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厉鬼迷心
青云阁的队伍出发当日直接从清霓河定元盘传送，去了下一座城池，紧接着马不停蹄继续传送，传送了整整一天。
理论上，能够传送的城池自然都有定元盘，也就可以顺势传送到下一个地点，如此无止境的一直传送到大千城。
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
首先连续的定元盘远距离传送，是空间上的跨越，对于行道人其实有很大的负荷，传个一两次也就算了，传的次数多了会很容易感受到精神上翻倍叠加的压力。而且不同城池的定元盘建造的思路和方式不同，往往带着不同的能量和属性，短时间内使用太多不同的定元盘会不断沾染不同的能量属性，最终对行道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因此凌辰一行人都是白天使用定元盘，到了晚上则是调整状态，好好休息。
还有一种不能连续传送的情况，就是所传送的城池太过偏僻，距离自己想要去的城池太远，从来处来却不能往去处去，只能慢慢赶路到想去的城池再行传送。
如果不会飞的话，这种情况是非常耗费时间的。
而青云阁一行人在途中第一次遇到不能传送的情况更少见。
那座城池的定元盘在传送过来凌辰这十五人之后要维护保养了……保养时间为七天。
定元盘虽然的确需要定期维护保养，但往往数十年才进行一次，只能说青云阁这些人的运气够差的。
于是他们决定飞行前往下一座城池。
幻云诀飞行篇需要转行道才能修炼，队伍中只有凌辰这个还在静融道高阶的废柴，于是老前辈青江海作为修为最高者，当仁不让的承担了带着凌辰飞的重任。
凌辰生平第一次腾云飞行，虽然是蹭的云而非自己驾云，但也非常兴奋，在天上一边感受着风驰电掣的快感一边大呼小叫，喊得青江海耳朵都快聋了。
好在青江海修为虽高，队里却有占了一大半人数的外门执事们修为不足，不能长时间飞行，因此飞了一段时间就回到地面休息，让辛苦的老人家耳朵不至于一直遭受折磨。
而这一行人停下来的时候刚好落在一个小村镇上，干脆找了户人家落脚休息。
在主域，因为凡人太多，单单靠城池只能容下不到万分之一的人口，因此除了城池之外，还有很多围绕着城池建起来的村镇。
这些村镇没有高大的城墙保护，也没有其他的活路，往往只能依靠务农、打猎、砍柴这样原始的方式生活，本身就比城里人生活的辛苦。有时遇到天灾人祸，或是干旱洪涝，或是匪盗横行，就更加苦不堪言，甚至要面对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危险。
青云阁一行人半道停留，遇到的小村镇比较偏远，人家也不多，只有不到百户，这样的小村子人口不多，壮劳力也少，被匪寇扫荡的可能性最大，必然是主域生活最苦的底层。
凌辰这群不速之客来到的是一个三口之家，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住在两间茅屋里，麻衣草鞋，看着生活的也很辛苦，可打死他们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一群气度出尘、仙风道骨行道人神仙闯进家里，几乎就要跪下来喊大爷饶命了。
等到李南灼表示没有恶意，只是暂歇之后，小两口明显松了一口气，男人拎着水桶一溜烟跑去村里唯一的井里打水，女人则是狠命擦着家里仅有的三两个板凳上的灰尘污渍。
只不过凡人之家，还是简陋太过。
青云阁的行道人们这次出行虽然只是身着便服，但言行举止与凡人终究不同，身处其中，如同两个世界，格格不入。
只有凌辰倒是显得从容亲切，大大方方的找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口中还招呼着。
“这位大嫂，您不用费劲收拾，咱们这么多人，您这凳子怎么也不够分的，再说了，除了我之外，他们这些人都喜欢站着，不喜欢坐着的！”
这话说得相当调侃，青江海等人行道已久，和凡人很少接触，此时除凌辰外的李南灼等十四个人齐齐挤在低矮简陋的茅屋内，几乎站不开身，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跟十四个木桩子一样。这时候被凌辰这么一说，顿时一个个都用愤怒的眼神瞪了过来，若不是在凡人面前不好发难，青江海老前辈都要动手了。
