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四章
夜已深, 天空中挂着点点星子, 星子底下是熟睡的京城，但宫门之内的十二监还是灯火通明的状态，因为在忙碌着审问犯人。
鞭子舞动的噼啪声不断响起，被锁链穿透琵琶骨的男人虽然神情十分痛苦, 却宁死不屈。
牢门外放置着与暗牢格格不入的檀木桌椅, 袅袅茶香自镂空梅纹茶杯中飘荡而出，却遮盖不住扑鼻的血腥味, 手捧茶杯之人对周身的气味恍若未闻，只轻嗅着茶杯边缘溢出的雪顶茶香。
打人的太监额角都控制不住地流下了汗水, 但被打的男人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立马叫人抬来浓盐水, 直接泼在了犯人身上。
盐水渗进了皮开肉绽的伤口中，犯人终于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但他没有屈服，而是不停咒骂, “一帮子没根的阉人, 想我背叛主子，你们做梦去吧，大盛祖帝身为臣子却背主自立，迟早也会被毁的，而且是毁在你们这些阉人手中，我就等着看你们自取灭亡, 看我楚王朝再复辉煌。”
被戳痛处的太监冷笑了一声，“吆，还在这里做梦呢，你大楚都亡了多少年了, 若有本事早就光复前朝了，还不是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跟我们这些注定没后的阉人有什么区别。”
犯人瞬间怒目而视，“你……”
站在白鸾笙旁边奉茶的小太监低声询问，“督公，什么刑罚都用了，这人就是死活不招，再打下去怕是要没命了，该如何处置？”
白鸾笙浅抿了一口茶水，静静地品味了一会儿上等雪顶茶的浓香滋味后才道：“那就剥了他的皮，挂到城门上，别让他死了，嗯？”
他的语调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点儿都听不出残忍的感觉。
小太监立马应了下来，“是。”
他们十二监可有的是奇药，让犯人活生生受了剥皮之痛还能多活几日，这人被打还不老实，受此刑罚也是活该。
就看有没有蠢货会来救他，让他入土为安了。
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但白鸾笙的心情还不错，出暗牢后他想起了什么，顺嘴问道：“皇上可召了姜小娘子侍寝？”
小太监：“正是。”
白鸾笙：“那她可是乖乖的？”
想了下那会儿皇上跟前的太监传来的话，小太监老老实实地道：“好像不太乐意，但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是吗？”白鸾笙的声音低了下来，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好像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在不停前行，又好像是很多女子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梦中的他迫切地想要抓住她们，本以为还是如以前一般怎么都够不到，却不想这次他抓到了，眼看对方就要回身之时他却被惊醒了。
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他的神色很是阴沉，“来人。”
门外守着的小太监立马就进来了，跪着道：“督公有何吩咐？”
白鸾笙充满杀气的眼神看向了他，“外面在吵什么？”
不用抬头小太监都感觉到了督公极其不愉快的心情，抖着声回道：“是陛下一早醒来下旨封姜小娘子为贵妃，同时入天机阁担任祭司一职，辅助国师大人观测天象，所以吩咐礼部的人放了许多鞭炮。”
白鸾笙的眉头霎时便皱了起来。
此时的帝王寝殿闹哄哄的，哪怕周围有很多侍候的人，皇帝还是一脸激动地跟九凰道：“神女大人，不若信徒封您为皇后吧，贵妃之位实在是配不上您。”
九凰冷漠又端庄地坐在龙椅上，“不用了，本神只是在人间暂时停留一段时间，皇后之位还是留给更适合的人。”
皇帝整个人现在就是无脑状态，“神女所言有理，那便依神女的意思吧。”
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不如神女搬来这里住吧，朕去别的地方，琼华殿太小了，怕是有些委屈您。”
九凰可不想搬家，“琼华殿风水很好，不用搬，也勿叫宫人来影响本神清修，懂？”
皇帝连忙点头，“信徒懂。”
也没别的需要说的，九凰缓缓站了起来，“好了，本神要回琼华殿了，若无要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清冷的目光看向皇帝，“本神想跟你要一个人来伺候，不知道人间帝皇可愿意？”
皇帝：“您说。”
九凰：“本神算到你身边有一复姓之人与本神的磁场最为符合，他最适宜来琼华殿伺候本神，那就他吧。”
皇帝的脑子暂时回归了一下，虽然不懂磁场是个什么东西，但她的意思他明白了，他身边的复姓之人，那不是只有……
能在神女身边侍候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报，定会让那个孩子以后路途顺遂，所以他干脆地应了下来，“信徒遵命。”
九凰很快就回到了琼华殿，待宫女将殿门从外头关上的一瞬间她的神情就垮了下来，连喝几大口水才缓过来。
端着演戏真累，不过以后的日子就安宁了，值得。
系统此刻才将震惊掉的下巴装了回去，[宿主你刚才是假装的啊？]
九凰：“不然呢，你以为是真的吗？”
系统：[谁让你装得太像了，还不提前告诉我，我真以为你被什么神给夺舍了，都不敢说话。]
