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人鱼
望进那双乌泱泱的微挑猫儿眼，乔休尔紧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放松下来。
小人鱼清澈纯真的眼瞳中全是他的倒影，一双雪白藕臂直直地伸向乔休尔，像是很期待被他抱起来似的。
王子从渔民手中接过蓝尾巴的小人鱼，他脱下身上的披风，裹在小人鱼身上，想要把他抱进马车里面。
然而在乔休尔怀里的小人鱼却着急起来，他从披风里伸出一只光裸白皙的胳臂，急迫地向着渔民挥舞。
奥多不顾王子身边跟从的众多侍卫手持的重剑，他连着上前几步，肩膀处的麻衣被锋锐剑刃划破。
渔民毫不畏惧地迎着王子不善的目光：“他不想和你在一起。”
乔休尔以臂膀为锁，更用力地锢住小人鱼，引得暨乌极其短促地闷哼一声，才恍然放松了力道。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糟，如同翡翠般璀璨的绿眸死死盯住暨乌，语气沉凝压抑，但却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失控的情绪。
“是你刚才要我抱你的，你不能够反悔。”
说完之后，乔休尔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强调什么。
然而漂亮懵懂的小人鱼指着海岸边上，细声细气地指使他给自己办事：“小珍珠，我的小珍珠掉到那边了，你去帮我捡回来。”
被乔休尔抱进马车之前，暨乌往奥多手里塞了几颗小珍珠。
为了保护自己，渔民的麻衣被划破了。奥多看起来很穷，一件衣服对他来说也很珍贵，这几颗小珍珠应该足够他买好多好多衣服了。
……
事实上乔休尔的马术很好，但是为了方便运送小人鱼，他命人打造了一辆极为精致华美的马车，行驶起来非常平稳，一点也不用担心小人鱼会因为颠簸而产生不适。
马车内部空间非常宽敞，最里面的位置放着一张软榻，上边铺着细腻柔滑的绫罗绸缎。
乔休尔托着暨乌的脖颈，让他的后脑枕在自己腿上，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年纪还轻，眉目间仍存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然而肩膀却宽，已经长成了成年人的身形。
罗欧国尚武，国民大多皮肤黝黑，肌□□壑块块分明，相貌也偏于英武雄豪。
但许是乔休尔的营养全都长在了个头上，他的容貌却是干净俊秀那一挂，系得紧紧的腰封更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清越出众。
在寻找小人鱼的这段时间，乔休尔从私库中支出很大一笔银币，用于雇佣施工队在他的宫殿后身修缮汤池。
童话世界的背景一般是欧洲中世纪，不同于东方文明古国的庞然大物，那时的国家面积都很小。
那为历代君主所自豪的，经过打磨的光滑白色石块堆砌的城堡，在见过世面的暨乌看来也不过如此。
毕竟他先祖的血统是最为尊贵的皇家御猫，在妖怪管理局登记之后，暨乌还兼任紫禁城猫猫分队大队长的工作，也算是根正苗红的公务员了。
与古东方的皇宫相比，眼前的石堡多少有那么一点简陋寒酸了。
甚至连黑尾的海底宫殿都比不上。
童话世界里的人们真的好可怜哦，暨乌都开始同情他们了。
他们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都太过贫乏了，怪不得没有主角感情线支撑以后，整个世界都会崩塌了。
在路上乔休尔一直用湿布给暨乌擦尾巴，但是他现在还是觉得有点干。
而且暨乌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种情况不止是由于缺水而导致的干渴，还有着从鳞片缝隙深处传过来的一种难耐的痒。
这种感觉直到他被放在宽旷的汤池里也没有消失。
刚把小人鱼安顿在自己寝殿后身的汤池，乔休尔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急匆匆地前往宫殿群的正中央，也就是国王居住的地方。
没有人陪他玩，暨乌无聊地在汤池里游来游去，海蓝色的尾巴用力拍打水面溅起一朵朵水花，弄湿了岸边的泥土，水珠在小草的叶片上滚来滚去，就连小人鱼锁骨上漂亮的凹陷也积起来一洼清澈的水。
拍了一会水，暨乌觉得更没有意思了，于是他打开自己的小包裹，把各种各样的小珍珠和贝壳摆在水边干净的石块上。
他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把细细的青草揪下来，放在嘴巴里嚼，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甜腻腻的猫叫声。
