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又见花家
方源对于昨晚书还没背完就睡着了,感到非常羞愧,道下次背好了,再去睡觉。
现在两个人各自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站在山脚,方源头发凌乱,小脸灰黑,身上穿着程素一早给他拼接缝制的外衣,胖乎乎的小脸看起来太招人,程素用炭条给他涂抹了点修容和卧蚕,像一个饱受饥寒的小乞丐。
程素在小包袱里装了炒米和面饼,还仔细了一点药品,想了想还是把装着姜茶的小铜壶拿出来,放了一把锐利的剪刀。
自己则是把脸涂黑,眉峰凌厉,眉尾上挑,脸侧点上一颗醒目的痣。又把腰部粗缠了几圈,腿部绑紧,身后背了一个轻薄的铺盖做掩饰。
“方源,咱们走出这条路,就很难回来了。”程素轻叹。
小孩默不作声,凝望着远处的城墙。
今日阳光强烈,微风不躁,不会扬起漫天风雪迷了眼。
程素拄着竹枪,牵着方源。刚才下山时,官道上匍匐了几个流民,见两人走来,想要扑上来讨要吃食,但身体饥饿空虚到极致,并无造成什么威胁。
方源却被吓住了,程素不断地安抚他,小孩强装镇定地吞了吞口水,“姑姑,我会尽快习惯的。”
一句话说得程素感慨万千,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方府的书房里还有抄录的邸报,她翻了翻,前路并不乐观。
程素摸了摸方源的脑袋,“我们需要尽快强大起来,但方源你要记住,这个世道是错误的。”
为了让他不要想太多,程素便让他把昨晚未背完的书接着背,反正前路漫漫,无甚消遣。
待到将近午时,程素向来时的方向遥望,貌似有一行车队将要赶过来。
这条官路直通向东北方向,想要前往下个目的地,唯有这条路方便行走,此时有大批人马从荥中县出来,看来城中应是有了变化。
马车上装了不少辎重,约过了两刻钟,队伍才赶上来。
前面是几架制式精美的马车,颇有豪奢之气,后面跟着约有数十米长的运输马车,在雪地上碾过深深的车辙。
骑马在旁的护卫一脸凶悍,冷眼扫过程素二人,程素没敢多看,将方源搂在怀里。
马车继续向前行走,程素思及刚才看到上面刻着小小的“叶”字,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荥中县内垄断了茶叶生意的叶家。
走走停停了一个上午,一路上没什么好歇脚的地方,程素羡慕起刚才看到的马车,又想起方府马厩里的几匹马正是自己亲手放走的,心痛。
前面是一座荒废的驿站,程素走到的时候,已经被叶家占了。乌泱泱一群人,仆妇并小厮正在忙活午饭,喂养牲口,护卫们守在四方。
程素实在走不动了,便找了稍远一些背风的地方支起一个火堆。方源一下子蹲坐在地上,虽然程素偶尔背他一会儿,但大部分路程还是他自己走下来的。
程素决定合理规划一下每日行程,离荥中县越远,越要时刻保持好体力。
俩人在路上时不时塞一些点心,现在不是很饿,只需要煮点东西暖暖胃。程素拿出一些陈米交于方源煮粥,他看过程素煮了一次,便自告奋勇试一试。
“姑姑,好了。”
碗里的粥稀稀拉拉,口感也不甚好,程素几口吃完,便看见前面走来一个衣着较为体面的中年仆妇。
对方倒是客气,没被程素现在的面容吓到,眼睛不动声色地瞟过低头吃饭的方源,自报家门,问了声好。
程素也道出来处。
“娘子怎么一人带着孩子在外?”
“我那可怜的夫婿新丧,城里没了活路,想投奔娘家。”程素半真半假凄凄惨惨地说道。
孙婆子长长叹了口气,道了句可怜,称主家心善,若程素有难处,可去寻她。
程素谢过,趁机询问城里的一些事。
孙婆子遮遮掩掩说了些含糊不清的,重要的信息没说到,倒是不住地哀怨这世道。
不过,程素倒是听出来,荥中县应该有很多人要逃出城了。
见程素没什么问题,孙婆子就道一声回去了。
孙婆子回去后,报给了叶夫人,“夫人,问清楚了,是个丧了夫婿投奔娘家的妇人。”
叶夫人满头珠翠,不怒自威,“嗯,下去吧。”
“娘,你也太小心了。”叶夫人的小儿子叶平襄自在坐着,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又一口喷出,“宝生,宝生,这什么茶!我的君山银针呢!”
