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露营的地方有一棵横倒在地上的大树,戴云和沈恒并排坐在树干上,晃动着腿,两人的肩膀不时碰到一处。
不远处,准备晚饭的人正忙忙碌碌。徐景风和两个博士从随行的车上陆陆续续搬下卡式炉、钢精锅,一筐蔬菜和封冻好的鸡胸脯肉。宋姓夫妇忙着动手搭帐篷,一顶顶半圆的帐篷在野地里像蘑菇般齐齐刷刷冒了出来。
河滩附近有一汪清泉,叶眉和小九妈此刻在清泉边处理配菜,清洗好土豆、黄瓜、胡萝卜,再仔细用刀削掉皮,切成块。小九在一旁兴奋得跑来跑去,像撒欢的小狗。
“我们不去帮忙吗?”戴云指指远方忙碌的人群。沈恒不知什么时候拔了根草,嘴里正叼着草茎嚼得起劲。
“我们等着吃好了。”沈恒微眯着眼,看着大漠深处慢慢下沉的红日,一下一下晃着腿,“今晚他们是不是弄咖喱鸡啊,我好像闻见咖喱味儿了。”
戴云在心了切了一声,觉得此刻沈恒的样子很像一头狩猎的狐狸,正昂着头,耐心地晃着尾巴,等着猎物送上门。
“我去看看有什么帮忙的。”
“哎,别走。”沈恒拉住她的手腕,“不是安排我们在这儿谈天说地嘛。”
戴云只得坐回树干,无奈扭头,“那,你先说,有什么想谈的?”
日落前的最后一抹余晖堪堪从身旁拂过,云霞满天。不知是不是染上了霞光,沈恒的面庞浮着淡淡一层可疑的红色,他吐掉草茎,下了决心,看着快沉入地平线的太阳,突兀问了一句,“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姓徐的?”
姓徐的?戴云挠挠头。难得起了个话头,怎么也得聊下去。她费力想了半天,仔细回忆她从小到大追过的偶像里有没有姓徐的,突然福至心灵,她想起了一个,“有啊,小的时候可迷了。”
沈恒的心像地平线上的太阳一般,摇摇欲坠,“哦。现在呢?”
“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好啊,温文尔雅。”
扑通一声,沈恒的心跟着太阳一起掉到了地平线下。
“聊这个没什么意思。”戴云没注意到他隐藏在昏黄光线下的情绪变化。捋了捋思绪,轻快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呢?”
“你问。”
“毕业那年我过生日,说好请我吃麻辣烫的,为什么放我鸽子?别说是和张校花约会去了,我后来打听过,人家根本没约过你。”
远处的人群传来鼎沸的声音,速热米饭熟了,随风飘来谷物的香气。
沈恒略略沉思,一口气说了出来,“你不是喜欢姓徐的,我那天中午看见你给他塞情书了。想着晚上给你二人创造机会……”
“什么姓徐的?”戴云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她用手指着远处的高高的人影,嗓音都有点颤,“你说的是徐正经?我什么时候塞过情书?我哪只眼看上他了?!”
“你刚刚还说了……”
“靠!我以为你问我偶像呢,小时候电视台不老放西游记么,我说的是演唐僧的徐少华。”
叶眉把饭一碗碗分好,又挨个淋上咖喱土豆鸡肉。小九在旁雀跃着,小心翼翼接过碗,伸长脖子闻了闻,开心大喊,“开饭啦,开饭啦!”
“嚯,听到开饭了。那俩跑的真快!”宋大哥感叹了一声。
叶眉伸直腰,戴云和沈恒正争先恐后朝他们跑过来。
不对,前面的沈大哥怎么跑出了抱头逃窜,亡命天涯的感觉?
……
白天体力消耗明显。晚饭后,大家集体观赏了会儿星空后,纷纷钻进帐篷早早歇息。
叶眉合衣躺下,总惦记着大漠的星光,摇了摇戴云,“姐,要不要再出去看星星?”
“不去。我现在累的满眼冒星星,不用出去也看得到。”
未多久,帐篷里响起沉沉的呼吸声,她表姐已经目不接睫会周公去了。
叶眉蹑手蹑脚起身,轻轻掀开帐篷门帘。一阵风旋过,鼻腔受了刺激,她不由打了个喷嚏,索性戴云睡得沉,丝毫不受干扰。
隔壁帐篷是小九和他妈妈的,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小九一边嘟嘟囔囔要换睡衣,一边担心沙子太多弄到睡袋里去,反复纠结。
帐篷外,夜色稠浓,头顶星河浩瀚,苍茫辽阔,与刚入夜时分不同,此时的天空似银河铺陈,繁星漫天。叶眉抱腿坐下,被这满目的璀璨星空震撼,看得目不转睛。
及至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才发现徐景风抱着一床毯子不知不觉坐到了她身旁。
“徐哥你也出来了?”
“不睡觉在这儿夜观星象”徐景风团起毛毯放到腿上,“看出什么了?”