暨乌一回头，正好看到一只眼瞳碧蓝，通身雪白的波斯猫趴在对岸，正好奇地对他喵喵叫。
这只猫和暨乌的本体有点像，只是暨乌的眼瞳是一黄一蓝的鸳鸯色，皮毛也更加蓬松顺滑。
据说临清狮子猫的祖先就和波斯猫有些亲缘关系，所以四舍五入，暨乌和这只猫似乎也算是远亲？
暨乌在蓝星曾经听过一句古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虽说这个副本世界里不可能有他的老乡，但是碰上“远亲”也会感到莫名的亲切。
小人鱼以一种非常大佬的姿态靠在岩石上，霸道地对着波斯猫勾勾纤细的手指。
“猫，猫，你过来。”
虽然暨乌不知道波斯猫叫什么名字，但他才不会像愚蠢的两脚兽一样见到猫就叫“咪咪”，这样听起来太奇怪。
就好像出门在外碰到华国人叫“张伟”；碰到姝国人叫“大卫”；碰到罗斯国人叫“特洛夫斯基”一样奇怪。
猫猫族内有严格的等级划分，像是暨乌这种生出灵智，而且身体敏捷强壮、皮毛光滑水润、眼睛炯炯有神的猫猫，那地位必然处在族群中的最高端，是精英中的精英，是猫中的国王。
他的态度再怎么猖狂，姿势再怎么大佬，即使形态只是一条小人鱼，也能够从精神上全面碾压眼前这种小世界的普通猫，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因此波斯猫非常听话地从汤池的一边绕到暨乌的面前，乖乖地把小脑袋送到暨乌的手底下。
暨乌狠狠地rua了一把波斯猫浓密的白毛。
它的主人应该很爱它，把波斯猫养得圆圆胖胖的，身上的毛发也被打理得溜光水滑，摸上去很舒服。
只是比起暨乌的本体，差距还是很大的。
暨乌不仅有些骄傲地想，难怪大家都喜欢摸摸自己，因为他的毛毛是全天下看起来最漂亮的，更是摸起来最舒服的。
至于他手里这坨……也就是勉勉强强，聊胜于无吧。
“球球！球球！”
就在暨乌正疯狂蹂躏手中的小毛球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脆生生地叫声。
小人鱼扭头看去，一个圆脸蛋的小女孩抱着玩偶站在对岸，也就是之前波斯猫蹲着的地方。
小女孩显然也看到了暨乌，她噔噔噔跑到汤池的另一边，伸出胖乎乎的短手去够小人鱼。
暨乌下意识朝后面躲了一下，小女孩手摸了个空，人差点摔进池子里。
好在最后暨乌扶了她一下，这才解除她溺水的危险。
小女孩伸出手臂，把手里的玩偶塞到暨乌身上，她奶声奶气地说：“小美人鱼，你是小美人鱼吗？玩具送给你，你陪我玩好不好？”
暨乌：“……”
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乔休尔终于回来了，他强行把小女孩抱离汤池边上，严肃地教育她不要靠近水火一类危险的东西。
小女孩抱着玩偶乖乖地站在乔休尔面前，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时候汤池的另一边又走过来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却丝毫不会减损他英挺的面容，坚毅的神情。
从他的随从和自身穿着打扮上看，那个中年人应该就是罗欧国的国王了。
而乔休尔对他的致礼也恰恰印证了暨乌的猜测。
暨乌一整个被无语住了，感情这国王一大家子是罗斯国套娃吧？还要排着队出现——先是波斯猫；再是小女孩；然后是王子；最后是国王。
蓝星还有句俚语怎么说来着？
“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咳咳，总之，反正就是话糙理不糙。
国王蹲下身仔细端详一番暨乌的容貌，他的态度并没有暨乌想象中那么冰冷威严，就像唠家常一般拉着乔休尔扯东扯西。
“这个小人鱼真是你以前那个伴读吗？”
“细细看五官，好像确实有点像。”
“但是印象中似乎没有这样的……”这样的漂亮。
国王说不上来，但小人鱼的样貌何止是漂亮？
他五官的每一处都长得惊艳绝伦，令人过目而难以忘怀，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平淡普通的小伴读能比的。
乔休尔也开始认真回想起自己以前那个小伴读的样子，但是他的记忆就像被什么东西糊起来，一切都是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
不仅如此，他过往十几年的记忆也变得非常模糊。
他只知道自己是罗欧国的王子，将来会继承整个王国。
至于童年或者少年时期的记忆，就像是他很快地看了几个小时的浓缩影片，强行灌输到脑海里，可实际上却没有一丝一毫有关于细节的印象。
只有他和小人鱼在沙滩上的初遇，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海蓝色尾巴迷乱了他的双眼，一张雪白秾艳的小脸漂亮得近乎失真。
但却是他整个人生中，最深刻、最真实的记忆片段了。