只不过这一句“大嫂”倒是让那年轻妇人安定了不少，不再是不知所措的模样，凌辰左右打量着茅屋，忽然看见里间门口处露出一个小脑袋，不由喜笑颜开，招了招手：“小姑娘，过来！”
小女孩怯生生的走出来，却不敢靠近凌辰。
凌辰见这女孩子梳着两个羊角辫，样貌平凡，身上的布衣泛白陈旧，还打了补丁，只不过洗的很干净。
“你叫什么名字？”
“长乐，曲长乐。”小丫头有些生怯，很严肃的说出自己的大名。
“哦，你几岁了啊？”
“六岁。”
“你爹娘几岁你知道吗？”
“我爹二十二，我娘二十。”
“欸，跟我差不多大哎！”现年十九岁的凌辰转头冲李南灼他们兴奋的说道。
李南灼等人反应不一而同，基本都是翻个白眼，行道人跟凡人比年龄，纯粹是闲的蛋疼。只不过见凌辰这么自在，他们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各自在茅屋周围溜达着，不再继续当木桩了。
凌辰见同门们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也不在乎，继续调戏小姑娘：“那你爹娘叫什么名字呀？”
小丫头聪明伶俐，随着对话慢慢消除了紧张，口齿也变得清楚流利起来：“我爹叫曲三贵，我娘叫英子！”
妇人听见女儿童言无忌的直呼自己姓名，不由红了脸，李南灼则是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凌辰脑袋上，笑骂道：“我们行道人就算少与凡人接触，也知道没你这样问问题的！”
凌辰哈哈一笑。
这家当家男人曲三贵拎着水桶回来了，十五个行道人论资排辈挨个取水洗了洗脸，各自休息了会。
青云阁门人门规森严，纪律严明，从头到尾不曾逾矩，年轻朴实的小夫妻终于放了心，小丫头也壮着胆子靠近一些，在一旁仔细观察着这群此生注定很难有交集的人。
过了一会，李南灼、青江海首先起身，众人要离开了。
凌辰落在队伍最后，走出几步又停下身来，冲着目送他们离去的小女孩招招手。
“长乐，过来。”
女孩子有些迟疑的跑过来。
凌辰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
“喝了你们家的水，占了你们家的地，就要给出报酬。这叫一饮一啄，有来有往。”
“再见啦长乐！”
凌辰挥挥手，起身离开，留下怔怔的小女孩。
“一饮一啄，有来有往，平常面对同门师兄弟们怎么不见你这么好说话？否则之前在宗门，你的名声也不至于这么臭！”
正在走着，李南灼突然跑过来，拍拍凌辰的肩膀调笑道。
凌辰呵然笑道：“咱们一大帮人私闯民宅本来就是不妥，人家好心招待，总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吧？”
“你倒是会做好人！”李南灼笑骂道：“那你干嘛只给那么点钱？留下几个金锭，甚至是大额的银票，岂不是更好？”
“开玩笑，这是我逛完几次青城之后好不容易省下来的最后一点钱，哪还有什么金锭银票啊？再说了。”凌辰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呐！”
“这一家三口，一年还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呢。拿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金锭和银票，就算说得清来路，也要被人觊觎，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那时候咱们不就好心办坏事了嘛。”
“你想的还真周全。”
李南灼笑了一回，没有再多说。
走到四周无人之地，青江海说道：“休息的差不多了吧？那继续腾云吧？”
众人纷纷点头，这时凌辰却面色一变，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凌辰！”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却听凌辰一声大叫。
“别过来！”
于是众人又停下脚步，只见凌辰此时面色苍白，眉目惨淡，似乎正有剧痛，瞳孔之中时而集聚时而幅散，显然意识都在受到冲击。
“怎么回事？”李南灼和青江海都有些变色，相视一眼却也无可奈何，青江海说道：“凌辰小子，你还行吗？”
“……行！”
