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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体温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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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水喷洒而下。

    谭明梨在淋浴头下轻轻喘息,有些无力地抵住了浴室的墙面。

    水。

    她失神地注视着自己□□皮肤上的水滴。

    小水……

    ——到底是什么时候?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小水起了这样不堪的欲求?

    这样深重而又来势汹汹,几乎击溃她的理性与防线。

    她疲倦至极地闭上眼。抵抗欲望太过消耗心力,而随之而来的自我诘问又太过苦痛。

    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分明看到小水的期待和渴望,还有她退回时的迷惘和失落。

    小水对她……也有了本不该有的爱慕和依恋。

    她犯了错。小水那声迷惘的轻唤仍然在她心头回响,震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梨姐姐……”

    谭明梨啊谭明梨,你就是这样做小水的长辈和姐姐的吗?姐姐?什么姐姐?床上的那种姐姐?多可笑。

    小水从小缺少长辈关爱,不谙世事,不懂情爱,不明白与人交往的分寸,难道她年近三十的人还不懂吗?——她甚至还经历过一次婚姻。以前那些暧昧的瞬间浮上心头,变成一项项罪名刺向她的良心。

    该说自己是空虚缺乏陪伴和慰藉吗,还是无法对那样聪慧敏感、赤忱脆弱的女孩硬起心肠?她明明已经感到了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安,但在犹豫之后还是默许甚至纵容着两人间的情愫越来越深。

    是俄狄浦斯情结吗,还是……

    不。

    跟小水没有关系。

    是她的错。是我的错。

    谭明梨心中涌上一片深重的自我厌恶。

    她精于言辞,善于引导,如果说小水是美而不自知,那她则是在很久之前就十分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并因此更能散发出魅力。她清楚自己的外貌和温柔组合在一起是一种怎样有力的武器。在那些相处的日日夜夜的细节里,她做不到问心无愧,说自己一点也没有在无意识之中利用自己的成熟和魅力引诱小水。

    她这样,跟那些用年龄和阅历优势迷惑年轻女孩的老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谭明梨是豁达的人,从来都并不介意恋人的性别。但是——

    小水?她怎么能?不……

    小水甚至都没有成年。

    一种巨大的恐惧横亘在谭明梨心间,这是连她离婚时也绝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她人生头一次感到迷茫无措。

    向前向后都是错处,谭明梨进退不得。到了这种地步,她顾不得自己,只想……好好地保护小水,使她不受伤害。

    该怎么办呢?谭明梨举棋不定。

    翌日起来,谭明梨虽然心绪不宁,但神色仍旧是平静温和的。她向来擅长不动声色和压抑情绪,是很能端住自己的人。

    做好饭,她等了一会,还不见小水出来,看了一眼表,已经七点半了。

    应该是昨天晚上表演累坏了,谭明梨心疼起来。

    但是今天是周五,小水还要上学……不然她可以把早饭放进保温锅里,让小水多睡一会,补补觉再起。

    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轻轻地敲了敲小水的房门,“小水?起床啦,要迟到了噢。”

    没有人应。

    谭明梨隐隐心慌起来,按下不自觉的忧心又敲了几下,心慌越来越大,终于还是试探着推开了门。

    房间里很黑,小水睡觉的时候习惯把窗帘完全拉住,谭明梨从外面乍一进来还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轻轻地又唤了一声女孩的名字:“小水?”

    她走到床前,看到女孩蜷缩在床上,呼吸沉重,伸手探她额头,触手滚烫一片。

    小水发烧了。

    怎么这么突然呢?是昨天着凉了吗?

    谭明梨一下子就慌起来,站起身去房间里取体温计,回来后稍稍犹豫了一瞬,避嫌般地移开眼,掀起女孩的被子,解开一点小水的衣领为她夹好体温计。

    这体温计是那种最普通的水银温度计,放的时候难免要碰到一些……的地方。

    等她给小水夹好后,额头已经出了一点薄汗。她悄悄地呼出一口气,收回手握紧,在备忘录里加上了一条“买电子体温枪”。

    负罪感重又浮上心头。

    小水在生病……她竟然还因为这点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而心神恍惚。

    “姐姐……”

    赵光水醒了,睁开了眼看她,她脸色有点苍白,但一双眼还是清的。

    赵光水头疼得厉害,浑身都难受,嗓子也火烧般地又干又涩,没有多说什么的力气,缓了一下,只是望着坐在床边的女人,轻轻地问:“我生病了吗?”

    她自幼体弱多病,对症状很熟悉,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自己是发烧了。

    “可能有点发烧。”

    谭明梨心紧了一下,也顾不得什么避不避嫌、距不距离了,俯下身蹲在她床边,握住女孩的手,轻声道:“今天早上见你过了点还没出来,我就不太放心,进来看看……体温计刚刚夹上。”

    又摸了摸女孩的脸颊,柔声询问:“有哪里不舒服吗?嗯?起来稍微喝一点水,润润嗓子,好吗?”

