼睛瞎——”
“不。”
谭明梨听着她恶狠狠地放狠话,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头道:“明卿,不是因为这个。”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求情的。”
谭明梨微微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给你一个点的股份,你帮我把沈青洲的公司整垮。可以吗?”
她从从容容地温声征询堂妹的意见。
谭家的嫡系都有谭氏的股份,这一辈里由于爷爷偏爱,持股最多的就是谭明梨。谭氏庞大,一个点听起来很少,实际非常丰厚。
谭明卿闻言还愣了半天。
合着她骨头还要挤破、挖空心思才能争来的股份,谭明梨抬手一句话就这么轻飘飘地送人了?
这个女人是头被撞傻了,还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晓得这谭氏一个点股份的分量?
谭明卿说:“你没糊涂吧?你知道一个点有多——”
“我知道。”
谭明梨笑了笑,只是温声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可以办到吗?”
“……可以。”
谭明卿愣愣地答。
虽然现在各方面都在渐渐健全,但以谭氏从上世纪扎根江城的能量,搞垮一个小公司并不成问题。
哪家企业敢说自己一点问题也完全没有呢?何况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一切透明,只要揪住一点偷税漏税之类的小辫子,再舆论造造势,往往一个企业就再也起不来了。
“你怎么忽然……”
谭明卿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讷讷地说:“忽然这么……”
这么出手狠厉、赶尽杀绝?
把一个人逼上绝路不像是谭明梨的作风。
谭明梨素来不是最霁月清风、光明磊落吗?这种事倒像是她会玩的手段,但放在谭明梨身上就显得违和起来。
谭明梨沉默了片刻,才清清淡淡地解释原因:“沈青洲今天问别人要了我家的地址,找上了门……”
“而且还打伤了——”
她顿了顿,将下意识含在舌尖的“我的人”三个字吞下去,续道,“……我朋友的孩子。你知道的,就是之华姐的女儿,她最近借住在我家。”
“我不想放过他。”
谭明梨轻声说。
谭明卿一下子恼怒地站起来:
“傻逼东西!他怎么进去你小区的?你报警了吗?律师呢?有没有?我这边有会来事的律师,待会我找找发给你——”
“没事的,都处理好了,别担心。”
谭明梨心中温暖,轻声安抚她,“你说的这些我都做好了,现在就等着待会去警察局做笔录。”
“好,好,那就好。要我陪你去吗?哪个分局,你发我一下。”
谭明卿一边问一边低下头看表。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谭明梨不想麻烦她。
工作的确还有一堆没处理,谭明卿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件,叹了一口气:
“那好吧。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着机。”
谭明梨应好,静了片刻,轻轻地说:
“谢谢你,明卿。”
“……”
谭明卿呆了一下,良久才哼笑了一声:“你别多想,我不是帮你,我只是想讨好讨好赵之华。”
挂了电话,谭明卿支着额角在办公桌背后沉思了好久,给自己的秘书打内线电话。
她把刚刚谭明梨发给她的分局地址发给秘书,低声吩咐下去。
“我姐姐还是太善良了……”
谭明卿摇摇头,说。
接着眸光冷冷地沉下去:
“给我把他腿打断。”
谭明梨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开车回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看了一眼表,已经快十点了。
不知道小水有没有听她的话,乖乖吃饭睡觉?她一边熄火一边担忧。
按她对女孩的了解,小水大概率还在等她。
她在车里坐了一小会,望着通讯录的一个联系方式发呆,最后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觉得……要是会抽烟,好像也不错。
算了。
谭明梨合上手机,推开车门。
事关重大……还是再想想吧。
上楼后,她刚一开门就被女孩紧紧地抱住了:“梨姐姐。”
谭明梨心头一颤,以为她一个人待在家害怕了,回拥住她:“怎么了,小水?”
又想起来她的伤,紧张道:“是伤口疼吗?”
“不是……”
女孩埋在她颈项之中不肯出来,良久才轻轻地说:“我就是……很担心你。”
今天下午梨姐姐的状态让她很担心。
她从来没有见过梨姐姐那样慌乱无措的样子。
确定她没事之后,梨姐姐的心里又好像酝酿着一场欲来的风雨。
而这些情绪好像都是因为她,是她叫梨姐姐担心了。
“……”
谭明梨默了默,轻轻抚她后背:“别担心,姐姐没事。”
又放开手,捧起女孩的脸跟她对视,轻声询问:“我让你害怕了吗?”
