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血
“小水!”
谭明梨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女孩。
谭明梨自己被沈青洲暴怒抓住的时候心中无波无澜,甚至还有空分神去想要是沈青洲真的打了自己他会被拘留几天,却因为小水被掼到一旁而一瞬间几乎被恐惧和愤怒冲昏头脑。
她发着抖,跪在地上慌张地去看女孩的脸:“怎么样,你有没有事?摔疼了吗?让姐姐看看……”
她刚刚听到一声闷响,小水一定是有哪里磕到了。
是哪里?磕到了哪里?
赵光水捂着头,转过身来看她,并不说自己哪里疼,只是着急地握住了她的手,问:“他打你了吗?”
她握住的地方刚好碰到了沈青洲刚刚捏过的手腕,谭明梨本能地抖了一下,就被女孩发现了。赵光水循声低头看谭明梨的手,就看到女人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有一圈男人捏出来的红印。
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梨姐姐……”
她捧起女人的手腕,心疼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笨拙地朝红印轻轻吹了吹气,含着泪望谭明梨:“是不是很疼啊?”
谭明梨跪在地上,望着女孩的眼泪说不出来来,愣愣地叫她名字:“小水……”
这是小水第几次因为她哭了?
她怎么总是叫小水为她哭呢?
赵光水眉间滴下来一滴血,谭明梨一下子就慌起来,直起身伸手撩起女孩的头发,看到小水的额头被磕破了一个伤口,并不大,但磕得也不浅,正往下滚着鲜红的血珠。
“小水!”
谭明梨一直忍着的眼泪这才再也受不住般地落下来,她抬起衣袖,本能地就想替女孩止血,但又怕感染,从衣兜里翻出来包卫生纸发着抖按在伤口上,一叠纸很快就被血渗红了。
该死——这血怎么就止不住呢?怎么就止不住呢?谭明梨着急地掉下泪来,哽咽着哄道:“小水,小水,你先自己按着,姐姐去叫医生——”
她慌乱地站起来,想去拿手机打120,又想起手机还在房子里面,当即转过身朝沈青洲道:“手机给我。”
沈青洲也没想到自己一时怒气上头会把女孩摔伤,眼下看到血,又见谭明梨这样张皇失措,向来温柔体面的人好像人生头一次这样方寸大乱风度尽失,也被吓得不轻,呆站在原地不敢说话,听话地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交给谭明梨。
谭明梨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直接按紧急拨号,先给医院打,再给警察局打,打完把手机还给沈青洲就再也不看他,只是径直进房去找医药箱。
她抱了医药箱匆匆出来,跪在地上在里面翻找消毒液和绷带,手抖得几乎拿不起来药,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了几下,扇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竭力忍下去心头的疼和恐惧,轻轻地给女孩额上的伤喷消毒液,再给她仔细地包绷带。
“疼不疼?小水?疼不疼?”她一边掉泪一边嗓音颤抖地问赵光水,“小水……”
赵光水没有答话,只是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别怕,姐姐,别害怕……”
女孩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能看透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没事的。不要怕,好不好?”
谭明梨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哭泣出声,她抱住女孩,几乎想将她嵌入自己的灵魂:“你不要有事……小水……”
我真的不能接受你有任何事。
警车比救护车来得更快一点。
刚刚被小水安抚过,谭明梨情绪冷静了很多,简单几句交代明白了情况,再加上沈青洲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警察很轻松就带走了沈青洲。
谭明梨收拾好东西,察看了一下小水的伤口,发现已经不再往外渗血了。
但她并不放心,坚持要去医院拍个片子再检查一下。赵光水知道刚刚的情况的确吓坏她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对,顺从地答应下来。
好在只是皮外伤。
除过磕得的确有点深,失血不少要静养一段时间之外,并没有脑震荡什么的。谭明梨直到检查单切切实实地拿在手里,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好几遍,这才感觉一直提着的心稍稍落到了实处。
如果小水因为沈青洲真的落下什么后遗症,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今天真是慌慌乱乱的,发生了好多事。
她稍微歇了一会,就起身打算又往警察局去——这件事还没算完。一来警察交待她要去做些笔录,二来她自己也不想这样放过沈青洲,让他赔几个钱拘留几天就了事。
谭明梨又看了一眼小水的检查单,将纸张仔细地叠好,装进包里。
最好要把他罚得重一些。
赵光水不放心她一个人,想陪她一起去,被她温柔又坚决地拒绝了。
谭明梨捧着女孩的脸颊,柔声哄她:“乖,不要跟我一起去了,警察局是什么好地方吗?回家去,好吗?好好睡一觉。我给你点了外卖,你现在回去应该刚好来得及吃。”
她语气虽然是温柔宠溺的,但却显然已经做了决断,并不容赵光水拒绝。
把忧心忡忡的小水哄好,送上了出租车,谭明梨这才慢慢地敛了笑,一点一点地冷下神色。
不让小水陪她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愿意让小水看见她这样的神情。
如果小水在她身边,她就没办法太无情。
她站在路边,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安静地给律师打电话,打完又给之华姐说明了情况——虽然不知道之华姐会作何反应,但她并不能将小水因为她受伤的事情瞒着她的母亲。
缓了一会,她又拨了新电话:“喂?”