九凰的眉微扬了一下，“看来我的演技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你都被骗过了。”
系统现在就好奇一个问题，[宿主你到底让皇帝做了什么梦，他怎么把你当神一样供了起来？]
其他美人再受宠都不过被封婕妤，宿主这直接贵妃起步，甚至只要她愿意都能当皇后，也太夸张了，而且还被同时封了天机阁的祭司，那可是跟亲王一样的超品存在啊，哪怕亲王见了都得问好。
九凰：“大概就是一个特别真的梦吧，梦中的我带他去了神仙妖魔住的地方，再说我是来助大盛走向更为昌盛之路的，他死后还能带他上天成仙，他信了，然后就这样喽。”
系统真的想给她竖大拇指，但奈何没有身体，只能口头表达，[宿主你太牛了，真的。]
那么多任宿主只有现任最牛，自带无数让统震惊的技能。
[而且宿主你对这个世界的总任务好认真啊，现在不但摆脱了让人担惊受怕的地位，还能从皇帝入手防止反派boss彻底毁掉大盛，助主角走上人生巅峰，一举多得，太牛了。]
九凰觉得系统好像误解了什么，“我可没想着帮主角，我是在帮百姓罢了。”
毕竟她还没见过主角，也不清楚对方是何脾性，若是个野心家，那最受苦的不还是百姓，所以她现在不可能帮他的。
只是为了百姓而已。
他们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卷进主角和反派boss的斗争中，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她不会多管，但想伤及无辜之人，想都别想。
系统：[都差不多啦。]
说着它便问道：[不过宿主你叫反派boss来伺候你干什么？他万一不来怎么办？]
皇帝信鬼神之说，但反派boss和主角可都是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所以宿主这招对反派boss应该不起什么作用。
九凰的唇角勾了起来，“那自然是狠狠折磨他了。”
他乖乖来最好，若是不来她也有别的招，希望他能识趣些，别逼她放大招。
系统总觉得宿主比起之前的世界发生了一些微末的变化，好像行事更加恣意嚣张了，但宿主以前也嚣张，它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决定再看看。
事实证明白鸾笙有点儿识趣，天没黑他就来了，跟着的小太监们停在了殿门外，没有进来。
听到系统提醒的九凰立马将嘴里的碧粳米饭三两口咽了下去，端着神情看向门口。
白鸾笙的目光在膳桌上巡视了一圈，然后耐人寻味地看向九凰，用带笑的语调道：“祭司大人身为神女也需要食五谷杂粮吗？”
九凰眼神淡漠地望着他，语调也淡淡的，“本神虽为神女，但现在所寄居的身体只是肉体凡胎，自然需要进食以维持脏腑运转。”
小样儿，这种问题就想难住她，做梦呢。
白鸾笙的唇微扬，“那倒是我见识浅陋了，见笑。”
九凰是个大度的神仙，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种小事，“无碍，不知督公可用过晚膳了？要一起同用吗？”
大约是皇帝吩咐过了，今日御膳房送来的膳食真的无比丰盛，且个个分量十足，她吃不完，他既然这个点儿来了，刚好帮她分担一下，也让她看看他不喜欢吃什么菜。
白鸾笙自然已经用过膳食了，但看着宽广的圆桌上只有她一个人，不知怎的就应了下来，“好。”
九凰虽然夹着自己的菜，但眼角余光一直在注视他，看他特意避过了什么菜。
但他好像胃口不太好，只浅尝了几口他近前的菜品，并未多吃。
算盘落空的她选择了问系统，[白鸾笙是不是吃过了来的？]
系统：[是的宿主。]
反正又不是吃这一顿饭，九凰不急着知晓他的喜好，闻言便看向了白鸾笙，微扬着眉道：“本神想吃那道八宝鸭子，可否劳烦督公将它端过来？”
看了一眼距离他最远的菜，白鸾笙眉微挑了一下，“你确定？”
系统总觉得他的语气好像有杀气，立马就急了，[完了完了宿主，你竟然叫反派boss给你侍膳，连皇帝都没叫他干过这种活儿，他肯定生气了，怎么办？]
九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你急什么呢，他又没拿着刀子。]
系统有些委屈，[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九凰：[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觉得他能将我怎么着吗？]
系统：[……，好像也是。]
是它关心则乱了。
安抚完系统的九凰淡漠却又莫名有股嚣张意味的眼神落到了白鸾笙身上，“确定。”
白鸾笙忽然便笑了起来，“好，能够服侍神女是我之幸。”
说着他便站起来将远处的八宝鸭子端了过来，双手捧在她眼前道：“神女请用。”
九凰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尝了一口后又点了另一道菜，“我还想吃那道素炒菌菇。”
白鸾笙有求必应，“好。”
就这么使唤他端了好多盘菜过来，九凰渐渐吃饱了。
系统已经由一开始的急切转为了看不过眼，[宿主你真的好过分，专叫反派boss将远处的菜端来给你，还不一次性说清楚，让人家一遍又一遍的跑。]
九凰：[还有更过分的呢。]
说着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鲈鱼脍也太难吃了，你将方才的清蒸鱼拿过来，我要继续吃那个。”
他竟然逼她去侍寝，她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还有的他受呢，等她什么时候彻底消气了再谈原不原谅。