叶眉笑笑,用手指了指东南方,“徐哥你看那边,那4颗组成四边形的小星星,叫乌鸦座。里面最亮的那颗,就是二十八宿里的轸宿。距离我们在的地球有165光年,其实是颗特别大的星星。”
“1光年大概9万4千亿公里。”徐景风微眯起眼,“够远的。”
“是吧。”叶眉神情舒展,“每颗看起来微不起眼的星星,都是浩渺宇宙里巨大的存在。比起来,我们连尘埃都算不上。”
沙漠深处卷来一袭冷风,徐景风一边把毯子摊开,一边淡淡说道,“这要看是什么参照物了。”
话音未落,毯子已盖到叶眉身上。叶眉只觉身上沉沉一压,她下意识抓住毛毯,耳畔传来徐哥沉静幽缓的声音,“相对宇宙而言,你我是尘埃。但在珍重你的人心里,你是比这天上任何一颗星都闪耀的存在。”
冷风来去匆匆,徐哥的话却余音绕梁一般在叶眉耳旁打转。奇怪的心慌的感觉慢慢升腾,徐哥的话也似一阵风,在她四野茫茫的心里,搅起一阵沙,再缓缓拂下。
她愕然看着徐景风,面前的人眼眸里仿佛淬了星光,熠熠生辉,她愣愣看了半刻。
徐景风搓了搓手,终于忍不住发话,“我说。毯子挺大,你分我一半?我身上也不太暖和。”
…………
旭日东升。
叶眉是被戴云硬生生拖起来的。昨晚回帐篷后,她装了一脑袋浆糊,翻来覆去没想明白。待到入睡时,天已蒙蒙显了亮色。
帐篷外,日光明媚。连绵起伏的沙丘金光闪闪。露营的地方一派忙碌,叶眉发现还有一顶帐篷没被拆,似乎是徐哥他们的,竟然比她起的还晚……
正想着,链子一拉,沈恒从帐篷里猫腰钻了出来。
“你可真能睡。”戴云正在一旁收拾行李,“人徐正经一早就起来,帮小李子整理物资了。”
“别给我提他。”沈恒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啐道,“丫昨晚睡得好好的,突然来一句什么打喷嚏,顺手扯了我俩盖的毛毯窜了出去。害的老子哆哆嗦嗦冻着大半夜没睡着。”
大半夜的还有谁出去了?戴云狐疑的眼神瞟向她表妹。
接到戴云扔过来的一瞥,叶眉想起昨晚的场面,脸颊腾的一下开始微微发热。
昨晚徐景风提出分毛毯时,叶眉下意识就递了出去,毛毯本就是徐哥带的,没理由自己一个人霸着。然而,递出去当下她就后悔了。看着徐景风抓过毯子,镇定自若靠近她,及至清清楚楚听到彼此呼吸声。叶眉心里一下方寸大乱,她强按捺下自己立刻马上站起身的念头,反反复复做心里建设。
看,人家多么坦坦荡荡。不就是合伙搭一张毯子取暖吗。不要想入非非,放轻松一点,不许别扭,不许小家子气,大方一点。
心理建设的后果就是,她蹲在毛毯下,像在漆黑的野地里突然遭受强光照射的兔子,一动不敢动。
徐景风似乎并没觉察她的紧张。仰头看着满天星斗,顺着她的视线,从乌鸦座旁边的室女座讲到天南极,从宝瓶座流星雨讲到木星卫星的相互掩食,徐徐道来,侃侃而谈,结结实实给她上了一节天文课。
课上完,无边的黑夜渗进两人间的静默。叶眉方觉自己开头那篇言论实在称得上是班门弄斧,她讷讷接了句,“徐哥你懂得真多,以前有研究过?”
“大学时加入过天文社。”
大学里啊,徐哥大学里是什么样,一定是意气风发,英姿勃勃,那会儿有女朋友吗。蓦地一下,叶眉想起了那张白月光摇曳生姿跳舞的照片。
叶眉咬了咬下唇,“我就只认得几个星座。是跟着我们单位搞野外调查的同事学的。”
没有接话。
叶眉扭过头,徐哥正侧脸看她。两人鼻尖几乎蹭到一起。她心下吃惊,立刻屏住气。余光看到,徐哥的手微微抬起,似乎要碰到她的头。顿了一顿,又缓缓放下,微笑对她说,“太晚了,休息吧。”
就……这样,稀里糊涂回了帐篷。晚上受了刺激,脑袋里一会儿是徐哥娓娓道来的声音,一会儿是白月光明媚的笑容。临睡前她终于想明白了,徐哥这样霁月清风的人,也只有白月光可以匹配。至于帮着挡个太阳,送瓶水,递个毛毯,那是人家乐于助人,万不可想歪。
比如当下,徐哥一大早就起来帮着领队抬行李。看,还给小九系了个鞋带。叶眉点点头,越发觉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