“喂?明梨?”
电话不一会儿就被接起来,那边传来了男人爽朗的笑声,“你可是稀客啊,怎么舍得给我打电话?”
是沈青洲说带他进小区的那个男人。
谭明梨紧了紧手机,也不想多余的寒暄客套,单刀直入,平静温和地询问:“吕哥,我的地址是不是您跟沈青洲说的?”
男人愣了愣,商场上摸爬滚打惯的人立刻就从她的话风里嗅出一点不对劲,顿了一下才应:“是我……”
“青洲他去找你了?嗨,这事儿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没提前跟你知会——你们俩聊得还不错吧?他——”
“您是做得不对。”
谭明梨打断他的话,平平静静地说。
男人没想到自己一句自贬的客气话真的被拉出来晾到了台面上,一时之间极尴尬,咳嗽了几声,才打着哈哈应:“啊?哈哈哈,明梨,怎么了这是?说话这么冲,不会是青洲惹你生气,你跑到我这里迁怒来啦?”
他笑呵呵的,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客气,要是谭明梨不说出个一二就要兴师问罪。
“沈青洲今天来堵我的门,打伤了我的人,还流了血。”
谭明梨并没有被他言语间的暗示震慑住,只是很平静地说,“我已经报警把沈青洲送到警察局了,接下来准备请律师打官司。”
“您最好注意一点自己说话的分寸,小心我连您一起告,判您个同犯。”
她语气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冷,含着凌冽的锋。
“不是,我——”
男人一听伤了人这才慌了,忙撇清关系:“明梨,这可都是沈青洲自己的主意,他一直求我告诉他,我只是看他可怜,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才给他说的——跟我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时候怎么忽然不叫青洲了。
谭明梨冷冷地笑了一声,说:“您倒是热心肠,保媒保到我身上来了。”
一向温柔端方的人讲起刻薄话来格外叫人窝心,男人在电话那边张口结舌汗如雨下,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应。
“吕哥,我现在还叫您一声哥,是看在您人不坏,还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也知道这事不能完全怪您。这样,您改天亲自上门,给我的人道个歉,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怎么样?”
谭明梨漫不经心地看着红绿灯,“您要是不愿意,删了我就行。我把法院的传票尽快送到您手里。”
男人磕磕绊绊地连忙答应。
挂了电话,男人的衬衫已经汗湿了大半个后背,忙点了一根烟压惊,好半天还没缓过来,仍然心有余悸。
老天爷,谭家的男人都是软蛋昏货糊涂虫,撑不起什么大场面,女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疯子似的小谭总就够让人胆寒了,那女人狠得像狼、毒得像蛇,被她盯上的项目没有一次不被狠狠撕下一块肉的。
现在一看,谭明梨还更天外有天。他之前真是看走了眼,以为她是个没用的女人,亏他还觉得自己能拿捏得住她,下意识口头上就想威胁几句。
明明温温柔柔的没一句重话,却软硬兼施张弛有度,全程把控着谈话的节奏,控场控得他晕头转向,不敢不答应她的要求。
这女人老练得有些过分了……谭明梨真的是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从来没进过谭氏吗?
她让他想起谭景山。
男人若有所思地抖了抖烟头——
看来……离谭家这个庞然大物倒的时候还早着呐。
谭明梨挂了电话,静静地站了一会,平静着胸中的怒气。
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她很生气。
跟她想的一样,这个男人居然真的是因为想撮合她跟沈青洲复婚才给的地址。
他怎么敢。
人们有时候会有一种自我感动般的热心肠,一至中年这种毛病则尤甚,或去暗中撮合貌合神离的男女,或去为忏悔求和的男人牵线搭桥,还自以为自己这举动古道热肠,颇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古训。他们以为旧情也可复燃,破镜也可重圆,还真心觉得自己是做了一桩好事。
何况谭明梨和沈青洲看起来十分般配,一直是朋友们眼中的模范夫妻。——尽管沈青洲犯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但那又有什么关系!男人不都偶尔会犯一些小错吗?终归还是谭明梨做得太绝,没有贤妻应有的智慧和容人的雅量。
而且沈青洲又赌咒发誓得这样虔诚,表现得这样深情款款。
这世道对男人真是容易。
谭明梨脖颈上显出一点好看的美人筋来。
她真想叫那个姓吕的来替小水被摔一下,流一点血,再来跟她说那些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