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两派会盟
大千城北区有一条巨甲巷，狭长曲折如竹林幽径，巷内深处有一家小有名气的茶馆，名为煮石。
此时的煮石茶馆幽静无人，一楼堂厅只有寥寥三两桌客人坐在四面角落静静品茶，彼此离得极远。
茶桌所围，在正面墙侧，搭着一方小戏台，正有一男一女在台上。男的打着三块线绳穿起来的竹板，名为三合板，是主域东北部的一种民俗乐器。女的弹着一把模样古怪的四弦琴，琴音悠长，与清脆的三合板声相合，活泼而不失恬静，越加衬得茶馆中清幽宁静，让人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轻了起来。
在茶馆的西南角落里，正有两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年纪轻轻，长相极为俊俏，举止风流贵气，正是秦空。而他对面的则是他的父亲，总是被其称之为老嬴的中年男人。
如果凌辰看到这一幕会非常惊讶，他之前的意识爆发恰好发现了秦空在这茶馆，只不过却是独自一人，根本没有发现老嬴的存在。
老嬴面对秦空，背对戏台，一边微微摇头晃脑着听竹板琴声，一边给秦空斟茶，手法娴熟老练，显然深谙茶道。看了一眼对着戏台发呆显得百无聊赖的秦空，老嬴微笑道：“别装了，在我面前还要当纨绔子弟？你放心，这里的人不会注意到我们。”
秦空应了一声，依然心不在焉。
“看样子你是真不喜欢这儿。”老嬴无奈摇摇头。
“这里多没劲，又不热闹，就算我不是个草包败家子也对这儿没兴趣。跟我兄弟到处吃喝玩乐才有意思呢！”
秦空大咧咧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兄弟？那个青云阁的弟子？”
老嬴淡淡道：“酒肉朋友算得了什么兄弟？你还小，等你以后陷在无穷无尽的繁杂事务中欲求片刻清静而不得的时候，你就会喜欢这里而不是那些青楼楚馆了。”
秦空对老嬴的后一半话不屑一顾，对前一半话更是不能苟同，正色道：“凌辰可不算酒肉朋友。虽然跟他玩花了些钱，但这个家伙是很有趣的。你也知道我的纨绔是装出来的，相信我的眼光好了。”
“可以。你连启心灵都给他了，可见你真的看重他。不过他毕竟是青云阁的人。”老嬴说道。
“那又怎么样？跟族中的利益勉强能挂上拐了八百个弯的利害关系，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的。”秦空依然不在乎。
老嬴闻言点点头：“的确如此。可是就算我们不插手，青云阁本身恐怕也不太平。”
“你又有什么内幕消息，跟我说说？”秦空好奇的问道。
“怎么，想打探了去帮你那个朋友？”
老嬴一眼看穿秦空的小算盘，淡漠道：“你帮不了的。”
“刚刚有一道强大猛烈的心识扫过我们，你可有察觉？”老嬴问道。
秦空摇摇头：“只有一种模糊的被人窥视的感觉。”
“那心识的层次比你高出数筹，你能隐约感觉到还是因为你天赋异禀。”老嬴感叹一声：“这心识并不非常强大，应该是刚刚修炼出来，但如此张狂的横扫大千城，可见底气之足，真不知是何方高手。管中窥豹，也可见城内不知暗藏了多少强者。”
“这些强者，你可知有多少是青云阁的，有多少是青云阁的敌人的，又有多少是冷眼旁观、准备趁火打劫的路人的？”
“自从青城比武招亲之后，炎明殿与青云阁会联手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大千城奇怪集就可能是这两大宗门跨域联盟的开始。”
“这种事情，显而易见，我能猜到，青云阁和炎明殿的敌人也能猜到。”
“清封明域二十名门互相之间利益交错，关系复杂，纠扯不清。主域更是各方博弈的焦点，盘根错节，一团乱麻。很多人都不想看到炎明殿和青云阁联手，因为变数太大了。”