白鸾笙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她的脸，闻言又将方才的蒸鱼拿了过来。
九凰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虽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她也不在乎，彻底吃饱后就笑眯了眼，对白鸾笙道：“多谢督公大人侍候了，本神此膳用得甚好。”
系统立马提醒她，[宿主，你高冷的神女形象崩了。]
九凰面上的笑容一僵，然后秒速恢复冷漠的面孔，“好了，本神这里也没需要你做的事情，回去吧，明日再来继续侍候。”
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白鸾笙笑了，却未多说什么，“告退。”
殿门口的小太监其实能隐约听到里头的动静，看了前方的背影好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督公确定贵妃娘娘是在装神弄鬼吗？”
督公的地位何等尊贵，皇帝都不敢吩咐他做什么，今日却被一个妃子使唤来使唤去，若对方真是在装，那也太大胆了。
白鸾笙的唇微勾了一下，“装吗？也许吧。”
小太监直接当他是确定了，有些不解地问道：“督公为何不揭穿她呢？”
白鸾笙原本和善的神情瞬间就冷沉了下来，“你的问题太多了。”
小太监被吓得浑身一抖，连忙跪了下来，“是奴婢多嘴了。”
白鸾笙阴森森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从今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眼前。”
虽然命没有丢，但小太监的脸已经白到了极致。
被督公厌弃的人会有什么遭遇他再清楚不过，但从未想过这个命运这么快就降临到了他头上，但他根本不敢求饶，若是求饶就不是被宫内所有人排挤那么简单了，而是被关进长信宫受折磨。
小太监被带走了，其他人的身子死低着，生怕督公的怒火未消，然后发泄到他们头上。
九凰可不知道白鸾笙离开后发生的事情，第二日又召了他过来。
这次他大约是没用膳的，吃的比昨日多了些，九凰默默记下了他不爱吃的东西。
羊肉、鱼肉、黄瓜、胡萝卜、姜、辣椒、青笋，还挺多的。
非常好，明天就吩咐御膳房给她做一桌子的炙羊肉、胡萝卜汤、拌黄瓜、清蒸鱼、糖醋鱼、酸辣鱼、辣炒青笋，单来一个炒姜片也行。
正在她这么打算着时，门外的小太监忽然敲了敲门，“督公、贵妃娘娘，国师求见。”
九凰还记得自己担着祭司这么个职位，刚好也吃的差不多了，便道：“让他进来。”
白鸾笙没出声。
银冠束发、一身白色暗纹长袍的国师不一会儿就进来了，他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模样，面上挂着慈和的笑，十分具有神仙范儿。
九凰本以为国师是个白胡子老爷爷呢，没想到他会这么年轻，看了一会儿的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凝滞在了他身上。
国师进来后便微一弯腰，“督公安好。”
白鸾笙的手在桌上轻叩着，不咸不淡地轻“嗯”了一声。
问完白鸾笙的国师才看向九凰，笑容越发和善了，“你便是皇上所说的神女吧，以后要多多讨教了。”
九凰并没有笑，神情瞧着很冷漠，“嗯。”
[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吧？]她突然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宿主你竟然看透了主角的马甲！]
原剧情中主角明面上是昌平郡王的继子，但私底下的马甲很多，国师就是其中之一。
九凰：[呵呵，这很难吗？]
而且她看出来的不止是他的身份，还有隐藏眼底的野心。
系统轻咳了一声，[其实就原剧情来说，你和主角还有一点儿关系呢。]
九凰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轻皱，正要问什么关系时便听见国师道：“督公在这里，想必你们还有事情要商讨，在下不便叨扰，便先告退了，但有些天象上的问题想同神女探讨一番，希望神女闲暇时能光临天机阁，届时定扫洒以待，望神女不吝赐教。”
九凰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冷淡，“嗯。”
国师很快便离去了，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白鸾笙饶有兴味地撑着脸颊问道：“神女似乎不太待见国师？”
九凰的眼神看向了他，“何以见得？”
白鸾笙浅浅勾唇，“神女对国师的态度甚是冷淡呢。”
九凰：“那督公就感觉错了，本神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并未不待见国师。”
白鸾笙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却未再多问什么。
九凰搞不懂他问这个做什么，琢磨了一会儿后选择了问系统，[他是知道国师是主角吗？]
系统：[按照原剧情来说，这个时间点儿的反派boss还不知道。]
要是知道国师就是主角，以反派boss的性子直接就不管不顾地将国师抓起来了，而不是任由对方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动。
说着它顺嘴问了一句，[那宿主你要去天机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