凌辰此时意识都在发散的边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字，却只觉得胸口似要爆炸一般。
鬼迷魂咒，发作了。
时隔一年，凌辰几乎都要忘了一直潜伏在自己胸口的这玩意儿。此时魂咒暴动，正是最不妙的时候。
因为他的身边还有别人，尤其是有李南灼和青江海这种顶级高手。
凌辰意识到魂咒发作，第一反应就是要拦住身边的同门，若是他们上来援手，一定会发现自己身体内的鬼迷魂咒光团和镇封剑阵。尤其是心迷咒印门和炎明殿同在一域，李南灼说不得还能认出这是心迷咒印门的高级法术，再加上这玄妙不凡的镇封剑阵，凌辰根本无法解释。
到时隐梦山脉中发生的一切，以及剑尘乃至剑流的存在，都会赤裸裸的暴露在青云阁面前，而凌辰自己也会成为可疑之人。
所以一定要拦着他们，自己来面对这一次的魂咒发作，甚至要对抗这咒印对于意识的侵袭，竭尽全力不丧失神智才行。
可话说的简单，鬼迷魂咒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凌辰的胸口处，此时镇封剑阵光芒大放，组成一柄大剑的无数细小长剑都在颤鸣，而剑阵之中的光团不断涨缩律动，其上的鬼脸越发清晰狰狞。
一股阴邪之力从光团中逸散，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从镇封剑阵中浸透而出，化为一缕灰光和无数的灰色雾气，那些灰色雾气衍化出来后便在凌辰体内横冲直撞，试图侵蚀毁坏凌辰的筋骨血肉和内腑，而灰光则是直冲凌辰的精神海洋而去。
凌辰顿时浑身剧痛，酸麻胀痒齐齐上阵，视线都变得模糊了，几乎想把自己剁成碎块止疼，偏偏脑海处灰光还屡次向凌辰的精神海洋发起冲击，让凌辰头痛欲裂，不住升起昏睡的欲望，又被强自以坚韧的意志压制下去。
一时间，肉身精神两面开花，凌辰体内灰雾暴动，灰光冲杀，胸口的魂咒光团还在不停律动，每鼓胀一次，光团上的鬼脸便清晰一些，一双狞恶的鬼眼更是几乎泛出邪光来，镇封剑阵颤抖不停，几乎要崩溃。
而灰雾灰光则是随着魂咒光团的鼓胀而不断冲撞，攻势越加猛烈，凌辰被从小便磨炼出来的强大意志此时显露出坚韧不拔的强悍能量，一边竭力抵挡灰光以防自己昏迷丧失神智，一边同时承受着灰雾侵蚀的剧烈痛苦，努力保持清醒地眼睁睁看着这些灰雾如同猛兽扑杀，又如群蚁啃噬，将肉身破坏的千疮百孔，骨骼出现溶洞，血肉变得僵滞，脏腑的颜色黯淡灰沉，似乎被风干了精华。
凌辰的气息都在变淡。
“像是中了一种奇毒。”
青江海眼见凌辰痛苦而又狰狞的模样，很快断定出凌辰是在遭受肉身和精神的双重攻击，迟疑着说道。
李南灼却是感受着凌辰气息的不断衰弱，发现他的法力强度并没有减少，却如同毫无所知的沉睡猛兽一样蛰伏不动，反而本身却逐渐走向恶化，不由面露疑色。
“看这样不像是中毒，倒像是我所知的一种奇特阴诡的法术所致。”
“咱们就这么看着？”青江海有些着急，他一把年纪了，人老之后反而越来越喜欢看着出色的后辈成长，可不愿凌辰如此受折腾。
“凌辰既然不让咱们插手，那就先看着吧。如果他不行了，我们就得上了。”李南灼说道。
“行，你是领队，门内弟子也是你负责，便听你的。”青江海点点头。
两人打定主意，便看着凌辰面色狰狞的躺在地上，整个人缩作一团不停抽搐，汗出如浆，几乎连衣服都湿透了。
“不好，他双眼翻白，瞳孔发散，身若无力，马上要失去意识了！”
青江海几乎就要和李南灼冲了上去，却见凌辰忽然猛地闭眼又睁眼，双手握拳，虽然颤抖却显得有力了些。
“又撑过来了？”李南灼的语气显得惊疑不定。
青江海却是啧啧赞叹：“好强的意志力，这是纯粹靠着意志在支撑啊！”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宗门如此看重这个少年，短短半年便让他从新入门的带艺弟子晋升成内门弟子了。”李南灼叹道。
两个长老级人物互相感叹，时间不断推移，凌辰多次丧失意识，又在最后关头硬生生撑了过来，身下出的汗甚至聚成一滩水渍，浸湿了地面。
而眼看着整个过程的青江海已经久久无语，忽然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以后若是凝出心识，应该会很厉害吧！”
“一定是最有韧性的心识。”
李南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