“所以，这两大门派的会晤联盟一定不会顺利。”
“而你一个转行道的纨绔少爷，根本无法阻止。”
“毕竟牵扯到大格局的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不是能够轻易变动的。”老嬴轻啜了口茶，点评道：“大势所趋，无人可挡。”
秦空听得面色腻歪，开口道：“老嬴呐，你和族中很多前辈，乃至整个幻域的很多人都一样，总喜欢高高在上的指点江山。”
“我劝您改改心态。”
“您现在侃侃而谈，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只是因为家族和另外几族自认为是幻域的主宰者，是整个释界的幕后掌控者，监察六域动向，掌控无数情报。”
“可是手握大势，何尝不是身在大势之中？”
“咱们这些人把持这么多的资源和能量就已经该知足了，还总是做出一副俯视天下苍生的姿态就太自以为是了。”
“大势从来就不是某个单独的个体所能控制的。真正无人可挡的，是这天地劫运。”
“所以我劝你们还是放低姿态，否则很可能作为掌控者，反而被大势所趋，无可阻挡。”
秦空的口吻漫不经心，说的话却惊世骇俗，老嬴默然听了许久，微笑道：“你这话虽然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有些离经叛道，不过也很有警醒作用。我听你的。”
“那你再听我一句，咱们别在这坐着了，去玩吧！我请你逛窑……咳咳，去喝酒！”
老嬴置若罔闻，微笑着给秦空又倒了杯茶。
………………
客栈的走廊上，一行人快速穿行。
最前面的李南灼言笑晏晏，掠前半步引路，身后跟着一个头发稀疏的垂垂老者，之后是一个身形高大、头发赤红如烈焰飞扬的矍铄老头，再之后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最后是凌辰押后。
青江海站在一间房门前，微笑着迎上这一行人，简单客套几句后便一起进屋关门。
凌辰落在最后，轻轻带上门之前看了看四周。
他的五识观感可以清晰感应到客栈的房顶、屋后、前厅和四面街道都有青云阁的执事守卫，与自己隐隐有云气相连，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巡逻保卫线。
在使用启心灵消灭了鬼迷魂咒之后，凌辰便发现自己的意识强的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超越了几个内门执事！而且这庞大意识之敏锐度，也非常邪门，几乎有一种类似于灾难预警的能力，虽然因为心之壁垒没有最终蜕变成心识，但也具备了心识的部分探查功能，堪称自己现今最大的底牌。
对于青江海和李南灼，凌辰沿用之前落下病根的说法，并老实交代了被秦空赠予启心灵解除病根的事情。
启心灵居然随手送出去，这事实在是惊世骇俗，只是青江海和李南灼对于秦空的身份虽然琢磨半天摸不透，但显然这个公子哥没有恶意，凌辰能除去病根实力大涨也是一件好事，因此高兴之余，还和凌辰好好商讨了这次与炎明殿的会晤。
诚如秦空与凌辰聊天时所说，这次的会晤很可能会有波折。
青云阁的密探早有暗报，在大千城周边寻觅到了羽族的踪迹，而炎明殿那边也有敌人现身。
两派会面，很难躲过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青云阁不怕对头们跟自己正面冲突，就怕这些不择手段的敌人玩阴的，因此两派会面期间的保卫工作就变得尤为重要。
在得知凌辰的意识已经到了蜕变心识的临界点，而且有一定的异变功能，两人便异口同声决定让凌辰贴身跟随整个会见过程，其主要职责并不是保卫，而是靠着变异意识带来的敏锐识感来预警和防备敌人的偷袭等手段。