“少爷,”
叶夫人横了一眼,“你若是无事,便去寻你父亲,少来我这里撒野。”
叶平襄脸上的嬉皮笑脸立马一收,帮叶夫人捏捏肩,“娘,我这不也委屈嘛,想我叶家何时喝不起茶,何苦这么糟践自己。”
“这云雾茶还入不得你的法眼了?”
“嘿嘿,那倒不是。话说,娘,外祖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啊?方县令他命不好,可咱们叶家何至于此啊!”
“哼,允州被陈王盯上,早晚被拆皮扒骨。”
叶平襄被吓到,“他他真的敢?”
“他怎么不敢?”随即叹道,“襄儿,你也该长大了,这一路未必太平啊!”
“知道啦娘!好了,我去寻大哥。”
叶夫人揉揉鬓角,想到父亲传来的消息,浮现愁容,“于都府沦陷,戌昌被屠”,他怎么敢?
叶家一群人闹哄哄的还没整顿好,程素先带着方源离开了,必须得在天黑之前找到晚上休息的地方。
两人站在岔路口,程素看了眼地图,继续向前走的话,很长的路都会没有适合住宿的地方,若是向左拐,会有一个村子,她决定去看看。
程素又收拾了一个包裹出来,里面放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
渐渐靠近村子,远远的可以看到升起的炊烟。走近时,路口设了路障,村子里面冷冷清清,一个年轻后生突然出现,大声喊住。
程素表明来意,想要借宿一晚。年轻后生直接拒绝,说村子已不再接待外来客人。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很难受,只能在外面找哪个山洞住一晚了。
正欲离开时,身后传来一个粗厚的嗓音,迟疑道,“素素妹子?”
程素转过头,竟然惊喜的看到了花盛!
“花大哥!”
花盛心里高兴,忙和身边的年轻后生解释这是自家人,问程素怎么会在这里,又问起方府是怎么回事。
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花盛把程素领进村子,喊花婆子出来,花婆子在屋里听到声音,急忙跑出来,看到程素在眼前,泪止不住就流出来。
抓住程素的手,心疼的看着,“素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花父连忙让人进屋,程素领着方源进来。
花婆子才看见,问道哪来的孩子。
程素见到花婆子时也很惊喜,以为此生再难见到。随即,也反应过来,方源的身世需要遮掩一下。小方氏不常放方源出来,是以花婆子没看出来。
“呜,大娘,我真是个苦命的人,我那哥哥真是不幸啊,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留下这么个孩子”
“呜呜,姑姑”方源想到伤心处,眼眶含泪,不断抽噎。
程素半吞半吐,哭哭啼啼地道出,花婆子已经想象了一场苦命悲惨的戏码,抱着程素道,不说了不说了。
花父在一旁,见娘俩哭完,又问到方府的事,程素只称自己那晚是在租住的院子里,根本不知道。第二日,知道方府被烧,想想自己孤身一人,定是没处说理,连忙带孩子逃出来。
花婆子道,是这个理,若不是自己生了病,肯定难逃一劫。
程素又问花婆子一家怎么会在这里。
花盛解释道,当天夜里他们就发现方府失火了,第二天去看,整片宅子成了废墟。花父惊疑,去走了老东家的门路,知晓些消息,跟着一起出了城门。
现在这个村子就是花父走出来的村子,家里在这儿还有一座老宅子。现在村子附近时不时会有流民经过,今日刚好轮到花盛当值,刚才一起巡逻的后生还是三婶家的小儿子。
说完后,大家唏嘘不已,哪成想日子就变成了这样。
花婆子问程素有没有吃饭,要去煮碗面。
程素拒绝,说晚饭已经吃过了。
天色渐晚,程素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坐在家里,花家父子也不太方便,花婆子就唤小花氏去收罗一间屋子出来。
灯光昏暗,程素帮方源净过脸,又打了一盆水泡脚。
花婆子坐在床前,握住程素的手,伏在她的身上,落下泪,“我可怜的素娘啊,我这两日没有一刻安宁,我想起彩云,又想起你,这世道怎么那么苦啊!”
程素拍抚她的背,她已经有十来天没有见过花婆子了,花婆子面容又憔悴了些,“大娘,我没事,你要多照顾自己的身体才是。”
花婆子真的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也真的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花婆子哭完后,感谢道,多亏了你前阵子让你大盛哥捎回来的药材,我这病才能好得那么快。继而埋怨,作甚又让他拎了一篮子鸡蛋。
程素安慰她,身体好了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她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