    赵光水乖乖地应了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就着女人的手低头喝了水,靠在床边,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两人交握的手。

    她小时候常常生病,从来没有人陪她,只有保姆奶奶一刻不离地照顾她。保姆奶奶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满头银发,会怜爱地将她抱起来叫她“小病猫”。

    有一次她生病,照旧在医院输液,看保姆奶奶陪床辛苦,就请她去休息一下,她自己一个人可以的,没什么问题。保姆奶奶不太放心,最终还是在她的再三保证下去补觉了。

    她坐在病床上一边输液,一边用没挂吊针的手翻着书读。她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一时读得有些入神,直到忽然感觉头晕。抬头去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药水已经挂完了,因为没有及时换吊瓶,输液管开始回血,现在红艳艳的血已经回了半吊瓶。

    因为这件事爷爷发了很大脾气,辞退了保姆奶奶,另请了新人。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位保姆奶奶。

    奶奶走的时候直擦眼泪,对她说,小水,是奶奶没照顾好你,你以后要好好的,不要生病,要乖乖长大。

    自那以后她就很害怕生病,每次生病都觉得自己好没用,给别人添了好多麻烦。但是这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

    现在还要麻烦梨姐姐。

    赵光水懊丧起来,小声说:“对不起……梨姐姐,给你添麻烦了。”

    谭明梨愣了愣,没想到小水会这么说。

    小水怎么会这么想呢?

    她不禁动容,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小水,不要这么想,好吗?”

    “生病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每个人都会生病,我也会生病,你不需要为此感觉愧疚。”

    “而且姐姐之前也跟你说过的——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麻烦。”

    “所以不要再这么说了,好吗?”

    谭明梨轻轻握紧了女孩的手,垂下眼睫,“听到你这么说,我也很难过。”

    赵光水有点慌地看她,忙又道歉:“对不起,姐姐,我没有——”

    谭明梨轻轻按住了她的嘴唇,阻止她再说下去。

    她含了一点温柔缱绻的笑意,温声说:“看来我们小水不仅是只小病猫,而且还很贵。”

    赵光水生着病,脑子转得比平时慢,眨了眨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美丽温婉的女人神情舒展地笑起来:“贵人多忘事,是不是?”

    她伸手点点女孩的尾指:“你忘记了吗?”

    “啊……”

    赵光水被她提示了一下,哗地一下想起那天晚上的约定,一下子就羞窘起来,“我没忘……”

    谭明梨见她明白了,也笑起来,温温柔柔地讲:

    “嗯……我算算,刚刚你说了两声对不起,根据规则,要兑换两杯白酒。我给你记下了,嗯?”

    “等我们小水病好了,我来监督,到时候好好罚你,好不好?”

    嘴上说着要罚,可她神情却疼惜柔软,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的头。

    赵光水默了默,知道梨姐姐为叫她不要沮丧而故意开玩笑逗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而梨姐姐也的确做到了——她现在真的没有刚刚那么懊丧了,振作了很多。

    梨姐姐为什么这么好……真叫人想不明白。

    她的温柔好像没有尽头。

    年轻的女孩心里化开一片温暖和甜蜜,也有精神跟谭明梨开玩笑了,轻轻地勾了勾女人的手指,偏过头笑:

    “这算是秋后算账吗?”

    “不,”谭明梨见她精神好了一点,也禁不住放下了一点心,摇了摇头,弯起眼睛轻声道:“是出于人道主义,判你缓刑。”

    两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谭明梨看了看表,量体温的时间差不多到了,顺势让小水把体温计取出来,发现女孩的确是在发烧。

    好在不是很高,只是低烧,37°8。

    不过也不能放松。谭明梨一边浏览最近的医院门诊挂号,一边替小水向辅导员请假。

    “姐姐……”

    赵光水轻轻地叫她。

    “嗯?怎么啦?”谭明梨忙关掉手机,问,“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想去洗手间?”

    赵光水被女人自然而又体贴的一句“去洗手间”激了个大红脸,差点忘记自己刚刚准备说什么,顿了顿,这才小声请求道:“可不可以,不去医院啊?”

    谭明梨怔了一下,神色还是柔的,耐心地柔声问:“嗯……小水不想去吗?为什么不想去呀,可以跟我说说吗?”

    ……梨姐姐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样跟自己说话。

    赵光水心里有点羞耻,抿了抿唇,才说:“就是……不太想去。”

    说完又觉得自己很不讲道理,也说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没头没尾的,像仗着生病无理取闹的讨厌小孩。

    但是谭明梨却只是想了一会,继而答应下来,温温柔柔地应:“好。”

    她弯下腰,替女孩仔细地掖好被子,温声讲:“我们小水要快点好起来,好吗?”

    女人柔下眉眼絮絮嘱咐的样子温柔极了,她今天扎着低马尾,薄毛衣挽起一点袖子,看起来像个贤惠体贴的妻子,格外有生活气息。

    赵光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中胀满了陌生的感动。她想认真地跟梨姐姐说声谢谢,又怕梨姐姐觉得生分,或者说一句什么好听的话叫梨姐姐开心,但到底还是嘴笨,并说不出口。

    从来没有被这样温柔地对待过的女孩心潮起伏了半天,眼眶发酸,几乎要流泪,最后还是勉强忍住了哽咽,故作轻松地笑笑,开玩笑道:“姐姐这么想看我喝白酒吗?”

    谭明梨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温声应:

    “是呀。”

    小水,你知道的——就像我知道你只是想对我说谢谢一样。不过你并不必讲出来,我也不必讲。

    哪里是想看你喝白酒,我只不过是想你……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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