“你的这个意识可是难得，就算是我的心识都不具备你这意识的功能，用的好抵得上十个高手，不用白不用啊！虽然阁主说让你跟来就是见识一下，但是事急从权嘛，再说咱们和炎明殿会晤的场面也算是一种见识！”
青江海的话让凌辰哭笑不得，心里也不禁有了些压力，老人家这是拿自己当侦测器用呢。
回到特地布置好的屋内，炎明殿和青云阁两方已经各自坐下。
青云阁这边自然就是青江海和李南灼，其中真正做主的就是青江海，李南灼作为中间人，主要责任是调和两方。
炎明殿这边是毛发稀疏的秃头老者在前，中间是红发老头，最后是那个年轻人。看样子做主的就是秃头老者了。
果然，只听李南灼跟青江海介绍道：“青长老，这是我们炎明殿的宗律长老阴烈，辈分极高，您或许听说过。这位是长老李玄霸，这个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下属，炎门之下的三大都统之一，叫做车奇。”
炎明殿此次只有三个人前来，比起青云阁带了十几名执事的阵势显得有些寒酸，可是这三个人的修为一点都不寒酸，秃头老者阴烈的气息深厚如渊，比青江海丝毫不差。名字霸气的红发老头李玄霸作为长老修为自然也不凡，最出奇的是那个车奇，身为都统，还在李南灼之下，居然也是明宇道的修为，一个实实在在的长老级高手！
“这个是青云阁的太上长老，青江海。”李南灼对炎明殿的三人介绍道。
“青江海，你姓青？”秃头老者好奇问道。
青江海微笑说道：“早前我本无名，得宗门赐名而已。”
“厉害。”秃头老者点点头，反而看向凌辰：“这位是？”
李南灼笑道：“这是凌辰，咱们青云阁的小兄弟，现在是内门弟子。”言下之意，现在是，以后不一定。
“厉害。”阴烈又赞了一声，混浊苍老的眼中有一抹异彩：“好强的意识，莫非是要在静融道修出心识？”
李玄霸和车奇顿时吃惊的看着凌辰。
凌辰微笑不语，化作一抹阴影遁入房间内的黑暗。
阴烈眼看凌辰遁影，毫不掩饰赞赏之色，眼神一瞥，正是凌辰隐入黑暗的藏身之处，而后才转开目光。
他对凌辰很有兴趣，这么年轻就是静融道修为并不算太过稀奇，但能有如此强的意识就很吊诡了。反正炎明殿是没有这样的人才的。
而且这次的两派会晤极为重要，凌辰能贴身相随，可见是青云阁极为看重的重点培养对象，以后说不定就是青云阁的高层人物了。
至于凌辰对于阴烈的目光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自己的遁影居然完全被看破了！
两派初次见面，先是互相客套了一番，有李南灼身在中间，两边不愁没有话题。
首先要谈的自然是李南灼和青萝的婚事。自比武招亲之后，李南灼俨然成了青云阁的核心人物，整日都在青云阁驻地内，甚至常住云上天宫。
与青萝两情相悦，两人感情自然极好，加上李南灼性格豪爽，实力极强，因此与青翊大舅子和青征老丈人乃至青云阁整体高层的相处都不错，只不过还没有定下婚期，想来是正在商议中。
从这种喜事展开话题，两边很快就言笑自然起来，彼此显得也很热络，青江海完美的展现了身为东道主的礼仪，阴烈几人也没有太过表现出过江龙的强势。
凌辰身在黑暗中，一边和外围守卫的执事们保持联系，一边旁听着他们的谈话，真是有种觥筹交错、宾至如归的感觉。
而后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能够在这时候敲门，自然是得到了允许的自己人。
门打开，竟是作为大千城密探头目的客栈老板亲自送了茶水过来。
一边为阴烈几人倒茶，客栈老板还在介绍着。
“这是青城下面附属城池红籍城有名的雨前春红茶，是咱们青云阁特地带来招待贵客的。”
茶水入杯，清香四溢。
阴烈听着客栈老板的话，举起茶杯，忽然微微皱眉，看了看青江海，又看了看李南灼。
“这里面的毒也是用来招待贵客的？”
此话一说，满堂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