赵光水点点头,谭明梨心中便一紧——她就知道自己下午生气时候的样子太凶,把小水吓着了。
她正要出言安抚,就听到女孩轻声说:“可是我不是因为姐姐生气被吓到的。”
赵光水轻轻执起女人的手:“在看到你被陌生人堵在门口的时候,我很害怕;在看见你手腕上的红印的时候,我很害怕……”
“我很害怕你……”
赵光水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在忍不住地哽咽。
谭明梨心酸地抱住女孩,喃喃道:“别哭……小水,别哭……”
小水哭得她好心疼。
两人拥抱了好一会才松开,赵光水还没有吃饭,在等谭明梨跟她一起吃。谭明梨温柔又无奈地答应之余,再三跟赵光水强调下次不要再特意等她,自己一个人先吃就好。
虽然跟小水一起吃饭非常温暖,但她不想小水因为等她而挨饿。
吃完饭洗碗时小水也一直在她旁边陪着她。谭明梨哄她,要她赶紧去睡觉也哄不走。
女孩的态度软绵绵的,却含着一种柔软的坚持,谭明梨到最后也只能默许下来。
她看了看锅里早就冰凉凝固的鱼汤,心中微微叹息。
可惜了这一锅好汤。
洗了碗出来已经十点半了。按往常的作息,她跟小水已经歇息有一会儿了。
但她看女孩今天好像还没什么睡意,神色清明,只是一步也不肯远离地跟着她。
今天的确吓着小水了。
谭明梨心中怅然,神色却柔软,轻轻地唤了小水,问:“是还不想睡吗?”
“嗯。”
赵光水点了点头,轻声说,“好像有点睡不着。”
“那我们到沙发上坐坐,好吗?”
谭明梨柔声征询女孩的意见。
赵光水轻声应好。
两人也没有开灯,就着黑暗坐到沙发上。谭明梨感受到小水内心深处隐约的不安,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再次道:“没事的……别怕,好吗?”
“姐姐在这里的。”
赵光水轻轻地嗯了一声,问她:“姐姐,你手腕还疼不疼?有没有上点药什么的?”
沈青洲当时情绪很激动,使了很大力气,谭明梨肤白,被那样一捏,之后起的淤青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谭明梨不动声色地将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温声道:“上了一点药,已经好多了。”
其实她今天下午太忙,把上药完全给忘记了。
谭明梨有点心虚。明明小水上出租车之前一直不放心,向她反复叮嘱来着。
又想起小水的伤,谭明梨就着昏暗的光线去看,女孩额头裹着绷带,脸上包着纱布,看起来简直像战场上下来的伤员一样。
旧伤还没好,眼下又添了新伤。
谭明梨心中一痛,失神地想:这都是因为她才……
她怎么就不能给小水带来哪怕一点点好呢?
赵光水直起身子,轻声说:“姐姐,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谭明梨愣了一下,方才想起今天还是她的生日。今天太忙了,她完全把这回事抛到了脑后。
“梨姐姐,”女孩跪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地凝望她,问:“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假如一个人有一朵金玫瑰,就会得到永恒的幸福’。”
“在那个故事里,因为家乡的这个传闻,巴黎的一个老清洁工每天都从首饰作坊的尘土里锲而不舍地筛出金粉,只为能够铸出一块小金锭,再把它打成金玫瑰,送给自己最心爱的小姑娘,期望她得到传说中永恒的幸福。”
谭明梨怔怔地应:“……《珍贵的尘土》?”
“是的。”
赵光水取出一个小盒子,轻轻地放在谭明梨手里,“姐姐,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谭明梨打开盒子,金玫瑰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出火光一样金色的光辉。
这光辉映着女孩水一样清澈明亮的眼。
“生日快乐,梨姐姐。”
她认真而又虔诚。
……
谭明梨回到卧室,拉开窗帘,倒了杯酒放在手边,却并不喝,只是就着月光端详那朵金玫瑰。
这玫瑰做得很精致,纤细又美丽,自花的旁边伸出一颗小小的花蕾。
这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的金玫瑰。
谭明梨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盒子,仰起脸凝望窗外柔而淡的月色。
她这半生收到过很多礼物,昂贵的很多,兼具心意的也不少,但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认真地将幸福本身送给她当作礼物。
她低下头轻轻地笑了笑。
笨蛋小水。
其实小水本身,才是她的幸福所在。那盒子里的金玫瑰不过是个死物,是少女的虔诚才增添了它的光彩。
真正的金玫瑰,她不是早就遇到了吗?
她把玩着礼物盒,慢慢地下了决心。
有些事情,既然生来就躲不开避不掉,倒不如好好面对。世事如网,挣脱不开。
难道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还要去拜托明卿吗?虽然她知道明卿会帮她的忙,可是自己出手和借别人的力,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她需要权力。她要好好保护她的玫瑰、她的小水。
谭明梨不再犹豫,将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喂?爷爷,我是明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